下午差不多两点,林女士和宋叔都回来了,俩人下车在大门口遇到了家庭医生。

    神色匆匆的进了门,几人直奔宋壶深房间,没待够五分钟,人又全出来了。

    宋叔和医生出来后就进了书房,林女士带着托盘下楼,进了厨房。

    厨房里,凝顾正在泡茶,准备茶点,看了一眼林女士放下的托盘,里面的粥凉透了,一口没动。

    凝顾一时分了神,手上的开水溢出来,指尖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

    “凝凝!”林女士见状惊呼,连忙接过她手里电热壶,“想什么呢,水满了都没发现。”

    桌面流了一滩水渍,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水瞬间被吸渗掉。

    她摇了摇头。

    林女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头黑色长发被她梳的舒整周正,明净温柔的眼睛,低眉顺眼地温顺,小姑娘一低头就让人觉得心疼。

    她伸手替凝顾挽好耳边的发丝,“担心阿深?”

    凝顾眉心一皱,点了点头,随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林女士摸摸她的头头,笑,“傻孩子,担心什么。只是发烧而已,何况有医生照顾着。”

    小姑娘情绪内敛,笑着应了声,不打算解释。

    “凝凝,阿深有没有,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小姨的语气很迟疑,刻意说的含蓄。

    不好是指什么?

    凝顾想了想,除了不吃东西,他没什么不好的,于是摇摇头。

    看了她的反应,林女士露出一副放心的神情。

    “小姨,你们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嗯?”林女士语气顿了顿,“你宋叔办完事了,怕家里没人照应就刚回来了。”

    凝顾也没多想,清理好茶具,给小姨倒了杯茶。

    林女士接过茶,吹了吹白雾,说:“对了,昨晚你妈妈跟我通了电话,国外有个舞团在北绥巡演,那个团在国外挺有知名度的,有意招两个舞者进团培训,然后代表团里参加k国际芭蕾舞蹈大赛。你妈妈的意思呢,是想让你进团培训,参不参赛可以看培训结果在定。”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之后,凝顾的心跳得很快,觉得有点慌。

    “是在北绥培训?”

    “对,为期一个半月。”林女士笑了笑,“到时过年刚好就在北绥了,只是提前过去北绥而已。”

    她蹙眉,“那南荔的学业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学校沟通。”

    元旦过后,大部分科目也讲得差不多了,大不了请私教在寒假教,这是许母的原话,但林女士没说。

    “小姨”

    林女士一听,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她哪会不知道这声小姨表达什么呢,无非是不想去,但凝顾只喊小姨,后面的话不说,说明她也知道挣扎是不现实的。

    窗外是三四点的阳光,一阵风从落地窗吹进来,林女士茶杯一放,陷入一场回忆里,“我以前跑过国外的战地记者,我说过吧?”

    凝顾笑,“说过的。”

    “很酷的,抱着相机,枪林弹雨,灰头土脸,”林女士说起往事,眼底带着光,“这些都没有。你宋叔不让我去前线。”

    凝顾弯了眉眼,笑着,被她状似嫌弃的语气喂了狗粮。

    她接着说:“我跑的是战后的国家,午间新闻那个很出名的面朝地上死去的小孩,还记得吗?那些战后场面都是真的,饿死的、打死的、逼死的,战时是人间地狱,战后是人间炼狱。这个世界上活不好的人太多了,所以小姨不希望我们凝凝也是其中一个,但是呢,每个人都会有很难捱的一段时光的,只要过去了,就会变好的。”

    林女士缓缓的摸着她的后脑勺,“凝凝,别觉得人生有负担,自己要学会开心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姨,我知道的。”凝顾温声说。

    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刚和宋壶深吵架完就走,恐怕他又要闹脾气了。

    “怎么了?”林女士看出她的异样,问道。

    凝顾犹豫了片刻,“阿深,能一起过去吗?”

    林女士愣了一下,下一秒笑开了,“小姑娘还是贤妻良母型的。多大了,又不是以前七八岁气死人的小孩,怎么去哪都还揣着弟弟。”

    “不是,”凝顾突然红了脸,慌忙摆手,“小姨!别笑了!”

    林女士点头,挡着嘴,“好好好,你说。”

    小姑娘有点难以启齿,别扭地说:“我们今天下午吵了一架,我还没哄好。”

    林女士眼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

    “那你继续哄啊。”

    “哄好再走,我跟你宋叔可拿他没辙。”

    “”

    “逗你的,他下个星期还要去外市参加数学竞赛,没空闹脾气的,”林女士说着想起什么,又说:“他妈妈好像也要来,总之他也忙得很。”

    再听见有人提起阿深的妈妈,凝顾突然沉默了,她只见过一次他妈妈,只是记忆力有些极淡的记忆。

    晚上,凝顾去了舞团,团长说的大致和小姨说的一样,只是定的时间很急,明天或者后天就得动身去北绥。

    避无可避,但她想到宋壶深,总想拖延着,就定了后天。

    回到家,还没进门,接到了陶桃的电话,凝顾边走边说:“陶桃,嗯,在那边还习惯吗?”

    陶桃比她大一届,之前参加国外音乐学院的招考,考上之后,要提前过去上语言学校,算着日子过去一周了。

    陶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挺好的。我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凝顾房间里有个侧阳台,地方比较小,就放在几个小盆栽和一张室外沙发,夏天还能在这吹凉风睡午觉,但冬天坐着就有些冷。

    她撑在阳台围栏边,说:“陶爷爷采茶时不小心跌倒了,幸好还在山脚,没摔着,医生看他年纪大,怕有什么意外才让他住院观察几天。”

    “嗯,你自己去江岭,还是我哥哥陪你去的?”

    “我自己啊。”凝顾没等她说话,就细声解释:“本来说一起去的,他临时有事走不开,我就自己过去了。”

    说着,又补了一句,“他真的是忙,你别多想。”

    陶桃像是不在乎,回了句:“我知道。”

    凝顾裹紧了外套,语气有些低落,“今年你不回江岭,我可能也会去了。”

    往两年,除夕夜过了,凝顾就会做好几个小时的高铁,从北绥去江岭陶爷爷家讨红包的,想想今年,怕是下个学期开学前能回南荔都有点悬。

    小姑娘默默叹了口气,一阵风吹来,院子里那棵木棉花树开得正红,秀色照人,一个火红的花朵从枝头坠落。

    眼见着那朵花掉在地上,突然听见了大门开启的声音,那么晚谁要出去吗?

    小阳台能看得见大门,凝顾侧着身体,探头。

    大门门灯亮着,一个精瘦的背影停在小侧门面前,开了门,探进来一个小姑娘的脑袋。

    隔着有点远,听不见俩人说什么,但女孩往他面前凑时,肩头颤着笑很明显的。

    电话还通着,陶桃没说话,但是也没挂。

    凝顾少言,但陶桃更不爱说话,所以每次俩人相处,凝顾就变成了多话的那个。

    “陶桃,木棉花的叶子和花是分开的,总感觉有叶五花,有花无叶,好凄美。”

    陶桃不知她的意有所指,停顿了许久,说:“有叶子的,渐渐就没了。”

    小姑娘软着嗓音,像在喃喃,自顾自的说,“木棉还有个名字,叫攀枝花。树形挺拔,树枝坚韧,花开时火红热烈无需绿叶衬托,攀上枝头落下即便落入尘土也不显凋零颓势。”

    说着,声音像随着思绪漂移,想起什么代入什么似的,“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凝顾觉得冷了,回了房间。

    走到衣柜前,推开,把免提也打开了,打算边聊边收拾东西。

    突然陶桃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制品摔了,凝顾忙问:“怎么了?”

    “没,”陶桃顿了顿,应该在查看情况,“想喝木棉汤了。”

    凝顾轻咳,“我们不是在谈很有文化的风花雪月吗?你为什么突然怎么馋。”

    事实证明,别跟吃货聊情怀。

    元旦的三天假期又过了,凝顾早上想和宋壶深说去北绥的事,可小鹿姨说宋壶深还没起,想着应该是请假了,她就自己去了学校。

    中午和叶叙几个一起吃饭,也没见着宋壶深,凝顾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提。

    舞团那边让她休息好明天启程,晚上不用练舞,下午放学后,凝顾直接回了家。

    她带了几本书回家,搁在玄关柜子上,换鞋,倒水,仰头,一气呵成。

    学校饭堂阿姨家的盐跟不要钱似的,她一下午这是五次喝水,喝完缓了缓,才过去把书抱起,打算回房继续整理东西。

    上到二楼,凝顾走到楼梯转角处,看见自己房门开着,她记得自己离开房间是关好门的。

    凝顾疑惑,走到门口,还没站定,被一个黑影扑过来,怀里抱得好好的书被吓得掉了一地。

    回过神来,发现是宋壶深正抱着自己,歪头埋在她的肩上,发丝凌乱,一看就知道这人刚从床上爬起来,这会儿正抱得死死的。

    “宋壶深。”

    那人没吭声,凝顾抬眸,又看见不远处衣柜旁的行李箱,瞬间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她尝试着推了推他,“起开,没吃饭怎么这么大劲儿。”

    下一秒,又沉又颤的声音响起,“去哪,为什么去,是不想看见我吗?”

    “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说不做弟弟了。”

    宋壶深趴着看不见,凝顾正无声的笑,话音一落,她感觉到那人身形一僵,趁机一推,离开了他的怀抱。

    抬眸一看,不出意外,又是一双兔子眼。

    又可怜,又烦人。

    凝顾拉了拉袖口,胡乱在他脸上擦,半点没有之前的温柔样。

    “用袖口帮人擦脸可是哄人的最高待遇,你要是再哄不好,我就不管你了。是不是之前牛奶喝多了,那么多水,那么能哭。”

    宋壶深:“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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