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师, 你说,心魔是什么?”
回魔界的路上,金姝问自己的儿子。
此时心情甚好的金无师, 眉眼间俱是轻松笑意, 听到母亲如此问,神色不免一变,“阿娘有心魔了?”
金姝摇头, “并无。”
闻言, 金无师彻底放松下来,也有心情开始思考母亲的问题,他认真想了想道, “心魔,应当是一个人最为恐惧的东西吧。”
就像他,当年之所以入魔,就是因为母亲之死产生了心魔, 但后来入魔之后,有了努力复活母亲的方向和手段, 渐渐地,心魔也不再成为他的困扰。
当然, 或许也是因为他更像母亲天生道心澄明,即便入魔也不过是一时,等寻到了解决手段, 些许问题已经不足以成为困扰。
“恐惧……”金姝望着飞舟之外银光奔泻的云海, 轻声自语, “或许也不尽然。”
“阿娘怎么突然问起心魔的事了?”金无师好奇。
自母亲醒来到现在, 一直呆在天宫的父亲身边, 能让她突然关心这件事, 可见别有内情。
面对儿子,金姝自然无意隐瞒他,更何况,当年的罗生幻境里,这孩子为了某人的“死”说是伤心到肝肠寸断也不为过,只是,孩子长大了要面子,中间还有因为她的事闹出来的纠葛,为此多少总要“矜持”一些年头。
她无意逼迫金无师和父亲和好,只是如实的道,“你父亲生了心魔这件事,你知道吗?”
金无师愣了一下,看他惊讶表情,显然并不知情。
金姝直白的道,“看来阿玄并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我也是在幻境之中才发现的,他心魔已成,且日益偏执,已然快到了不可控的境地,直接一点来说,你父亲现在很危险。”
“所以,阿娘之前才对他那么无情?”金无师好似有点明白母亲之前为何对父亲那么冷酷了。
以她的性情,不说父亲为了救她付出多少心力,就是只念及之前幻境之中的情分,也不该那么残酷的对他,现在想来,母亲一言一行皆是别有目的。
“心魔再继续嚣张下去,阿玄危矣,我总要想些办法。”金姝道,“不提他是你父亲,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男人,真出了问题,对所有人都是麻烦。”
金无师有信心,自己在母亲心里永远重要,至于父亲嘛,他还真不敢保证。
如今母亲开口,再念及过去许多年里两人相依为命等待母亲复生的时光,他虽然有些别扭,到底还是开了口,“心魔的事,阿娘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无师愿意帮忙,最好不过了。”金姝笑道,“既然如此,那阿娘再悄悄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好了。”
见母亲郑重眼神,金无师也端正态度,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对金姝来说,这个秘密并不算复杂。
之前在幻境里最初做的那个有关温玄的梦,就是提示,只不过这个提示是温玄给的,现在她顺利醒来,异世界经历的记忆虽然暂时被封印,但有一点还是很清楚的,给了她功德馈赠的异世界天道还十分大方的送给了她一份厚礼。
这份厚礼,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本源真相。
承认自己生活在一个话本故事里,没有想象中艰难,因为不管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她,金姝,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故事里她不过是个出场寥寥无几在温玄落魄时期对他强取豪夺的粗鄙炮灰原配,也不妨碍她在真实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搅动一方风云。
异世界天道的提示里,以温玄为主角的故事主线已然偏离,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份偏离显然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后果。
原本的故事里,温玄是成功的仙界领袖与修真界救世
主,身边知己红颜无数,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个爱人无数的博爱流种-马男主角,然而现实里,金姝认识的温玄,却是个有妻有子还洁身自好感情偏执的可怜男人。
现实与故事之间的巨大差距,已然造成整个世界根基不稳,如此境况之下,温玄和无师想要在本世界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复生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罗生幻境不管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某个天道对她这个扰乱了所有“真相秩序”的罪魁祸首可谓是深恶痛绝,没幕后下黑手已经是堪称公平理智的结果了。
金姝得庆幸,两个男人囿于偏执没送她去六道轮回转生,不然,到最后他们两个能获得什么结果,她都不想去猜测。
将自己所知一语道出之后,金姝看儿子,“日后我和你父亲若想安稳,有些麻烦就必须解决,幸好,我身上有异世界天道所赠的功德,能暂时帮我蒙蔽一下本世界的天道,所以,目前而言,我必须尽快帮你父亲解决心魔隐患,这样接下来才好施展后续计划。”
“无师,在天外天之外还有天外天,我们这些人,未必不是他人手中傀儡,想要破局,就必须齐心协力。”
暗示她本界可能受更高维度世界操控的那个异世界天道,在金姝心里分量极重,对方既然暗示了男女主角是关键,那她是时候承担起“女主角”的重责大任了。
虽说,原本的她应该只是一个庸俗粗鄙丑陋不堪的女炮灰,故事中的下场也不过是人间一蝼蚁,朝生暮死如蜉蝣,泯然众生无人在意。
说实话,金无师就算心智再强大,在被母亲接连扔了好几个晴天霹雳之后,人也多少有点傻。
他看着神情自若的母亲,终于发觉,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和母亲相比,远远不及。
不过,看母亲那副无所畏惧的姿态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他心中不免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有点跃跃欲试的道,“说吧,接下来阿娘想要我怎么做,无师一定全力配合!”
金姝拍了拍乖儿子的脑袋,笑意盈盈道,“就从,先给阿娘选漂亮面首开始吧。”
魔界之主为亲生母亲选男宠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仙界就已经热闹一片。
不管是帝君大人的道侣顺利醒来,还是对方是个无人可及的绝世美人,都比不上两人之间有一个儿子且这个儿子的身份还是魔主金无师来得要震撼许多。
可以说,整个仙界与修真界都为此物议沸腾,何止一路跟随帝君大人的追随者遭不住,但凡听闻这个消息的,就没有人不震惊。
等知晓帝君道侣的身份是当年那位以一己之力抗衡修真界大军战场成圣封闭人间界的武圣百里姝之后,大家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毕竟,以帝君的出色,当年沦落下界,和人界至强者走到一起也说得过去,再说魔主金无师,有这样一对父母,天资纵横出类拔萃再正常不过了。
当两界为这些消息沸腾时,此时魔界选秀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不是为魔主金无师选秀,而是为帝君的道侣、魔主的母亲选拔面首男宠……
消息传到天界时,据说魔界守在魔宫门前排队自荐的男人们早就满坑满谷,甚至修真界也有人千里奔赴,想要去面见那位据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不世出的美人。
富丽堂皇的魔宫之中,歪在王座之上的金姝百无聊赖的筛选掉了又一批男人,“过。”
被带下去的男人们个个容姿不俗,看金姝的目光也称得上是狂热与爱慕,然而她兴致缺缺,不见半分动容,仿佛眼前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庸脂俗粉。
据说修罗境有美貌非凡的男阿修罗,魔主为达成母亲心愿,一早就启程前往修罗境掳人,现在整个魔宫之中,唯金姝之命是从。
已
经看了好一会儿的她没了继续的心思,“选秀先暂停,你们都退下,我要休息。”
殿中之人听命尽数退去之后,金姝目光落在身侧不远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笑意微微,“冒昧来访的帝君大人,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一身帝君常服的温玄已在殿中现身,光风霁月,风姿无双,正常得完全看不出是个早就被心魔困扰许久的人。
“帝君今日来此,所为何事?”金姝手持一杯美酒,神情慵懒惬意,对故人的突然出现不见半分异样。
温玄看着她,许久后才道,“来送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金姝像是总算多了一点好奇,懒洋洋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在帝君那里?”
温玄祭出锁魂塔,里面那本来还算安静的一魂一魄,像是感受到金姝的气息,立时变得躁动无比,急切的想要出来。
金姝一眼看过去,神色分毫未变,态度却凉薄无比,“原来是这个。”
“这怎么能说是我的东西呢?属于帝君的一魂一魄,自当回到你身上,何时成了我的东西?”
温玄眉眼间多了两分阴翳,神情与语调却依旧淡然,“我以为,你是喜爱他的。”
金姝离开天宫之后的这段日子里,温玄终于舍得去看当年幻境之中为金姝死掉的那段记忆了,无尽雪山里,金姝的眼泪与承诺,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的她,毫无疑问是爱他的。
而金姝的爱与怜惜乃至承诺,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至少温玄就从未得到过。
因此,他甚至生出了嫉妒之心,心魔之威越发强势,搅得他日日不得安宁。
对于温玄的话,金姝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至少在我心里如此。”
仿佛怜悯似的,她多说了两句,“阿玄,你不是他,我很清楚,甚至,锁魂塔里的那个也不是他。”
“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认错人,也不用担心我困于过去不得寸进。”
“我已经好好结束一段感情,也不介意继续开启下一段感情,你了解我的,我向来不会自寻烦恼。”
确实,金姝从不会自寻烦恼,一直以来自寻烦恼自讨苦吃的人只有他。
金姝,金姝,她永远都有这么多的冷酷无情给予他,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抛弃他的决定与心意。
即便,她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生下金无师,口口声声说着爱他,转身就能毫无留恋的弃他如敝履。
双眼已然被猩红暴戾充斥的温玄,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对金姝出了手。
魔主金无师的魔宫,当年修建之时耗资无数,奢华富丽到让无数人咂舌。
如今,这座奢华漂亮到堪称炫目的宫殿,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再坚固不过的牢笼,死死的困住了其中意欲挣扎的男人。
金姝站在阵法中心,看着浑身上下缠满了血色锁链的温玄,笑意莹然。
“阿玄,能逼得你心神失守,看来我功力不减当年啊。”
眼底猩红的温玄,仿佛被冰雪覆盖,一片荒茫,他死死的盯着金姝,语调低低,“你想杀我?”
若非如此,不会用诛仙阵困住他,浑身的仙灵之力犹如泥牛入海,一旦动用,瞬息间便被吞噬得点滴不剩。
心魔入体的温玄,早无理智与清醒可言,脑海间充斥的,全都是阴暗恶意。
所以,此时的他,不介意以最深沉的恶意猜测金姝的意图。
闻言,金姝轻声叹了口气,她走近前,双手捧起温玄那张已被心魔纹路侵蚀的脸,极温柔的唤了他一声,“阿玄。”
晃神间,温玄识海剧痛,在确信金姝是真的对他
起了杀心之后,怀揣着满腔绝望与激愤的男人晕了过去。
金姝额头贴上温玄的,识海相触。
随后,被无数阵法线条笼罩的大殿中,靠在一起的两人均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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