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疼。

    她是一个内心贫瘠的人,表象文过是非,心觉乖兀不顺,当年被十几米的广告牌砸进重症病房,她都觉得没那么疼。

    凝顾自知,别期望便是不高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分量,但她想不通,护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恨她,居然恨不得她去死。

    段堂深的‘雾都’,她不了解,但掌管灰色地界的人不可能是善茬,她怕发生意外,怕枪弹无眼,她是心里中了一万支箭一样也要下车护他。

    她是不知道杨导给的酒有问题,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晚带走自己的人是他。

    宋壶深偏偏是不讲道理的,那晚把她的发簪留下,今晚用她的发簪束发,他分明就是‘我就是欺负你’的态度。

    “你让开。”凝顾执意推开段堂深,向他走去。

    冷冷清清的一种气场,她一走近,扣押着宋壶深的人便松了手。

    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她没有再靠近他,双臂垂着,纤瘦的身形任雨水飘落浸透脱离,依然挺直腰背。

    宋壶深一张漂亮的面容苍白,眼眸幽黑,仿佛巨谭深水中投下一个漆黑的声音,怔怔的,看她一步步走来。

    “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一层层水幕淌下来,他的手心发凉,双目却炙红了眼。

    他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如白瓷般沁脾的柔滑与凉意,冷的她忍不住一颤,可他的手微微用力,轻易就将她摁进了自己怀里。

    手臂收缩,用力抱紧,像要嵌入自己的骨血般,“许凝顾,你要跟他走,是不是?”

    人会变得温柔,是因为透彻的懂得,凝顾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她骤然打了个冷颤,拼命咬着唇镇定,可是一出声,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到难以自抑。

    她说,你回去要叫医生帮你处理伤口,听医生的话才能保护好这张漂亮的脸,如果你不听话,我也管不到你了。

    她说,付出就是为了有回报啊,哪怕做慈善不也是希望佛祖保佑吗,我不想再爱你了,我觉得爱你好不值得。

    她说,人生山水一程,做不成爱人,也做不成姐弟,我也不要你的爱,你也别叫我姐姐了。

    ----

    凝顾把伞留给了宋壶深,然后被段堂深带走了。

    她是破罐子破摔,厚恩浓情承受不起,活该冷冷清清,破瓷烂瓦,只够掬雨望风月,拦长风听鼓,谁敲,便脆生生的应着。

    嘉禾公寓,段堂深已经换下湿衣服,毛巾挂在脖子上,除了手指关节有些擦伤,换了一身衣服倒是看不出来他受了什么伤。

    他在客厅打电话,过没多久,门铃响了,段堂深去开门,侧身让人进来,“进来吧,她上楼洗澡了。”

    陶桃上个月出差了,这会儿刚下飞机,接到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来得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刚巧段堂深手机响了,他指了指手机要去接电话,只说了句“她进去很久了”,就到落地窗旁讲电话去了。

    陶桃怕出什么事,转身上楼,打算去找她。

    一进门,只看见凝顾坐在窗台的懒人沙发上,抱着一只巨大的熊发呆。

    “头发也不擦,”说着,陶桃进了浴室,出来拿了条毛巾递给她,语气平常,“你吃不吃宵夜?给你点个小龙虾?”

    凝顾回神,看清楚来人,心一定,眼睛就变得水雾雾的。

    凝顾淋了一场雨,在雨里也管不住自己有没有哭,反正现在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显得格外委屈,“陶桃,我好像被讨厌了。”

    过去的八年,陶桃的变化很大,以往跟猫如出一辙的藐视众生的不屑消失了,眼睛大而细长,虽然大多时候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偶尔也会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一样,不扎人,恰到好处的软。

    陶桃:“嗯,那小龙虾还吃不吃?”

    她嗡声回问:“你给我剥吗?”

    陶桃很爽快,“可以。”

    凝顾点头,“那吃。”

    ----

    风月好看,爱恨浪漫,但喜欢不是摧毁性的占有。

    他没有见过宋壶深对她温顺的模样,当那辆车撞上了的时候,段堂深本能的出于对凝顾的保护,想要把凝顾带离危险的境地。

    凝顾跟他认识十几年,先不论感情深浅,她也算得上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朋友。

    那晚带走凝顾的人,就是宋壶深,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在今晚之前他是不太关注的,甚至于凝顾这个人他都不太关注。

    但今晚过后,以宋壶深这个人的危险性,他不得不关注她。

    同为男人,段堂深多少知道宋壶深在想什么,他就像一个深渊,靠近的人都会被他拉进黑洞中。

    凝顾要去填,也不一定填的住,那不如及时回头。

    客厅,陶桃的身影一消失,段堂深的语气也沉下来,“宋其琛,来雾都喝一杯?”

    四周安静,段堂深点了一支烟,“你手上有upc的资料吗?嗯?不是我要搞,是今晚遇到upc的执行人了,防范于未然。”

    “”

    窗外,雨势渐收。

    ----

    陶桃点了外卖,红彤彤的小龙虾,耐心的给凝顾剥了一碗虾肉,“有个综艺导演来公司谈合作,还提出想找你当导师,你要看一下吗?”

    当年凝顾没有参加高考,而是一边养伤一边备考国外一所音乐学院,正好跟陶桃做了校友。

    如果说读书是把一个人的人生体会到其他人的人生,那凝顾的工作则是用一个人的人生去体会其他世界的人生。

    最近几年的影视剧的ost,但凡是出自凝顾的手笔,不管是作词或是作曲,都会出圈大火。有人曾戏言,火的不剧,火大是剧里的ost,只要剧里的ost一想起,剧里的经典画面就会浮现在脑海里。

    虽然歌是耳熟能详,但作为歌曲的作者,其实并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

    凝顾摇头,“不想去。”

    陶桃开了家经纪公司,凝顾作为第二大股东,也是旗下艺人,但仗着好友是老板,从来不露面。

    但凝顾并不参与经营,而是在创作上给予支持,例如出歌给公司艺人唱,帮其他艺人作词之类。圈内流传的一句话:你或许不知道凝顾这个人,但你家爱豆一定唱过她的歌。

    人总有阴暗面,但娱乐圈不容许让这一面出现,所以娱乐圈没有常青树这种说法,红极一时是时运,红到发黑也是正常。

    凝顾更倾向于发掘新人。

    陶桃脱下一次性手套,接过凝顾递过来的酒,“之前从b-签约的新人会参加,如果你去指点一下,他们应该会积极一点。”

    凝顾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乖乖吃肉,疑问:“指点?走后门吗?”

    果酒有一股浓郁的桃子香,入口有点甜,入喉是清冽,陶桃摇头,“那倒不用,他们能靠自己出道,你挑的人你还不知道?”

    凝顾觉得头昏昏的,吃的兴趣缺缺,“既然能出道,我去干嘛?”

    陶桃放下酒杯,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烫,回身找出手机发信息给楼下的人。

    陶桃:“单纯为了让他们积极营业,我好赚钱。”

    凝顾笑了笑,“陶桃,你变了好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年她去学校报道,陶桃来接她,她刚演出完穿着一条绿油油的表演裙,像一颗行走的西兰花。

    有时候眼泪就是很奇怪,疼的时候可以忍,受委屈的时候也可以忍,可偏偏遇到某个人,你一看到她就会绷不住。

    那天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就开始哭,凝顾哭得稀里哗啦,还在问陶桃,你为什么哭。

    这世上完美的爱意太少,大家都过的那么委屈,不用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就一起哭。

    陶桃表情未动,只是语气揶揄,“有钱才能给你买小龙虾,专心搞钱才是新时代女性的终极追求。”

    敷衍点头,“是是是。”

    又问,“所以你去不去?”

    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放下筷子,凝顾揉揉鼻子,语气又顿了顿,“可是,我不想在国内待了。”

    其实刚刚情急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一大堆的意思大概就是不想跟宋壶深见面了,现在回想起来,有点眼热。

    闻言,陶桃嗤笑了一声,说:“我最近在网上学了一句话,心疼男人会倒霉。”

    凝顾:“”

    “后天,温挽有空,一起吃个饭?”

    “我可以带个人吗?”

    陶桃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要带谁。

    “许眷顾。”凝顾像是想起什么烦心事,眉头皱起来,“我妈说,他跑到g城来了,要打篮球职业联赛,大学都不上了,非要我去劝劝他。”

    想起往时许顾行那次跟她的谈话,凝顾默了默,意味不明,“我可不会劝人,我怕我劝得他更热血,正好你跟温挽在,你们帮我劝吧。”

    陶桃突然想起一个事,“你那个姑姑的女儿,挺能搞事的。前两天跟某个新时代的小生搞绯闻,自己没兜住被反咬,跑到公司来闹。”

    许家姑姑是许家独女,许家老爷子舍不得女儿外嫁,就招了个上门女婿,可惜俩夫妇命不好,死在一场车祸中。许家姑姑留下一个女儿,一直跟在许家奶奶身边长大,虽然许家重男轻女,但轻女中还是更偏爱她一些。

    前两年,许霜去从商学院毕业,吵着闹着要进娱乐圈,许家奶奶就找了凝顾去,于是莫名其妙就黏了一个麻烦精,天天不正经营业,就知道跟十八线男模炒绯闻。

    凝顾叹气,“我多给你写两首歌吧,别跟我提她行不行。”

    话音未落,段堂深走上来,还提了壶热水和一袋东西。陶桃从里面找出了个体温计,段堂深就把拎着壶热水,去另一边给她泡感冒灵。

    凝顾被塞了个体温计,看了他们两眼,“你们好像两口子照顾小孩”

    陶桃冷笑,“不用量了,已经烧傻了。”

    段堂深倒是淡定,“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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