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朱鹭诚一稍显惊讶的眼神, 那个男人轻轻笑了,湛蓝的瞳孔如易碎琉璃,随着笑意隐没。
他说:“我在这里站了十分钟, 已经有三个人问我:万小姐今天有没有出席活动。”
“我刚才让人查了回收的邀请函, 万铱万小姐暂时还没到场。”男人转过身来, 稍微往前走了半步。
他胸前别了一个无限定者协会的胸章——“飞越”是由无限定者协会牵头举办的。佩戴主办方胸章,表示他是本次活动的工作人员。
难怪其他人会向他询问。
朱鹭诚一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单纯随便拉个人问,反正他世界前十, 还(因为热爱摆烂)知名度很高, 一般人都会卖个面子给他。
“谢谢。”朱鹭诚一礼貌地说, “麻烦你了。”
“伊斯帕大区,弗雷德里克·穆勒。”男人显然认出朱鹭诚一了, 向他伸出手, 自我介绍道。
朱鹭诚一隐约对此人的名字有点印象, 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他快速回想了一下, 没想起来, 于是只是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弗雷德里克有健身的习惯, 手臂肌肉线条明显:“久闻大名,我刚被调任过来,分管伊斯帕大区的无限定者协会。之后的要开展的工作还请你多多支持。”
朱鹭诚一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哪看过弗雷德里克的名字——人事变动通知上。
弗雷德里克, 前任伊斯帕大区商业委员会执行主任, 刚刚调任大区无限定者协会会长。
“飞越”, 是这位新官上任后举办的第一个官方大型活动, 大区最高行政长官商秉衡也会出席。
所以弗雷德里克才那么重视, 亲力亲为, 都跑到在第一线来监督工作了。
估摸着是想给顶头上司商秉衡留个好印象。
不过, 理论上来说,弗雷德里克对朱鹭诚一有管理权,也算是朱鹭诚一的领导。
虽然历任无限定者协会会长已经用惨痛的经历,证明了朱鹭诚一无法被管理。
“联盟对无限定者大赛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能够对青少年的职业规划有足够的积极影响……过去对无限定者的歧视和打压太多,大众对职业无限定者这个行业有误解,这是个亟待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弗雷德里克说,“为此,这次活动也邀请了一些无限定者大赛的选手。”
朱鹭挑挑眉。
“我认为大赛奖励还不够,重磅的奖金和奖项都集中在中后期,这样前期的关注度会受到限制。”弗雷德里克说:“我们决定在前期设一个‘最佳新人奖’,给获奖的选手更多的扶持和关注。”
朱鹭诚一:“这个奖项完全看战绩吗?”
弗雷德里克:“当然不是。战绩是一部分,还有世界前十、三个大区的观众、三个大区的行政长官,三个票区,分别加权对结果产生影响。”
朱鹭诚一:“据我所知,世界前十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看这个比赛。”
就像最顶尖的数学家不会热衷于看奥数竞赛。
弗雷德里克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关系的,最后会投票就行。”一个吸引流量的噱头而已。
朱鹭诚一:“他们甚至可能分不清楚谁是谁。”
弗雷德里克坚决捍卫自己的决策:“这次活动给世界前十都发了邀请函,一整个活动下来,总能记住几个潜力选手。”
朱鹭诚一的毕生梦想就是躺下不用工作,对弗雷德里克这种没有工作也要给自己创造工作的卷王,一直秉持的态度都是敬佩但远离。
他又客套了两句,在离开前,向弗雷德里克提了一个问题: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问到了万小姐呢?”
弗
雷德里克把朱鹭的准时出席认为是对自己示好的讯号,对他很有耐心,几乎没有犹豫,说:
“一个未成年男性,还有一个是年轻女性。”
万铱之所以没在“飞越”活动现场,是因为,她迟到了。
由于穿的衣服比较正式,她们没有选择公共交通出行,而是提前约了空中的士。
空中的士准时到了,他们也准时上车了。
然后的士司机迷路了。
司机是位爱面子的大哥,虽然找不到路,但是就是不开导航,也不吭一声,坚信自己能够靠直觉找到路。
空中飞行器的窗户狭小,这车还启动了防晒模式,窗户全是黑的,看不见外面,等万铱发觉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她关掉窗户的防晒模式,往下一看,甚至看见了一艘船。
万铱:“……”
虽然特利内岛是一个岛,四周全是水,但是这种迷路迷到海上的司机,线上交通平台到底是怎么给他通过资质审核的?
她感觉自己对线上交通系统的信任都被摧毁了。
甚至发觉司机不靠谱之后,她都没法立刻换一辆飞行器。
因为水面上没有办法停泊飞行器。
万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难以言表的绝望感。
上一次,还是她给福利院的院长“发明”了西红柿炒蛋,院长品尝之后,表示出了十足的好感。万铱那个时候年方九岁,以为之后就能够在餐桌上经常尝到这道物美价廉的家常菜,一解自己的思乡之苦。
然后,第二天,她就在福利院的餐桌上,看见面包片上出现了全新的酱。
食堂,把西红柿炒蛋理解成了,一种酸甜口的,酱。
于是,食堂做完西红柿炒蛋之后,把它放凉、捣碎,然后涂抹到了面包片上。
不过,那次最后是季孟顶着头上的绷带,跑到厨房,用剩下的边角料给她弄了盘热的西红柿炒蛋回来,阻止了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地的万铱向虚无主义滑落。
这一次,司机坚决认为自己是没有错的,表示城里堵车很严重,绕一绕路,虽然距离上远了,但是时间上省了。
她耐着性子,试图和这位胆大、自信又固执的司机大哥进行沟通。
一开始的两分钟,司机大哥的语言还勉强在人类逻辑学的框架内。
两分钟后,万铱把导航开好,摆在司机大哥旁边,希望他往目的地开,或者干脆直接让人工智能接管车辆——虽然智能驾驶的技术还不算成熟,但是这个大哥显然比人工智能更不靠谱。
司机大哥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在和自己的职业道德做最后的斗争。
然后他毅然而然开始胡说八道:“虽然光合作用证实了水的张力,但是倒立的羊会促使心脑血管的收缩,最终影响拉格朗日点的24号混凝土,所以我认为你应该信任我。”
万铱:“……”
要么这个司机脑子有问题,要么他收的钱足以让他删除掉自己的脑子。
阻止黄毛在驾驶过程中抢司机方向盘之后,万铱选择拨打应急局的电话。
在电话接通的前一秒,司机大哥火速修正了前进方向,快速往特利内岛开去。
面对电话里应急局的质问,司机大哥画风陡然一变,告知应急局自己的飞行器的线路出了问题,他已经联系了线上交通系统,线上交通系统指挥他暂时飞往海上,在海面盘旋,以防止突然爆炸,飞行器坠落到城市里。
现在线上交通系统的初步隐患排查已经完成,线上交通平台指挥他到返修点进一步检修。
但是车上的三位乘客在得知了具体情况之后,表示不信任、不理解、不接受,并且开始胡搅蛮缠。
因为飞行器出现线路故障,飞行器内部的监控无法调取。应急局调取了线上系统的报修记录,在万铱和司机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判定司机是可信的。
于是万铱被应急局教育了“好好和人沟通,不要随便占用公共热线”。
这倒是小事。
但这么一耽搁,就算她预留了意外发生的机动时间,她们也要迟到了。
在万铱心中,司机大哥突发精神病的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有人在故意恶心她们的可能性往上狂飙。
在最近的飞行器返修点——离特利内岛三十海里的某个附属岛屿上,她们终于能从那个倒霉飞行器上下来了。
万铱都没没时间去把这起莫名其妙的事件盘清楚——她们还有个迟到十五分钟无法入场的活动要参加。
公共交通显然是来不及的。
正当万铱打算咬牙再信任一把线上交通平台,她愕然发现:自己的号被封了,再看黄毛和志刚,也是齐齐被封号。
封号理由是:对司机进行恶意行为。
难道,现在在脑子里骂别人,也算是恶意行为了吗。
刚才就不应该拦着黄毛揍他。
万铱点了“申诉”,不过她知道这个线上交通系统绝对有问题,也没抱希望真的能申诉成功。
志刚那里存了一家租车行的电话,她紧急打过去,得知她们在的这个小岛附近有航空管制,飞行器过来得绕路。
等飞行器绕到岛上,早过了活动开始的时间。
这个岛上堆积着无数飞行器零件,就是没有一架完好的、可以正常飞行的飞行器。
初夏的日子,中午十二点还有明晃晃的白炽太阳,傍晚时分,夏季的威风就早已消弭殆尽。
空气中的热意消失,忽然变得凉爽宜人,钢铁锈蚀的气味很像老杏仁的味道。
万铱站在半边机翼的阴影下,一字一句措辞,打算好好向曹可领导解释自己为什么临时来不了了。
她其实很不愿意这么做。
奥卡大区在这次比赛里没有几个表现好的选手,之前曹可领导还说,就靠她们7队撑个场面。
现在7队去不了,曹可领导得多尴尬。
万铱一边写一边叹气,接着就在苦涩杏仁的气味中听到了飞行器发动机的震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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