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整天留在唐家无所事事, 于是唐夫人便让唐禹‘陪着’唐砚则出门。
为此唐禹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大半夜还爬起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剑。
因为他长这么大跟着唐砚则一起出门办事这算是头一次,来崇洛的时候他就在憧憬, 少爷指挥着手下的人——也就是他, 调查各种人案、命案、贪腐案什么什么的,或者在大街上身负重责的他,用那一身的高强的武艺擒住犯人,又或者……
又或者惊堂木一拍,令签一甩!
做个老百姓眼中救世主身边的小跟班什么的……
可是没成想现实这么残酷, 惊堂木没敲在桌上,反倒是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把他敲醒了。
眼前确实有数不清的案子需要调查, 但大多都是些陈年的官吏案子,虽然比小县城里的丢鸡丢鹅要强……
“哈——”
换个地方无聊的唐禹重重地打了个哈切,手臂靠在柱子边上, 眼皮耷拉地看向案桌上还在翻着案卷的唐砚则。实在是无聊, 他数完灯架上的灯笼褶后, 又掰着剑柄上的一根剑穗络子开始数。
一、二、三……
最后他实在抵不住无聊, 双脚放软, 干脆慢慢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双手抱起, 一下一下, 沉重的上眼皮彻底和下眼睑黏在一起。
就着身边香炉里缭绕而起的香气, 和适宜的温度, 唐禹甚至还打起了小鼾。
唐砚则闻声朝那处看去,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额角, “……”
“大人, 这……”席元任拿着信件匆匆进门时就看见唐砚则坐在上方,一只手支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犹疑地看了眼好似陷入了沉睡的唐砚则,不由联想到这几日唐砚则的辛劳……他脚步迟疑地向前走了两步,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卷宗,一阵有规律的鼾声就从前方传来。
席元任挑了挑眉毛,拿着信件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蹑手蹑脚转身想要离去,身子刚转过一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怎么了?”
席元任笑着转过头:“下官吵醒大人了么?”
唐砚则放下支着头的手,无奈地看向唐禹的所在地。
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清醒的大人,周遭却还是有一阵不见任何波澜起伏的鼾声传来,席元任:“……”
他顺着唐砚则的视线朝柱子边上看去,果然看见一片衣角垂在地上。他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将一叠信件放在唐砚则的桌上,余光瞥了眼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前日管叶招供,我们的人就连夜奔赴各县,这是先传回来的消息。”
唐砚则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叠信件,一份一份的拆开,仔细地从上往下扫视着。
搁置在一旁的香炉在不断的袅袅燃烟,信件比较多,内容也比较震惊,席元任不急,笼着手站在一边等着。
“继续查。”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席元任点头。
现在发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人利用一个小小的赌坊,转圜在各州县之间,将钱财权玩弄于鼓掌。而清虎作为这中间最为重要的链接之处,单凭县令做后台是绝对没有机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的。
只不过席元任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把清虎查封了这么久,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砚则将手上的信纸阖上放在一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突然开口道:“人死了吗?”
席元任噎了一下,好似没想到唐砚则会这么直白。
“方大人下手有分寸的,”席元任调侃道,“为了不把人直接打死,他都是让管叶含着人参片挨打的,昨儿个还同我说管叶是头一份这个待遇的。”
唐砚则颔首,看着手中的信纸沉默不说话。
突然窗户的方向传来一阵十分细微有规律的磕碰声,唐砚则的眼珠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席元任,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后低声道:“你先去忙吧。”
等席元任的身影消失以后,唐砚则看了眼窗户,淡淡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留着一条缝隙的窗户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黑衣人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看见以后将窗户扣上。紧接着快步走到堂屋中心,背脊微微弯下:“大人,您之前让我们盯着的寨子有动作了。”
“好,继续盯着,仔细些。”
黑衣人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件事,大人之前让我们盯着的那位姑娘出事了。”
像是一滩平静的水面被人丢进一颗石子,唐砚则眉心微蹙,视线锁在黑衣人身上:“她人在哪?”
唐禹只觉着自己将醒之际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家少爷在同谁说着什么。
他努力将眼皮子抬起,视线模糊地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在翻窗离开。
唐禹瞬间被吓醒,一个抖机灵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睁大惺忪的睡眼,“少爷,少爷!”
旁边唐禹在一惊一乍地喊叫声时,唐砚则正拧着眉毛快速将案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他将毛笔妥帖地放在原处,紧接着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带几个近卫随我出去一趟。”
唐禹愣愣地看着他,手指直直地指着窗户,砸吧着嘴:“?”
直到唐砚则从他面前快步走过,那飘荡四海的思绪才慢慢地往回收拢。
唐禹张了张嘴,却见唐砚则一言不发直直的往前冲,只留给他一个急迫的背影。他左右看看,还是决定先跟上:“少爷,等等我!”
一边走一边用双手使劲地拍了拍脸蛋,怀疑人生:“不应该啊,刚才是有人从窗户离开吧?怎么少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砚则的步伐出奇地快,唐禹跟在他身后纳闷地很,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唐砚则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时候,难不成是有什么大案子出现了?想到这,感觉自己蔫了大半的唐禹瞬间就来了活力,兴致勃勃地握紧手上的剑柄。
唐砚则明面上作为唐家的表少爷,虽然是外放,但唐家也给唐砚则配备了许多近卫亲兵,为了不松懈他们的训练,全部都被安插在府衙军队里一起跟着衙兵训练。所以唐禹就近调了点近卫兵,跟着唐砚则匆匆从府衙离开了。
刚办完差事的贺天宁刚回来,水还没喝几口,刚跨进门就看见一群马屁股对着他越来越远。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边端着手上的茶杯囫囵地喝了两口茶,一边拿过一张汗巾胡乱擦了一把脸。眼看着最后一名小兵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边,他立时拿过刚脱下来的蓑衣随意套上,接着冲身边的手下道:“把我的马牵来!”
贺天宁坐上马背,将马鞭重重打在马腰后边。疼痛让马跑得飞快,细碎冷硬的雨点打在脸上,透过蓑衣的空隙重新浸透他的衣裳鞋袜。贺天宁策马而行,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不由暗忖道:连便衣都不穿了?这不像他啊?难不成是找到管营了?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唐禹小心地看了一眼唐砚则,刚想扭头去看是谁来了,身边就冲出来一道黑影。只见那黑影倏地勒紧缰绳,导致突然停下来的马抬高了双脚,“吁——”
他们的速度本来就快,贺天宁的突然出现,导致头一回参加这么大阵仗的唐禹被吓得用力夹紧了马腹,还在幻想自己成为大侠的他一个没控制住就突然往前窜了些,差点从马上仰头摔下来。
贺天宁好笑地看了眼唐禹,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托住唐禹的后背,见他平稳下来以后才收回手。他看了眼前方头也不回的唐砚则,用力一夹马腹加快了些速度,同唐砚则起头并进,凑近打趣道:“大人,你怎么带了个小公子出来?”
唐砚则回过神,见贺天宁在他身侧,淡声道:“等这次回去,你就负责好好带他。”
贺天宁挑眉,回头看了眼抓紧缰绳坐在马上还心有余悸的唐禹,转移话题:“大人,您这怎么突然就带人出来了?难不成是找着管营了?”
唐砚则摇头,“私事。”
贺天宁一愣,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真让人说准了,唐砚则这么些日子做出来的都是装的?
而后又想到今日是休沐日,衙兵都放假归家,在后边的都是唐砚则带来的亲卫兵,用来干私事不为过。
他紧绷着的心松了些,如果是私事的话那就不可能是管营了。
还以为唐砚则找到了他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的管营呢,要真的是那他可要拜服唐砚则了。而且他还脑热参加了手下人开的赌局,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暗暗嘟囔保住了。
一行人骑的是马,为了不打扰百姓引起动乱,他们走的都是一些荒凉小径。
走几条就算了,怎么还一直走呢?哪门子私事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贺天宁见唐砚则丝毫不拐的路线,实在忍不住了,提醒道:“大人,这再往前走就是荒凉之地了,那可都是些空宅,少有人烟听说还经常闹诡。”
“你怕?”
“……那自然是不怕,好儿郎怕什么诡怪。”贺天宁噎住,说完这句就老实闭嘴不再说话。
到这处时雨已经很大了,一颗一颗像豆子一样落下,砸在脸上还有些痛感。马蹄重重地踩在泥水坑里,将乌漆嘛黑的泥点子溅射在四处。
唐砚则看着眼前两排破旧的屋宅,勒住缰绳后刹住马后抬了抬手。
后方看见指示的人不约而同地勒紧缰绳,将马勒在原地。紧接着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快步走到一边的栅栏前,将马拴在上边徒步上前。
没人说话,唐砚则驱着马率先上前,贺天宁紧随其后。
马蹄声和脚步声相继传来,站在某处屋宅院子里的壮瘦两位婆子将盛昭池和那小姑娘捆在一起,心里不断安抚着自己:只是路过。
壮婆子难得也有些慌乱,这处地方之前是绝记不可能有人来的,怎的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有马。
她的眼珠仓皇地转个不停,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后慌乱地从身上抽出一张帕子,裹吧裹吧就用手捏住盛昭池的嘴,蛮横的往里塞。
一股陈年霉腐气扑面而来,盛昭池被恶心地僵在原地。那张帕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味道,口腔的不适和缭绕在鼻息前的气味让人格外反胃。
但是又不能用舌头抵住吐出来,她干呕了几下,现在光是想想就能原地死一死。
精神紧绷着的壮婆子一把从身边瘦婆子身上也扯出来一张帕子,弯下腰盯着还有些浑噩无力的那小姑娘看,最后强硬地捏住她的脸颊,“这丫头最会喊,稳妥要紧去屋子里把大篓子拿来,给他们盖上。”
瘦婆子弱弱地应了一声,她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这次也是奴隶翻身把家唱头一回就遇见了这么大的阵仗。院子外头传来的声音逐渐逼近,这时候她自然不敢再叽叽歪歪,毕竟被发现谁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她冲进屋子里,小心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篓子出来。
篓子不知道是装什么的,上头的灰尘和蜘蛛网厚厚的,拖动间肉眼可见地簌簌往下掉。
“好在这姑娘身量小,不然一个还不一定能装得下。”壮婆子的表情很渗人,身为她同伙的瘦婆子也不由有些发憷。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壮婆子本来对瘦婆子就没什么好感,闻言翻了个白眼,见不得她这么墨迹,直接夺过她手里的大篓子,抬起来就往盛昭池和那小姑娘头上盖下去。
这时候,小姑娘的意识好像回笼了不少,她晃了晃还不怎么清醒的脑袋,反应过来自己嘴里有一块帕子堵住以后,难受地干呕了两声。
状婆子见状举着篓子的手顿了顿,旋即一脚将小姑娘滑出去的脚踢了进来,紧接着大篓子临头而下,黑暗彻底盖住两人。
盛昭池不打算挣扎,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挣扎的话,指不定这壮婆子会将她敲晕,她明白现在没人能救得了她,所以她将希望寄托于自己身上。头顶上不断传来雨声的干扰,她要聚精会神地听着院子外头的声音,最好是在外头的人走过这扇门的门口时,保证能听见屋子里发出的声音。
壮婆子眨了眨眼,拿过一个鼓鼓囔囔的红布包,放在关着盛昭池和小姑娘的大篓子上,“我警告你们,这里头都是活毒蛇,你们要是敢出声,大不了我把绳子解开,我们活不了,你们一样得不了多少好处。”
篓子是用竹条编制出来的,中间还有很多地方制作时敲打的不到位,有许多细小的缝隙能看见一些外头。
壮婆子将眼睛瞪的很大,眼白太多了,放在一张脸上特别吓人。
蛇?
谁家绑人会带毒蛇……盛昭池煞白着脸,坚定地给自己洗脑。她转而迫切地凑到缝隙处,想从瘦婆子的脸上看到壮婆子撒谎的端倪。
瘦婆子毫无反应……
一个胆小鬼会怕死,却会不怕毒蛇吗?
她不信。
八成是唬人的,嗯。
“快去把水桶搬来,”壮婆子威胁完人,站直身体指使瘦婆子,双手叉腰看着这座破败的房子,“要是真有人挨家挨户敲门,我们就装作是来清洗老宅的,想来也不会好端端地搜查这座破房子。”
瘦婆子指了指屋子里,那里边可是还躺着一个男孩。但当她看到壮婆子的表情,最后还是老实地先去搬水桶。
盛昭池睁开眯起的一只眼睛,身子一边向后撤一边松了一口气,将毒蛇放在脑后,两位婆子没想到把她们打晕过去就行,不然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刚舒心两个婆子的注意力暂时不会放在自己身上,盛昭池就感觉身边的小姑娘突然开始扭动着胳膊和脚,想要挣脱开麻绳的束缚。
盛昭池的嘴被堵住了,这被人提醒一下回过神来,可以忽略掉的异物感又阵阵强烈起来,她又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小姑娘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并且开始有动作,她激动地蹭过来,想表达些什么。
但只留有几道狭小口子透进来的光不足以让双方看清对方的长相,更何况是眼神和表情。没法互相传递消息,盛昭池想让她安静,只能先忍着不停涌上心头的反胃感,小心翼翼地挪着腿,因为两个婆子慌乱,就绑了她的手和脚腕,所以盛昭池想试试能不能用双腿的膝盖并拢,将嘴里的恶心抹布给拿掉。
好在她今早听了盛夫人的话,换上了这种轻柔的衣裳,一点点地挪,她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应该快触碰到胸前。
身边的小姑娘见身边人一直没有反应,应该猜到了身边人也被堵上了嘴。
盛昭池心底碎碎念,期盼着小姑娘最好不要做别的动作引来那两个婆子,否则真的要认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接收到了盛昭池的意念,直到盛昭池满头大汗用膝盖将嘴里的帕子拿掉她也没发出过声音。
反胃感彻底消失,盛昭池长长地呼吸几次,她感觉活过来了。
她没忘了自己要做的什么事,呼吸顺畅以后连忙往身边靠了靠,用气音轻声说:“你保持安静,不要动,听我说。”
没那么多时间等小姑娘给她反应,盛昭池继续道:“双膝并拢,试着叠到胸前,看能不能把嘴里的帕子弄掉。”
小姑行动地很快,盛昭池话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些稀稀索索的声音,只不过动作有些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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