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情和张老板重新入座。张老板给他倒了一杯酒,“花老板方才是故意的罢。”

    花未情笑了笑,“一个女子的初夜本是无价之宝,既然有人一定要以金钱衡量,自然不能太低,让他得了便宜。”

    听后,张老板仰着头笑了笑。花未情抿了一口酒,唇边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出了万花楼,花未情提着灯笼走在清冷的街上,身后边有人跟了上来。花未情心里狐疑会是谁在后面跟着,在下一个巷口闪进了一条巷子,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两个人小跑着跟了上来,“花老板且慢。”

    花未情回头看一眼,朦胧之中看见一身红衣的男子,他身后一名随侍提着灯笼。正是那名错将他当成楼子里小倌的公子。

    花未情看着他,“阁下有事?”

    红衣男子走过来,拱手道:“在下沈翊青,想与花老板交个朋友。”想起方才的失礼,他再道:“方才将花老板误认,还请莫要发放在心上。”

    花未情轻笑一声,“怎会。”

    “那……花老板可愿意与在下交个朋友?”沈翊青径直道,也是个直爽的性子。

    花未情道:“有何不可,我花未情是个生意人,有人与我交好,求之不得。”

    沈翊青大喜,“那花老板可要与我寻个地方,喝上一杯?”

    花未情抬头看天,“今日恐怕不得空,改日可好?”

    “好。”沈翊青脸上带着笑,“那改日我亲自上门拜访。”

    花未情应了下来,最后拱手告辞。

    他也是后来才晓得,那位沈翊青家里是做瓷器生意,家业不亚于庄家。沈家的瓷器在江南一带人尽皆知,近日沈家有意在蕲州开设瓷窖,交给最小的儿子沈翊青打理。

    花氏丝织坊开业不到一个月,染坊一开始进的染料用尽,再去买时,庄家的人将其拒之门外。这一带的染料都在庄家的掌控之下,各大染坊都是从庄家买进染料。

    染坊的老管事叹着气,“老板,这仓库里头堆的都是素色的丝绸,要是再不上色,恐怕就堆不下了。”

    “要不,再去问问别家有没有染料?”苏繁花提议道。

    花未情袖着手,缓缓踱了几步,“去别处买染料来回恐怕都要好些日,再者,跑那么远也不划算。”

    “那,那可怎么办?”苏繁花眉头紧皱着道。

    花未情沉默了片刻,“丝织坊照旧织布,堆不下的便放到我院子里去,那有一间厢房一间耳房空着。至于染料,我再想办法。”

    此时,一名女工十万火急地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老板,外面的河边有人要跳河,怎么劝她都不听。”

    “是谁?”

    “不认识的。”

    花未情抚了抚额,“先过去看看。”

    离作坊不远处,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子渐渐向着河中央走,河水没到了她的膝盖。花未情与苏繁花小跑赶过去,河边的几个女工在一旁干看着,此时入冬河水冰凉她们都不赶下水。

    花未情大步向前走,只觉着,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再走近一些,才看清,那人竟是自己前世的表妹柳红袂!

    花未情加快步子,飞奔过去,河水刚没过腰,柳红袂的身子便向河中央倒下去,整个身子没入水中,河岸上的人禁不住大喊。花未情没来得及脱衣裳,就跳下了河。好在他水性好,潜入水中将人拉了上来。

    柳红袂被人从水中救了出来,咳了几声后,呛进喉咙的水被咳了出来,她睁开眼,眼泪跟着脸上的水一起滑落,“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花未情扶着她的背让她半躺在草地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何看不开寻死!”

    柳红袂苦苦一笑,低声哀怨道:“我娘亲早死,爹爹并不待见我这个女儿,即便我死了,又有谁知道?”

    “人生本就苦短,世人皆求生,你却求死,你还想着到了阴间地府会有人怜惜不成?!”

    苏繁花在一旁道:“老板,快把人带回屋里,外面冷。”

    花未情将人抱着回了作坊,苏繁花拿出成衣,给柳红袂换上,花未情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柳红袂说起自己的遭遇时,免不了又是潸然泪下。

    她的娘亲庄兰芝是庄南庆的妹妹,庄慕寒的婶婶,当年执意要嫁给蕲州柳家的大公子,谁知那大公子是个风流成性之人,娶了她后又接连纳了几个妾。庄兰芝嫁进柳家三年未能有孕,倍受柳家人冷落。及至第四年才有了身孕,生下来却是个女儿,更不招待见。几年后,庄兰芝病入膏肓抑郁而终。

    柳家人重男轻女,柳红袂在柳家并不得重视。她今年芳龄十八,柳家打算将她嫁给五十岁的刘财主,连聘礼都收了,她宁死不从逃了出来,与心上人一同私奔。却不料,两个月后,心上人弃她于不顾,娶了另外一位千金小姐。

    柳红袂自是伤心欲绝,生无可恋,今日又得知自己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赴死的决心便更加坚定。

    柳红袂哭腔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除了寻死,生于我而言,再无可恋。”

    同是女人,苏繁花在一旁听着都哭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也真是怪可怜的。”

    花未情倒吸一口凉气,他与柳红袂交涉不深,也只是偶尔庄府有宴才会看到这位表妹与柳家人一起露面。但如今来看,他在这世上有亲缘关系的人屈指可数,柳红袂也算是一个。若他不帮她,又有谁来帮?

    花未情道:“你且别想太多,先在我这住下,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若是觉着闲得慌止不住东想西想,便来丝织坊帮着苏娘干干活。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安安心心生下来,将来出生了,我收他为义子,吃穿用度都算在我头上。至于别的,都先搁着。”

    柳红袂愣愣地看着花未情,良久才轻声开口,“公子,为何要帮我?”

    花未情唇角往上扬,“我乃商人,讲究积德积福,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自然得抓住。”

    苏繁花和旁边的老管事都笑了,苏繁花拍着柳红袂的肩膀,“我们老板心肠好,你就安安心心地住下,待烦心事过了,就天晴不是。”

    柳红袂鼻子泛酸,看着花未情抿着唇点头,“多谢公子。”

    花未情将柳红袂带回了住处,将空着的厢房让给了她住。七娘负责打点,花未情便转身出了门。

    去的是庄府。

    寒暄过后,庄易璃捧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笑,“无事不登三宝殿,花老板今日过来,一定是有事罢。”

    花未情笑意盈盈,“既然庄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了,我花某也不绕弯子,今日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哦?”庄易璃讥讽道:“年少有为,无所不能的花老板也有事相求?”

    “生意场上来来往往,哪有不求人的。”花未情陪着笑了笑,“更何况,我花某不过初出茅庐,许多事情还得向庄老板请教。”

    庄易璃听到初出茅庐那几个字他便心里来火,半年前,花未情也借着初出茅庐四个字将他玩的团团转。放下茶盏,庄易璃道:“花老板有话直说。”

    花未情也想早点把话说完,“花某这染坊开了一月未足,先前在贵铺进的染料已用尽,这不,也正是想和庄老板谈笔生意,来庄老板这里买进染料。”

    庄易璃一早就知道花未情为了此事,于是搬出早早想好台词,“可真是不巧,近日入冬,配置染料的作物又欠收,染料这一块供应紧张,也只能照顾一些旧买主。至于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说这话无非是因为心里有气,眼前有利不图,真没想到庄易璃做生意笨到这个程度。花未情干干一笑,“庄老板是生意人,我花某也算个生意人,生意人与生意人之间最为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我花某与庄老板间互存利益,庄老板又何必放弃这个机会?”

    庄易璃听出了花未情实在拐弯抹角说他不会做生意,瞥了他一眼,固执己见,“我刚也说了,染料供应紧张,就算花老板给两倍的利,我也拿不出货来。”

    庄易璃固执死板这一点他倒是知道的,好话说到这也该止了,花未情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花某就另想办法。打搅,告辞。”

    “不送。”

    花未情走后,徐雪娇就从后门进来,刚才在外面也听了不少。

    徐雪娇在太师椅上坐下,“易璃,他一个小小的商人你何必要和他过不去,若他去别处买染料,那我们还少了一笔生意。”

    “你一介妇人懂什么。”庄易璃喝道。

    徐雪娇生来娇生惯养,何时别人这么喝过,她瞟了他一眼,“我是不懂,那你又懂什么?”

    庄易璃半眯着眼睛,“他那点染坊就巴掌大的地方,能给我带多少利,倘若我不将染料卖给他,他就要大费周章地跑到千里之外。且我庄家染料天下第一,他即便买回来定然也没有我庄家的好。届时,看他铺子里的丝绸怎么跟我的比。”

    花未情出了庄府,他此次也是迫不得已才亲自上庄家一趟。心里也知道,庄家就是靠着丝绸起家的,而起家的根本并非丝绸的丝质而是着色。当初太祖爷就是靠着独门的染料提取秘方而让庄家的丝绸闻名。

    后做起了染料的生意,这几十年来,庄家的染料称了第二便没有敢再称第一的。

    花未情回到院子,天已将黑。柳红袂坐在房中,眼神恍惚,花未情敲门而入,见她还一门心思想着寻死的事,叹了一口气,道:“他人负了你,你便要寻死觅活,何不留一口气,将他们欠你的都要回来?”

    柳红袂猩红的眼眶里闪着泪光,“还能怎么要回来,我腹中有了这个孩子,这一生我就算是毁了。”

    女人一辈子注定只能跟着一个男人,社会风气如此,女人若是未婚有孕,必定遭世人唾骂,一辈子不得见光。花未情提步在圆凳上坐下,道:“我今日不是说明白了,孩子生下来,我必定收他为义子,有我一口饭就少不了他一碗粥。”

    左右,他和萧岚轩在一起也不会有后,收个义子也好。况且,柳红袂腹中的孩子还与他有一丝的远亲血缘。

    “只是……”柳红袂看着花未情,“只是公子……为何要帮我?”

    “你今日都听什么去了?”花未情无奈笑了笑,“我说了,做生意,讲究积福积德,难道,还不够清楚。”

    柳红袂双手将袖子缠得死紧,抬眼看了一眼花未情,她是觉得花未情长得太好看,心里觉着这等美人不会对她怀有怜悯之心。

    花未情站起来,看了她一眼,“你就安心住下。洗把脸,等会出来一块用膳。”

    柳红袂抿着唇,应了一声恩。

    染坊连续七八天没能准时开工,大批的素色丝绸堆积,花未情让七娘将耳房的杂物清理,把仓库里堆不下的丝绸放进去,就连住的寝房也堆了一些。

    小酒帮着把运过来的丝绸安放好之后,道:“老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花未情背负着手,抬头看了看银灰色的天,“两边都停工更不是办法。”

    “那你打算……”小酒小心翼翼地问。

    花未情唇角勾起,转身提步进屋,小酒也跟着。花未情道:“染料这东西的原料并不金贵,都是花草一类,主要是提色这一块要些技术。”

    小酒没听懂,“什么意思?”

    “即是说,只要找到一个掌握提色工艺的人,花氏染坊就不需外购染料。”

    小酒一听还十分高兴,又想到一个问题,“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花未情一字一句道:“上天入地,总会找得到。”

    庄家传承至今,庄慕寒是第三代东家。庄家的起家本领他本就该学,但他整日流连花丛不学无术,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当初被庄南庆逼着去学了点,却也只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学得一知半解,到如今又忘得差不多。

    想到这,花未情真想穿到过去,刮自己一耳光。

    凡事无绝人之境,懂得庄家提色秘方的人这世上并非只有庄家人才晓得,庄家的染料远销各地,都在蕲州制成再分配到各地,自然请了不少人工,这里头也有懂得提色工艺的。

    花未情四处奔波打听,两日后,才找到曾在庄家染料坊呆过多年的老人家,他年事已高养老在家。花未情发现他至今还在配制染料,他家中院子里晾着几匹刚上色的丝绸,成色效果均匀鲜亮,若不是因丝质下乘,这几匹布定能卖个好价钱。

    花未情与他提起请他助一臂之力的事,老人家并不答应。这提色工艺是庄家独有,即便他退隐也不能将这工艺乱传出去。

    花未情也晓得他的意思,心里犯愁。庄家现在的东家根本就不是庄家人,按理说他才是庄家提色工艺名正言顺的传承者。

    来来回回往老人家的住处跑了好几趟,什么好话都说尽,老人家就是不答应。

    遇上这么执拗的人他无可奈何。本想着再去找找别的人,却不想事情有了转变。

    一大清早,小酒跑过来说外面有人找他。花未情连早饭没吃便出了门去见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孩童,他记得这孩童是老人家的最小的孙儿。

    孩童递给他一张纸,花未情打开一看,竟是提色配制秘方!最后还有一句话:万不可外传,切记。

    花未情喜出望外,正要赶着去老人家那道个谢。那孩童扯住他的衣袖,道:“我家祖父昨晚已经去世,临终前他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花未情脸上的笑消失不见,眼眶一涩,鼻尖泛酸,分明前日他去见他时,他还好好地,怎么这么突然……

    花未情黯然神伤,孩童仰着头说:“我爹说了,祖父今年八十有二,是喜丧。”

    是啊,喜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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