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姝又开始忙碌起来。
她每日早出晚归,偶尔还不回家,自然而然,温玄和她相处的时间也逐渐少了起来。
自从所谓的情敌上门之后,温玄意识到,他分到金姝身上的心神有些多,难得近日清静,他便也开始每日打坐,一边疗伤一边修炼。
安全稳定无害的休养环境,对身心皆受重创的温玄来说,实在是好处多多,他的冷漠戒备比之初到金家时少了许多,加上金姝大手笔的买药砸资源,他伤势也日渐有所好转。
虽然好转不多,但对如今心境澄明一心休养的温玄来说,已然足够。
且正是因为心境澄明,不再像以往那般过于在意金姝,处在局外人境地的温玄看到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认真说起来,金姝根本算不上形迹可疑,然而,他对她的身份与意图早就有所怀疑,是以,再去看金姝的行事和接触对象,便明白她的确有需要隐藏的潜在身份与特殊诉求。
对于金姝没有特意避开自己的这份信任,温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和金姝的日常相处平静普通和谐,至少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与金家小院的平静祥和相对的,是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
此前,温玄出名,只是因为他那张过于出众的脸和金姝对他的痴心爱慕,然而,流言传了一阵子之后,就变了味道。
温玄的身世被人清楚明白的故意传出来,在城中掀起广泛热议,成为了无数人唏嘘感叹嘲笑讽刺的饭后话题。
当流言传进温玄耳朵里时,他很清楚,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温家,大约是看他如今过得太好,没有如他们预料之中坠落深渊,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非要故意使坏,就为了刺激他。
温玄很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若是没有人知道从前的天之骄子也就罢了,人在全是陌生人的地方反而不会在意很多,偏偏是如今这么个境况,曾经的天之骄子要靠攀附女人裙角才能谋得一席之地,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听说,他曾经是修真界明洲温家精心培养的天之骄子和高岭之花,傲得不得了,可如今呢,啧啧啧……”
“这人我上回曾经见过一面,长得是好看,也难怪那个母夜叉那么喜欢了!”
“也不知道刀婆夜里是怎么炮制高岭之花的,我听说,这人可一点都不像传言中那么高傲,听话乖巧得不得了,你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嘿嘿嘿……”
天之骄子的陨落,从来只会比普通人更凄惨更可怜,曾经的污言秽语与猜疑揣度仿佛再度上演。
从前温玄心里烧着一把火,势要燃尽一切才肯熄灭,这火以他的痛苦、愤怒与憎恨为燃料,熊熊燃烧,始终不肯熄灭。
现在,他心中依旧有火在燃烧,却是一轮明月之下的暖心篝火,痛苦与愤怒依旧存在,憎恨也不曾减少,但他已经心境通明,再不为这些外物所扰。
他是要讨债,但不是现在,无论是人间界还是修真界,诸多因果俱在,他总有一天会一一讨回来,无论多久。
当温玄对外界这些诋毁与风声不萦于心一心养伤修炼时,久违的,城中终于闹出了点新的大动静。
外出归来的金姝,听说在临圣楼干脆利落的杀人立威,满嘴脏话诋毁温玄的人死于她刀下,一时间,温玄之事热度倒是降了,然而她本人,再一次引得全城轰动。
从胖丫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温玄先是怔楞后是茫然。
据他所知,当年有仇敌嘲讽金姝,对她说尽诋毁之言,当众嘲笑她当年卖身青楼都没人买,因此只能去当老会首的狗,对于这等人,她也不过是当过耳云烟罢了。
金姝刀下所杀之人,无一不是奉命而为,如今因为温玄怒而动手,听到的人谁不夸一句冲冠一怒为蓝颜呢。
浮溪城内,崭新出炉的蓝颜祸水,温玄。
痴情尽付一杀成名的,金姝。
二人共同构造了城内新的传说,虽然这一对男女着实不太搭配。
和其他人一心感叹金姝对他的痴情心意不同,温玄心中自有计较。
他所知道的金姝,决不是会随便做这种事之人,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别有所求。
想起城中那些她爱他至深的流言蜚语,温玄皱了下眉,金姝这是在蓄意给自己制造弱点和软肋,取信于人?
她是打算拿他做挡箭牌?
温玄想,等金姝回来,他或许该和她正式谈一谈了。
春日的深春巷,景如其名,一派好景色。
种满了各种花木的漂亮庭院,一早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无论是错落有致的树木,还是疏密得当的花草,一眼望过去,布置秀美中透着严谨,各种精致丽色仿佛漆盘上被细心绘制的工笔彩绘。
老会首坐在凉亭中品着千金难买的新茶,金姝抱着刀,目光落在庭院墙角处一从密密麻麻的灌木上,花的品种是蔷薇,红白二色的小花挤挤攘攘的绽放着,为春日妆点着美色。
各花入各眼,老会首更爱碧绿翠竹,她却偏爱这浑身长满小刺的鲜妍小花。
这花又称“买笑花”,取千金买笑之意,金姝想,温玄其实就像这摇曳生姿的蔷薇,看似骄傲漠然,实则骨子里柔软又静美。
纵然有刺,也非伤人,只为护己。
“这城里,最近很是热闹啊。”老会首看了义女一眼,意有所指的出声感叹道。
金姝面色冷漠,声音无半分波动,“是有些热闹,所以才需要肃清一下。”
闻言,老会首笑了,仿佛慈祥老父亲看骄纵女儿一般,“你这孩子,行事还是这么无所顾忌,虽说烦人的跳蚤是要清理,但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你一出手,有些老东西魂都要吓掉了,这不是杀鸡焉用牛刀吗?姝儿你说,我老人家是不是要说道你两句?”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闭嘴,既然如此,为了省些力气,我只好直接让他闭嘴了,”金姝一副不打算悔改的固执样,“看,现在大家的耳根子就清静了许多。”
老会首定定了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姝儿从前可是很听义父的话的,如今为了个男人,便学会了冲冠一怒为蓝颜,难怪老话都说女生外向,看来这孩子大了心里有人了,就难听进去长辈的话了。”
“我没有不听义父的话,”金姝道,“我只是讨厌那些人说阿玄的坏话。”
“阿玄,”老会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你对这位温公子倒是痴心一片,他呢,姝儿,他对你如何?”
金姝沉默许久才道了一句,“阿玄对我也很好。”
“他怎么对你好了?说来义父听听。”老会首追问。
金姝心说,他长得对我好,不过面上却摆出了一副无言与难堪模样,半个字都没能吐露出来。
“这是不好意思说还是没什么能说的?”见状,老会首只说了一句便不再戳人心窝,转移了话题道,“这次你出任务做得很好,九星门既然不识抬举,霸占着玄影山不肯放,那我们乌鲤会就辛苦一些,亲手帮这些手下败将搬家,再过不久,整个西彰府就尽在我们掌握,你说,这值不值得庆贺一番?”
“值得。”金姝没什么感情的应道。
“你啊你,这么一件大喜事,到了你嘴里就跟说晚饭吃面一样,干巴巴的,姝儿,你敢不敢多替义父高兴一些。”老会首取笑。
金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杀人,只需要实力,不需要感情。”
老会首看着心腹义女这副完美听命的杀人机器模样,心中一半骄傲,一半惋惜,这样一颗好用的棋子,是他亲手挖掘亲手捧到高位,为他解决了无数麻烦的拦路石,若是没有金姝,他的地位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安稳,麾下无数人听令行事,这样听话好用的一条护家犬,要他舍弃,实在是令人痛心惋惜。
然而,他和温家的交易已经达成,想要孙子更进一步,想要尽情发挥他土木双灵根的优势在修真界有所成就,这点付出是必然的。
幸好,如今这条家犬已经有了二心,好的狗不能听命于第二个主人,有了这个想法垫底,放弃金姝总算不让他那么痛心了,现在只等温家人下界,到时候,鹬蚌相争,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在此之前——
“姝儿,过几天我打算提前办一场庆功宴,你作为首要功臣,不管喜不喜欢,想不想来,都必须来为义父庆功。”老会首笑道,“义父知道你向来最不耐烦这些杂事,正好,我也想见见那位温公子,想替我的宝贝闺女把把关,看他待你的心意如何,到时候,你就带着温公子一起来赴宴吧。”
“放心,知道你爱清静,也不舍得你的阿玄被人为难,义父必定会安排好一切,让你们小两口高高兴兴的来,也高高兴兴的走。”
如果血洒深春巷也叫高高兴兴的话,金姝想,恐怕那日高兴的人不会是她。
“义父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准时带阿玄赴宴。”
应下庆功宴的邀约之后,金姝难得的,嘴角露出了两分微薄笑意。
这笑意看在老会首眼里,再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看门狗有了异心之后,舍弃了也不可惜。
金姝瞧着她这位薄情寡性的义父眼底笑意之后的冷酷与凉薄,微微弯了弯唇角,既然有些人愿意拿命来为她铺路,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毕竟,这么多年的精心养育,也确实到了该回报她恩情的时候。
要知道,她的人情和好处,可从来都不是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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