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缭绕着浓浓的豆腐香, 烹煮着豆腐的锅中,那浇淋进去的料汁在火势下收得已经差不多了,均匀浸透了料汁的豆腐块散发着浓浓鲜香的味道, 每一块内里软糯的豆腐的外皮上都被一层黄中带点暗焦的脆皮所包裹。
盛昭池拿来切好段的小米椒和蒜末叶, 抓起一小部分撒落在散发着热气不停咕咚冒响声的豆腐块上,几段翠红同鲜绿为豆腐点上了最后一道色彩。
这时候的豆腐不再那么容易碎,但还是得动作轻轻地夹起来,盛昭池将放进盘子里一块块豆腐完整地摆成之前想好的花盘。
接着她用勺子将锅里剩下的料汁浇淋在豆腐块上。
料汁里混杂了豆腐上掉落的淀粉,又经过收汁, 稍微粘稠一些的料汁油光亮亮,贴着豆腐块缓缓流动, 最后流入盘底。
这么一道香煎豆腐就制作完成了。
刘厨役见盛昭池将豆腐出锅, 眼疾手快地拿起早就准备妥当的食盒快步上前,将饭捂子里的莲藕排骨汤端出来。
他瞟了眼不远处的王厨役,舔吧两下嘴唇, 纠结地看着盛昭池将装着香煎豆腐的盘子放进食盒里。
盛昭池将盛好的米饭搁置在最上层, 眼看着就要扣上食盒的盖子, 刘厨役一咬牙, 怯生生地上前两步, 凑近盛昭池轻声问道:“盛姑娘, 不知……不知……”
盛昭池放慢手上的动作, 转头看了看表情纠结十分的刘厨役, 笑着轻声问道:“刘大哥, 是有什么难言的事情吗?”
刘厨役算是唐家里除了唐叔和魏掌厨, 同盛昭池交际打的最多的那一个了。
刘厨役看了眼被盖得严密的食盒, 心知不能拖延盛昭池的时间, 他“嘶”了一声, 最后拨了拨叠到胳膊肘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问问盛姑娘做的这些菜能不能外传?”
盛昭池了然,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事呢。
刘厨役见盛昭池一脸恍然大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连声摆手道:“可不是要那种偷师外传啊,我们都是同唐家签了契约的,终身留在唐家,所以干不了那事儿。”
厨艺也好,匠艺也罢,不论是什么祖辈传承的手艺,最忌讳地被小人偷师学了去,若是转头把你家的手艺转手卖了出去,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盛昭池失笑,在刘厨役慌乱的视线中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手艺,刘大哥若是想学尽管学,若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问我,咱们还能一起探讨探讨。”
她不是什么高星等级的大厨,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做些她所知道的现世普通菜色是可以,但要是让她在这些从小学厨的大厨子面前,做一些顶尖难度的名菜,那确实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了。
刘厨役刚看见盛昭池摇头,正讪讪想挠头让开路让盛昭池出去交差。现在又听盛昭池这么说,摸向后脑勺的手猛地一转砸向手心,看着盛昭池的眼笑弯了,乐呵呵道:“那我可就先谢谢盛姑娘了。”
刘厨役搓了搓手,“就是……就是现在确实有那么一个问题想问问盛姑娘……”
盛昭池冲他又笑了笑,上下看了看食盒是否全部盖得严密,接着拿起一边的巾布擦了擦食盒的外围,轻声道:“刘大哥但说无妨。”
他忸怩不安地看了眼盛昭池,小心道:“之前盛姑娘做的那道鲈鱼,我也尝试着做过一只,但,就是没有盛姑娘做的看起来那般鲜亮滑嫩。”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昭池想了想,放下巾布转头看向刘厨役,“应当是……”
“盛姑娘,时间不早了,不知菜可做好了?”魏掌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屋门口,远远地看着盛昭池催促问道。
盛昭池的话被打断,她想了想明天要做的事情,轻轻舔了舔唇,一边提起食盒一边对刘厨役歉意道:“刘大哥,这样吧,明日我早些来,把清蒸鲈鱼再做一遍。”
刘厨役忙不迭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希冀,看着盛昭池的背影消失在门框边。
王厨役走近他,双手抱胸道:“听意思,她是愿意教了?”
刘厨役撇了撇嘴,冲他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原赌服输,我早就说过盛姑娘会愿意教的,你偏说她不会,看看,输了吧?!”
王厨役对于盛昭池愿意将做法教给一个不熟悉甚至没有什么交际的陌生人颇感意外,毕竟能有一手独门的手艺,就等于手里端了一个铁饭碗,所以盛昭池没道理把铁饭碗切开分给别人。
但输都输了,王厨役扯了扯嘴角,从腰间衣服的夹缝里摸出两个碎银子,放在刘厨役的手心,
“拿去吧。”
“明儿个一起学学呗,以后若是他们几个还搞说盛姑娘的不是,你可得跟我一起,不能让盛姑娘吃了亏!”
…
唐叔踏上马车,见唐砚则将衣服换好正端坐在正前方,皱紧的表情算是舒缓了些。
紧赶慢赶来送衣服的唐禹将唐砚则换下来的官袍叠好放在马车的匣柜里,缩了缩身子外移了移屁股,表情讪讪不敢说话。
唐砚则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睁开眼就看见唐叔那严肃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
他又看了看唐禹,见他早就挪着屁股坐在靠外的地方,马车一颠一颠好像再往外些就会掉下去。
唐叔见唐砚则一脸疲色,长叹一口气,“少爷,您这么做让老奴怎么和家中的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交代呢?”
唐砚则半阖上眸子,轻声道:“唐叔,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唐家不谙世事的‘唐小姐’了,既已身处高位,在其位就得谋其职。”
唐叔又长叹一口气,“老奴知道少爷是想一展抱负,但您也不能歇都不带歇息,公务再繁忙您也得停下来喝口茶呀?您看看您的脸色,这都白成什么样了?再者眼看着您的生辰将近,这天天呆在州府算是个什么事儿?您听老奴一句,咱还是先紧着大师说的做吧少爷?”
他又何尝不希望少爷能做出一番事迹,指不准圣上一高兴就准了少爷回京呢?但是现在还不到大师说的日子,若是日后那批命真当……
话音一落,马车里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唐砚则缓缓睁开半阖着的眼,看着唐叔焦急又忧愁的眼,松口道:“唐叔,我知道。”
窗牖处的帘子轻轻晃动,他的视线偏了偏,“明日我会让人将公务搬去唐府。”
唐叔皱着的眉倏地一退,欣慰道:“好,等会回去我就让人给少爷开一间书房,专门处理公务!”
马蹄轻踏声悠悠然,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青石路上,躲过一劫的唐禹缩在一边,悄悄回过头看了眼唐砚则和唐叔,却见二人之间的氛围还有些低迷。
他拧着脸左顾又盼,发现唐叔背后还放着一个食盒。
他又端倪了一番唐叔的表情,见他神色确实松了好些后端正了自己的表情,伸手抱过食盒,惊讶道:“唐叔,你还买了好吃的给少爷送去啊?”
唐禹这突然地一惊一乍让唐叔眯了眯眼,先前让人去叫了唐禹把衣服送来,结果招来的人来去两趟才找着人。
“你今日去哪了,为何不在府里?”
唐砚则挑了挑眉,突然提了点兴趣,想看看唐禹会怎么解释。
躲了个初一,躲过十五的唐禹小脸一跨,抱着食盒缩了缩后脖子,“我……我也不知道您会突然让我给少爷送衣服……”
唐禹见唐叔眼神不偏不倚直直地看着他,又见唐砚则也戏谑的看着他,哭丧着脸道:“哎呀,我就是去了唐府后边那条巷子看人斗蛐蛐去了,真不是玩忽职守,而且我让人守着少爷院子了……”
他的声音在唐叔的视线下越来越轻,最后强撑着道了一句:“能不能不……抄书?少抄几遍也行!”
唐砚则看他那可怜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替他解围道:“唐叔,既然小禹说让人看了院子,那就应当不会有人进去的。”
唐禹眨着眼,缩着后脖子怯意地瞟着唐叔。
唐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过唐禹怀里的食盒,一边打开一边说:“唐禹,这次就先听少爷的,不让你抄书了。不过这段时间万不可再出差错,等那日子一过,你就是去扮蛐蛐我都不管你。”
“你要是再出差错,我就写信给夫人,让舅爷来好好管教你。”
唐禹是唐家一条旁支的嫡子,因为其父宠妾灭妻闹了大事,老爷见他年纪同少爷差不了太多,就抱回家陪着少爷。
说来也怪,唐禹明明在书香唐家里长大,却对武艺十分热衷,还十分崇拜武学世家的舅爷,每次见大喊着要留一个好印象。
果然,唐叔见他一说完,唐禹的表情瞬间就蔫了。
所以用少爷的舅舅来威慑唐禹,一拿一个准。
唐禹冲嘴角带笑的唐砚则咧了咧嘴,还不是为了你们活跃气氛。
马车里空间很小,食盒一经打开,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就扑涌而出。
唐禹坐不住了,凑上前去看,“唐叔,你在哪买的桂花糕啊,这……这不仅香,还……也太好看了吧?!”
唐叔也没想到这里面的小小心意居然卖相这么好看,也亏了一路上平稳,打翻了就可惜了。
唐禹小心翼翼的桂花糕拿出来,晶莹剔透的糖桂花浇淋在上面,一朵朵小黄花躺在白色的米糕上,猛地一嗅,就是一股桂花香气。
唐叔拍了拍他的手,“先给少爷。”
唐禹撇了撇嘴,偏心。
唐叔将放着桂花糕的碟子递给唐砚则,解释道:“少爷,这是之前卖饼那位姑娘做了送来的。 ”
闻言,唐砚则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看着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神色顿了顿后从唐叔手里接过碟子。
唐禹八卦似的挪动屁股往里坐,“什么卖饼的姑娘? ”
唐叔不搭理他,接着冲唐砚则笑了笑,有些自豪道:“那姑娘说,少爷上次帮了她,她却没来得及感谢,这桂花糕就是那姑娘为了感谢少爷特意送来的,少爷尝尝?”
唐砚则看着碟子里诱人非常的桂花糕,眼中一恍好似看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他捻起一块桂花糕,缓缓送入嘴中,甜滋滋的糖桂花下是一股浓浓的米香,松软可口。
看着缺了一块的桂花糕,唐砚则的唇角轻轻地扬起了一个小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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