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极冷笑,“那么,你有何高见?”
卫九泠悠然将两条长腿换了个姿势,慵懒靠向椅背。
“据我所知,火器神将胜百万可不是傻子,他根本不会使用这种剧毒的配方。也不知是那个没脑子的,将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半成品,给偷了出来,还当成个宝贝!”
他站起身,“你们这个打法,只会将飞火神鸦所及之地,全部变成一片废土,寸草不生,就算将大烨打下来了,又有何意义?话不投机,告辞!”
卫九泠转身要走。
谢无极猛地拍案震怒,“站住!什么都知道了,还想全身而退?”
他也站起身,从首座踱了下来。
“卫九泠,你竟然也开始惦记着天下苍生了?不是你遍洒蛊毒,草菅人命的时候了?”
卫九泠扭头,他与谢无极身量相差无几,但模样却分明是居高临下的蔑视,咬着唇,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孤王,与你,不一样!”
轰——!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一掌对冲,王帐几乎被掀翻!
与此同时,帐外一阵罡风乍起,一杆三尖两刃戟,如苍龙出海,怒风破松,呼啸而入!
是商天行!
商天行长戟拄地,拦在两人之间,“很早就想领教一下横空剑,却苦于十年边塞,没有机会,请吧。”
卫九泠悠然后退一步,“商老二,这里交给你了。”
商天行鼻子里冷哼,“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卫九泠眯着眼笑,“呵……!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他转身之际,脸色一冷,直奔六国盟军的飞火神鸦营造所。
谢无极暴怒,“拦住他!”
六国将领个个不是吃素的,呼啦啦!亮兵器!
外面,惨叫声已经迭起。
是卫九泠带来的尸宠已经开始杀戮。
一片混战!
这一边,三尖两刃戟银光闪过之处,对上横空剑,冲破王帐,是两个绝世高手的狂暴一战!
那一头,卫九泠咒刀划过完美弧光,挡路者,一律格杀,寻了火药的制造洞窟,一面挡住大批前来阻挠的围兵,一面由尸宠销毁已经大批制造的剧毒火药。
那日相见,商天行略带喜气的嗓音,带着淡淡笑意,还在耳畔。
“执安,小师妹她……,好像回来了。”
“我确定,真的是她,不会错。”
“她已经身怀六甲,估计春天到了,就要生了。”
“二哥无所求,只求给她和她的孩子,留一片净土。”
卫九泠只身站在洞口,对面盟军如潮水涌来。
他随手拧掉一颗人头,回想起第一次听见这消息时的震惊,面上露出罕见的温柔笑意。
原来,是小阿瓷啊!
难怪在时空裂缝中第一次见,就舍不得杀了她。
她那么好的女孩子,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像她小时候那样,香香的,软软的,一小团,稍微戳一下,就会嘤嘤地哭,稍微哄一哄,就又奶里奶气地笑了?
还是像萧君楚那条狗那么讨厌,是条小狗崽子?
想到这里,卫九泠杀人时,下手又残忍了一分。
在决定来此会盟之前,他曾经悄悄地返回了一趟上华京,在紫宸殿外偷偷看了苏瓷一整天。
看她如何摸着肚子笑,如何笨笨地给肚子里的孩子缝小衣裳,看她鼓着腮狼吞虎咽,看她睡觉四仰八叉。
看她对他的存在有所察觉,看了过去,但是又因为太笨,什么都没看到。
她还是那么好,干干净净。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就该被好好地保护起来,活在远离一切杀戮和罪恶的地方。
萧君楚那条恶狗做得还不错,他放心了。
一声炸响,制造所的洞顶被炸了个窟窿。
谢无极与商天行两人一路恶斗,撞了进来。
谢无极不要命了,想要炸掉所有火药,所有人同归于尽!
而商天行担心今日稍有不慎,给了他机会逃走,来日必定后患无穷,只能咬住不放,一路穷追猛打。
“这笨蛋!”
卫九泠飞扑进去,破开被炸开的剧毒烟尘,抓住商天行,扬手将人扔了出去。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他朗朗一声喝,抓住谢无极的胸膛,一道红影,两人拉成一条直线,凌空急速向洞窟深处飞去。
就在商天行被掷出去的同时!
轰——!
山体轰然崩塌!
火药制造所彻底爆炸!
整座山体,连带着里面的火药,还有谢无极,卫九泠,全部彻底埋葬!
“执安——!!!”
商天行红了眼,咆哮,撕心裂肺,回荡在山间。
一阵死寂。
坍塌的山体废墟半中间,碎石忽地滚落。
紧接着,猛地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戴着金拇指的护手!
是谢无极!
他还不死!
乱石被剥开,谢无极屏足全部力气,痛苦从废墟中爬出来。
“跟我斗!”
他的脸上身上,因为被火药中的剧毒腐蚀,血肉正在一块一块慢慢剥落,两个眼窝,深陷如鬼。
废墟外残留的尸宠,忽然在同一时间失去战斗力,如丧失了生命的玩偶,瘫倒一地。
刚刚要爬出去的谢无极,脚下又冒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如从地狱中来,死死抓住他,又一点一点,将他活活拖了回去。
似人又非人的惨烈嚎叫,从废墟深处传来。
过了许久,才渐渐没了声息。
如此惊变的场景,六国将领,身穿各色服制的盟军,都骇在原地,全都忘了战斗。
商天行在废墟边缘,困兽一般徘徊。
“执安!执安——!!!”
“你要是还活着,就给我滚出来!”
“萧执安!!!”
吧嗒。
一颗石子滚落。
紧接着,一袭红衣,缓慢地从废墟深处,爬了出来。
卫九泠周身,没有半点伤痕,除了极致的疲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轻掀红袍,挑了块石头,端方而坐,手肘抵在膝头,面向东边上华京的方向,面露满足笑意。
“商老二,我答应你的,已经办到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执安!你怎么样!”商天行想要上前。
卫九泠随脚踢出一块石头,打在他脚前。
“滚下去,别过来!傻不傻?”
他看够了上华京那一边,又将脸转向昆仑山的方向,笑靥里,一抹难言的哀伤,带着无尽遗憾。
“执大象,安太平……,呵……!”
商天行心如被一只大手攥得粉碎,痛苦咆哮:
“我让你帮我除掉谢无极,我让你阻止他的阴谋,我没有让你拿命来换!!!”
卫九泠坐姿端然,如一尊红衣神像,声音却越来越低。
“记得告诉师尊,不要再找魔神血了,小阿瓷已经回来了,真好啊……。”
“可惜……,我们不能……,再也不能一起跪在他面前,孝敬他老人家了……”
“我走后,记得将这儿烧干净,再用沙土填了,百年之内,莫叫活人接近,不然……,对身体不……好……”
残阳如血,堕日熔金。
昆仑山惊鸿巅上,一阵风吹拂过荼蘼花海。
啪地一声脆响。
阙浮生腰间一块随了许久的玉佩,断成两半,掉在地上,碎了。
白发,无风而动。
他半掩在袖袍间的手,陡然一阵无法克制地抽搐,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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