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林掌柜低声喝道, 警告地瞪了一眼店小二。
店小二将脑袋收了收,战战兢兢地瘫软靠在一边:“掌柜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林掌柜眉毛微蹙, 充满了岁月沟壑的脸上划过一丝畏缩不前, 若店小二所言非虚,那盛昭池背后站着的便是官府,他一个小老百姓,还能怎么跟官府斗。
想到这,林掌柜不甘心地搓了搓膝盖, 沉思了起来。
店小二窘促地站在一边,忸怩不安地等着林掌柜发话。
却不想还未等到林掌柜发话, 敞开的窗户外便传来了吵嚷声。
林掌柜回过神, 看了眼店小二,发现他的眼睛正不住地往外瞧着。
林掌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后, 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掌柜的, 今日怎么没有那三口锅了?”
“连汤味都没有了, 掌柜的这是什么情况啊?莫不会是不卖了吧?”
底下众人一口一个掌柜的, 林掌柜只觉得胸腔里的血气又有冲动要翻腾着, 他不由暗恼自己做什么要站起来。
他猛地拂袖冷哼一声, 重新坐回椅凳上, 看着柴文他突地想起一件事, “那些东西不是都被处理了吗, 竟然这么快就……铁器店做事未免也太麻利了些。”
店小二一听, 顿时心里有些发虚, 收回视线只看着地面。
“算了, 你先下去帮帮忙吧。”
店小二下意识“啊”了一声, 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就已经在准备下楼去帮忙了。等到了楼梯口时他才回过来神,顿时僵住了动作。
他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林掌柜确认一般地问道:“小的下去帮忙?”
林掌柜白了他一眼,沉声道:“还有三个月,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不急于这一时。”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林掌柜的眼底划过一丝算计。
店小二一听,见林掌柜没再说旁的事情后,便匆匆走下楼去帮忙了。
林掌柜重新站在了窗边,他看着正络绎不绝走进店中的食客们,快要生锈的骨节捏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咯噔。
盛昭池没心思搭理他们二人,以至于店小二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他也不知道。
今日的药膳菜不再是昨日三口大锅装着了,而是依靠旁的食肆点面一样,用点菜的方式。
食客们可以将自己的需求告知店中小二,在由店小二报上菜谱名字后,让食客自己选择。
就例如一位食客脾胃虚,即可食用乌鸡药膳汤。
《本草纲目》中记载,乌鸡味甘,平,无毒,可补虚劳赢弱,治消渴,中恶,益产妇。1
乌鸡药膳汤也分为许多种类型,枸杞红枣乌鸡汤,味道香醇,带着一股枣香和甜味,冲淡乌鸡自身的腥气,一勺下去适中的甜,香醇的鸡汤混杂着红枣枸杞的甜香,补血养颜、益精明目。
淮山药枸杞乌鸡汤,淮山药可改善脾虚食少,同乌鸡汤一同熬煮可滋阴补气,夏季入秋的时节来上一小盅,对身体大有益处。
此法一出,相较于之前的三大锅炖会比较麻烦,但这是盛昭池一开始就想着的经营模式,虽然麻烦,但熟悉一番就会熟练起来,逐渐将食肆带上正轨。
不消多时,小小的食肆中就坐满了人,柴文和店小二辗转于灶房和前厅,忙得手脚起飞无处停歇。
盛昭池则是在柜台后,为排着队的食客们解释着菜单上的药膳作用,分析着他们该吃什么。
盛昭池开业的时间在早上,来的人许多都是前些日子来过的食客,就贪那口鸡汤喝。
“掌柜的,还真别说前天来对了,”一位食客看着墙柱上挂着的菜单,纠结半刻总觉的上头的汤效全都想要,他忍不住发言,“前天那鸡汤喝了以后,我回家这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晚间吃饭也有了点胃口,我觉得是你那碗鸡汤吃的,这当真不能全来一碗吗?”
“你要是想自个不好,你大可以买了去,届时可莫赖到掌柜的身上,”他身后的食客将手上的餐盒交替到另只手上,用腾出来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上前些,“不过还真别说,我家那口子来尝过那银耳汤以后,你瞧瞧,一大早好说歹说差遣我来带一份回去。”
前头被他一噎的食客撇了撇嘴,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盛昭池看着他二人,笑着说:“几位觉得有益处就好,但切忌不可多食,毕竟是放了药材的。”
二人纷纷应好。
前厅忙得热火朝天,灶房也是忙的炉火朝天。
两位厨役辗转于个个蒸锅上,时不时掀开蒸锅挑个炖盅瞧瞧里面的药膳好了,虽没空停歇,但他们却感觉到无比的充实,这是几十年来懒散而丢失掉的感觉。
思及此,二位厨役的眼眶不由有些泛酸起来。
他们的师傅教导他们时,规矩就是莫要懒惰,人一有了惰性,这辈子就完了。
其言不虚。
连日来,盛昭池的药膳像是彻底在崇洛敲响了锣鼓,先从普通老百姓,再到高管贵胄府内夫人小姐,夸张一点,短短几日已经到了人人都能说上几句药膳的地步。
这会,盛昭池刚从灶房里走出来,就瞧见食肆门口缓缓停下了一辆气派的马车,她挑眉笑着给柴文使了个眼色。
柴文点了点头,将肩膀上的汗巾一甩,笑嘻嘻地站在门边。
因为连日来的磨练,柴文整个人都没了之前的那股子怯懦之气,盛昭池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人就是得不断地突破,才能收货更好的自己。
她缓缓低下头,收拾着柜台上的东西。
“欢迎二位客官,快请上坐,是要吃点什么?”柴文看着面前的这两位刚从马车上小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敲着警钟,这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不得怠慢。
其中一位粉色纱裙的小姐看了眼柴文,倨傲地昂着头:“你们家掌柜在哪里?让他出来说话。”
盛昭池下意识抬起头,刚好就对上那说话小姐的眼睛。
二人同时怔愣了一瞬。
盛昭池眨了眨眼,率先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杂活笑着走了出来:“不知这位客官寻我何事?”
盛昭池瞧着人还怪眼熟,这回看那粉裙小姐身边的另一位黄裙小姐回过头来露出真面目后,脑子顿时就一阵清明,这不就是在唐府宴会上见过的两位小姐么。
穿着粉色纱裙的那位小姐见到盛昭池走出来,眼中的不屑之意好似就要溢了出来。
盛昭池有些不解,这只见过一面,怎么对她恶意还挺大。
“阿茯,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盛家的……哦不,不再是小姐了,应该是盛家的孤女盛昭池。”粉裙小姐拉了拉身边黄裙小姐的衣裳,满脸鄙夷之态。
黄裙小姐闻声,将视线投注在盛昭池的身上,她轻轻眯了眯眼眸,轻声说:“我好像见过她。”
“是在唐府的宴会上吧,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都成了这幅模样,还能攀上高枝,我可真是低看你了,还真是有手段啊。”
黄裙小姐不赞同地看了眼粉裙小姐,接着摇了摇头:“不是在唐府的宴会上……”
盛昭池微微蹙眉,这粉裙小姐的长相,越看她越觉得眼熟。
突然脑中一阵灵光闪过,原主逐渐沉浸的记忆再次跳了出来,让盛昭池清楚地认知了眼前这位粉裙小姐的身份。
商贾富甲之中,自有一个小小的圈子。
盛家又是专做酒楼的,各家各户之间便有了利益的连接,一来二往,便自相熟稔。
各门户的掌家之人的亲眷也会互相串门,“盛昭池”同这位粉裙小姐,可以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盛昭池想着脑中一段段的回忆,越回忆就越觉得一言难尽。
眼前这位粉衣小姐名为岑珍贞,岑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同盛家往来并不是很密切,但岑家主同盛老爷年少时便相识,自此两家便有了些同旁人不一样的情分在。
原主是盛家独女,岑珍贞却不是,她是姨娘生的,有幸跟着的大夫人来过一次盛家,也就是那一次,两个小姑娘看了对眼,结伴同玩。
但喜悦童真的好日子不长,盛昭池年纪越长,就变得愈渐跋扈,时而奴役压榨岑珍贞。而岑珍贞开始时还能忍受,时间长了便同盛昭池彻底绝交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二人都未曾见过,直到岑家大夫人逝世,岑珍贞的生母被抬为正房后,二人才得以相见。
但那时候,二人已经是互相看不顺眼了。
盛昭池僵硬地笑着看向他们,一时无言。
“怎么可能,你才来崇洛没多久,这大街小巷你都走不全,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已经住在贫民窟里的孤女呢!”岑珍贞言语中的字字句句都是重音,饶是一边已经忙其他事去的柴文都忍不住抬起头看过来。
“我想起来了,她……”黄裙女子陡然惊呼一声,眼睛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垂下眼咬了咬嘴唇,凑到岑珍贞耳边嘟囔着说了些什么。
岑珍贞本来还满不在意地看也不看盛昭池,听见耳边同伴说的话后顿时惊疑不定地将视线扫过来,“你说真的?”
不知道说了什么,黄裙女子的脸色顿时不太好,她怯生生地看了眼盛昭池,又垂下头去。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敢跟别人的未婚夫,夜半同游半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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