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娟上了一天班,晚上骑车进院子,发现家里还亮着灯。“都没睡觉吗?”林卫娟疑惑地嘀咕。
听到动静,程景峰从屋里跑出来,见到林卫娟就说:“阿姨,我爸出去拉活了,他让我和你讲点事。”然后把林卫娟拉到自己房间里。
林卫娟听完,直接走进对面屋里,把林乐乐叫起来:“林乐乐,你去天津想干嘛?”
林乐乐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到林卫娟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敢说话。
“叔叔和哥哥是去天津办事的,去完马上就回来,你跟着去干什么?啊?”林卫娟忍着怒火。
“我就要去。”林乐乐依旧坚持。
“……你是不是听到我给那个混蛋打电话知道他在天津了?”林卫娟盯着林乐乐。
林乐乐眼睛里慢慢有了泪:“我想爸爸……”
“你可真是……”林卫娟忽然无奈地笑了,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着林乐乐,“好,林乐乐,你要去天津看你那个爹,我不拦着,但是你要清楚,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所以你只能选择和他过或者和我过。你选择他,就待在天津,到时候我会给你抚养费;选择我,就跟叔叔他们回来,行吗?”
林乐乐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行了,睡觉吧。”林卫娟抹了把泪,开始铺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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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妥当,程海强准备今天晚上走。出发之前,他叮嘱程景峰和林乐乐:“你俩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要互相照顾,咱们争取一天办完事就回来,好不好?”
“好!”程景峰和林乐乐大声喊。
程海强一挥手:“好,出发!”
这是林乐乐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她和妈妈就从温暖的家里搬到了冰冷的毛纺厂宿舍,又从毛纺厂宿舍搬到了程海强的旧平房,兜兜转转,她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更没有坐过什么火车。
林乐乐这次特地挑了一件漂亮的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又让张燕姐姐给自己编了两条麻花辫,辫梢还系着小珠子,漂亮极了。她想,见到爸爸的时候她要露出甜甜的笑,好好和爸爸说说话。
程海强他们下午坐公汽到了火车站,林乐乐背着小书包站在广场上,看着面前的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好奇怪呀。”林乐乐说。在她的想象中,火车站应该是新潮大气的,就像妈妈工作的中兴商场一样,可是这个火车站却是一幢用红砖垒成的二层小楼,中间有白色线条装饰,房顶两侧有绿色的小球,中间还有一个大绿球,看起来像一个博物馆,不像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是日本人建的,当年为了方便它们控制这里。”程海强解释说。
“日本人为啥要把火车站造成这个样子啊?”林乐乐很疑惑。
“觉得这样造好看呗,它们自己的火车站肯定也是这样式儿的。”程海强说。
“真的吗?”林乐乐抬头看程海强。
“当然真的,不然等你以后长大了去日本,绝对能发现和这个火车站很像的房子。”程海强摸摸林乐乐的头。
后来林乐乐去日本玩,下了飞机就直奔东京站,她在站前广场逛了好久,看着红色的东京站,林乐乐感叹道:“果然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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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人很多,三个人在买票窗口排了半天,终于买到车票。
过了一会,车站广播就响了:“各位旅客,由沈阳北站始发,途径本站终到温州站的k346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检票地点在进站检票口,持有效证件的旅客请依次排队检票进站……”
“要开始检票了。”程海强看了眼车票,“程景峰你拉好妹妹的手,上车人多别走散了。”
“哦。”程景峰紧紧抓住林乐乐的手防止她乱跑,林乐乐噘着嘴不情愿地跟在程景峰后面。
检完票后进入站台,林乐乐看到有很多人聚在站台上,有的人背着鼓鼓的包,有的人扛着编织袋,大家都在抬头张望列车驶来的方向。
这时,一辆绿皮火车缓缓驶入站台,人们开始排队上车。
车厢中间的过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一群人挤在过道中间缓慢移动,有人拖着编织袋大声吆喝:“来让让哦!让让!我先过去一下!”
程海强找到座位,让林乐乐和程景峰在座位上坐好。他把车窗打开,然后一屁股坐在绿色的皮质座椅上,抹了一把汗:“我的天,太热了简直。”
火车又慢慢驶出站台,一些买了站台票的人隔着车窗和车上的亲友不停挥手依依惜别。
三个人是连坐的票,正好在六人座一边占了三个位置,林乐乐靠窗,程景峰在中间,程海强在最外面。“你俩饿没饿?”程海强问两人。
程景峰林乐乐点头如捣蒜。
程海强拿出包里的东西放到小桌板上:桃李牛肉汉堡,鸡肉汉堡,毛毛虫面包,卡迪那,火腿肠,鸡蛋,苹果……“你们先吃着,等会小推车来我再给你们买点。”程海强边拿边说。
程景峰和林乐乐一人先拿起一个汉堡大口吃起来。说来奇怪,林乐乐觉得在火车上吃东西尤其香,面包软软的,牛肉饼嫩嫩的,沙拉酱甜甜的,酸黄瓜片清清爽爽,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
正吃着,他们对面的座位上来了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哎呀终于找到座了,呦这么多吃的呀!跟养猪似的!”女人一坐下就看着桌板上的东西大声嚷嚷。
“不好意思啊,孩子没吃晚饭,放多了。”程海强有点尴尬,想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回去。
女人怀里的小孩突然伸出小手,抓起桌子上的卡迪那。
“没事不用收,宝宝喜欢吃这个对不对?”女人无比自然地接过小孩手里的卡迪那,撕开包装拿出一颗,“来,张嘴,啊……”
程景峰看着对面的两位奇葩目瞪口呆,他悄悄问程海强:“爸,咱们说要把卡迪那给他们吃了吗?”
程海强默默摇摇头:“算啦,出门在外能忍就忍吧!”
程景峰偷偷瞥了眼林乐乐。
林乐乐狠狠嚼着牛肉汉堡,看对面小孩的眼神让程景峰觉得她想活吃了那小孩。
小孩吃着卡迪那也不安分,边吃边拿到处乱扔,其中一颗还丢到了程景峰怀里。“大姐,您别让孩子乱扔东西吧!”程海强有点坐不住了。
“孩子还小嘛,淘气一点正常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眼睛看着小孩,“对不对呀~”她把小孩逗得咯咯笑。
好一个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程景峰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行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一看没人管,小孩更加肆无忌惮,他扔完卡迪那,又去够袋子里的鸡蛋,抓起一个就扔出去,正好打在林乐乐的肩膀上。
程景峰还没反应过来,林乐乐迅速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鸡蛋,胳膊一抡就把鸡蛋砸到小孩的头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小孩吃痛哇哇大哭起来,女人“蹭”地站起来质问林乐乐:“你干什么哪打我孩子!”
程海强赶紧站起来安抚女人:“大姐,小孩子就是闹着玩……”
“这是闹着玩吗?啊?看把我家孩子打的!”女人揉着孩子的脑袋不依不饶,“我告诉你,她把我家孩子脑袋打坏了,你得赔钱!赶紧赔!”
林乐乐一拍桌板站起来,她抬脚站到火车座位上,身高就变得和那个女人差不多高。林乐乐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女人的鼻尖喊:
“你赔我卡迪那!还有鸡蛋!”林乐乐的嗓门甚至盖过了孩子的哭声,“不是要赔吗,报警去派出所赔!去医院看看你孩子到底受没受伤!”她瞪着女人,眼神凶狠无比。
女人被林乐乐的眼神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本来就是你家孩子太皮,还倒打一耙,啧啧。”“你们还随便拿别人东西呢,还好意思让人赔钱,真不要脸……”旁边的乘客都看不过眼,七嘴八舌数落女人。
女人嚣张的气焰小了很多:“算了我认倒霉,坐车碰到你们这些玩意儿真晦气!呸!”她在程海强脚边吐了一口,就转身抱着孩子去别的车厢了。
“呸!”林乐乐冲着女人的背影吐了一大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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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走,车厢立刻安静许多,程海强把林乐乐从座位上抱下来,程景峰一脸崇拜地看着林乐乐:“哇你刚刚真的太帅了!”
林乐乐昂着头,优雅地坐回座位,啃完最后一口汉堡:“那当然,姐本来就帅。”
“香烟可乐鱼片干矿泉水,麻烦让一让啊!”这时,售货员推着小车过来了。
“小推车来了,你俩想吃啥?”程海强开始掏钱包。
“鱼片干!”“鸡爪!”程景峰和林乐乐喊。
这一顿下来,程景峰和林乐乐的肚子都撑得鼓鼓的,程海强把垃圾都收到袋子里,对他们说:“咱们早上六点多到站,你们吃完就赶紧睡啊。”
连排的火车座位在晚上就可以当做一张床,林乐乐睡在一边,程景峰睡在对面的座位上,程海强把包搂在怀里,靠在椅背上勉强眯一会。
绿皮火车开起来并不稳,还有咯噔咯噔的声音,林乐乐躺在座椅上,有种自己一直在秋千上晃悠的错觉,没办法睡沉,就这样晃悠了一晚上,程海强把两人叫起来:“起来吧,咱们要下车了。”
下车之后,程海强在天津站的站前广场上对程景峰说:“你姥姥姥爷家就在火车站附近,咱们先去看他们吧。”
“好。”程景峰点点头。
程景峰的姥姥姥爷家离火车站很近,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程景峰刚要拉着林乐乐走进小区,就被程海强拉住了。
“怎么啦?”程景峰问。
程海强想了想:“……买点水果吧,不能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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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海强想起和杜秋梦结婚前去过一次这里,当时他大咧咧直接想进去,杜秋梦拽住了他:“你去看我爸妈,怎么能空手进门呢?”
程景峰的妈妈杜秋梦是钢铁厂的会计,留着一头干练短发,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沓,工作桌上的账本总是摆得整整齐齐。程海强刚进钢铁厂工作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后来两个人渐渐认识,相恋,结婚,生下程景峰。
就在日子充满希望的时候,一天杜秋梦在家洗衣服,突然捂着胸口倒地,再也没有起来。事情发生得太快,杜秋梦的父母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现在程海强拎着一大兜水果,站在程景峰的姥姥姥爷家门口,内心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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