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叔叔今天打电话过来了。”
郁景和站在门口说。
“嗯。”宁桃点了点头, 悄悄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心虚。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对方会打电话过来又不是她的本意。
话音落了,空气中罕见的沉寂了一下。
宁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蛮奇怪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最薄的玻璃还要脆弱。只要别人的一通电话, 甚至只是随口一提的建议就能打破。
“你希望我去吗?”她抬起头问,紧迫地看着他的脸,企图看到一些陌生情绪滑过的踪迹。
可是, 宁桃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懂他在想什么。
“那要看你自己的想法。”郁景和也看着她,很平静的回道,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无论宁桃去不去,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甚至于……有些冷淡。
宁桃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因为叔叔问她去不去国外的事, 而是郁景和对她冷淡, 她就会很难过,很想哭。
她低下头来, 嘴巴瘪了瘪, 心里却又有种任性和不甘在作祟。
宁桃往前走了几步,习惯性抱住郁景和的腰, 将头埋在了那人的胸口处, 暖烘烘的。两只正抱着他的胳膊也不自觉间越来越紧——
想每时每刻都跟他在一起。
想让他也只能跟她在一起。
以往她每次这样抱他的时候, 郁景和总是会摸摸她的头, 或者是俯下身回抱她一下。
可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他既没有像往常一样摸她的头,也没有抱她, 而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若一株笔直的,没有情感的树木。
宁桃鼻尖蹭在他的衣服里,吸了几口才抬起头来, 但下巴却依然放在他的身上。眼巴巴看着他, 心里有种酸楚在蔓延。
“我不想去, 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对他说,声音听上去又像撒娇又像哽咽,仿佛祈求一般。她花了好半天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其实真的不想去吗?
也不见得。
只是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想法就是这样。理智暂时被某种情绪所蒙蔽,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和郁景和的怎样怎样。
她本身性格就有些随遇而安,也不是那么争强好胜。没有那种什么事情就要做到最好的积极性和动力,说白了,就是有些懒。
宁桃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活着。
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钱也不用很多,就普通且幸福的过完一辈子就很好。
可现在,她越发觉得连这样的梦想都已经很难实现。
郁景和低头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宁桃也读不懂他眼睛里到底想要说什么,只觉得他似乎想说,但又有某种阻力。但她确实看到他皱了眉。
半晌,那人才道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他说她,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严厉,也有些冰冷。
“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宁桃抱着他,愣了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是出自这个从小便对她温温和和,无论她做什么都宠着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的人。
她不敢相信,郁景和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算是训斥么?
宁桃的大脑一时间还有些空白,但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不自觉松开男人,往后退了两步。
她微微歪了歪头,看着郁景和,眼睛里是不解和困惑。
“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这样说我?”
如果说刚
刚还是只是任性的,可有可无、甚至完全可以自愈的委屈;那此时此刻便是一种彻底的,让她感到痛苦和心酸的委屈。
她想跟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错吗?
他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宁桃的眼周开始发酸,很快便有湿乎乎的液体从脸侧滑落。但她没有抬手去擦,像是一时根本顾不到这些。
郁景和看着她,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波动,明显闪过一丝惊慌。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好像是要帮她擦眼泪的样子。但宁桃却偏过头,很明显的往后退了退。
“我是说……我就在这里,也不会凭空消失。所以你不用总是担心我会怎么样。会喜欢别人或是跟其他人在一起。”
郁景和叹了口气,很平和的对她说:“所以不用对我这么依赖。”
宁桃站在那里,听着他山泉一样清亮沉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然后缓慢地划过耳际。
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郁景和觉得自己太黏着他了,而他自己并不想这样。甚至于,已经有些厌烦她。
宁桃忍着心里的剧痛,点了点头。
“知道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眼前的世界也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楚明亮了些。好半天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问了一句:
“我喜欢你,让你有压力了,不舒服了是么?”
郁景和看着她,略微愣了一下,随后眉心很明显皱起。
“不是。”
他否认道,随即走上前来,想要挨着她近一些:“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
看到她哭,他的心里也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即使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郁景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其实这件事对于宁桃来说是件好事,但他心里又有隐秘的一部分,私心的不想让她去。可理智的那一面却又十分清醒,并又对自己的这种私心感到恶心和唾弃。
感情,本身就让人矛盾。
就像他可以接受自己为了她而拒绝几次调走,但无法接受她因为他而放弃某些机会。
看到女孩儿眼眶四周溢出的红,心脏有明显抽痛的部分。
他对她好像连三分钟的强硬和坚持都做不到,只要她表现出任何受伤和委屈的样子,他的底线就会被无限度降低,一而再,再而三被输得彻底。
他明明知道这样不对。
就像他从小就不应该事事都顺着她,惯着她,以至于她现在对他已经有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他身边的依赖。总是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顺着她。
郁景和明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却又办不到——
他舍不得看她伤心。
似乎也正因为这样,她好像又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只要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可是,人总不能因为另一个人而忘了自己。
这是不对的。
但无论再解释什么,宁桃都不想再听了。
她低着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是低声说:“你出去吧。”
郁景和没有动,依然站在她面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桃像是戳到了情绪的某个痛点,眼泪几乎要再一次夺眶而出,但还在极力忍耐压制着,强装平静。
郁景和半弯着腰,离她很近,正近距离细密盯着她红肿的眼睛,倾身想要抱抱她,哄哄她,但却被宁桃悄无声息的后退躲开了。
她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嘴唇瓮动:“你先出去可以吗?”
“我想自己待一会。”
其实,宁桃多想郁景和能在这个时候说点好听的话,哪怕是虚与委
蛇也行。
她觉得自己一直很好哄。
郁景和哪怕给她一个台阶下,她估计自己也就顺着下了。就说明他对自己应该还是在意的,又或者说还没有那么讨厌她。
但是郁景和没有。
他只是直起身,攥了攥拳,在极力忍耐着心腔内的某种情绪,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帮她关上了门。
门轻轻的被关上。
落锁的那个瞬间,宁桃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等真正接受现实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苦和挣扎。
她忽然间就释然多了。
自己的喜欢和依赖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一种想甩但是却甩不掉的包袱。
所以,她也不想要这么喜欢他了。
宁桃不想让自己这么难过,也不想让对方难受。因为某种责任心或者是害怕她做出不可理喻的事而顺着她,跟她在一起,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心里的确有自私的那部分。
不管是不是道德绑架,不管对方到底自己喜不喜欢自己,只要他跟她在一起,不背叛她就好了。
但越长大才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理所当然想的那样简单。
她对他的占有欲也慢慢变质了,从只想得到他,不管什么理由和方法,到现在想要放他走。
不想让他,因为她而痛苦。
——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第二天。
宁桃晚上基本上没有睡,想了很多。但她不是那种一旦抑郁就会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人。虽然难受,但生活总要继续。
既然已经选好了路,就要坚定的走下去。
早上出去吃饭的时候,郁景和也在。不知道他是不是调休了,总之是一直没有离开。
宁桃能感觉到郁景和的视线一直往自己这边看,但基本上都被她避开了。她怕自己再多看郁景和几眼,原本坚定的内心就会动摇。
其实郁景和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很低落,一直避开他的视线,像一只失落的小兽。
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期间他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话,这小姑娘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点头和摇头来替代语言。总之不是她平时开心时候的状态。
每当看到她时,郁景和的心口就会有种柔软而细密的酸痛。
像针扎一样。
不会一下子出很多血,但一针针下去,最后还是一样血肉模糊。
甚至还不如最开始时一刀下去。
所以宁桃上楼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等他快步上楼站到她身侧的时候,宁桃刚刚打开她卧室的门,正准备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但郁景和就是有一种直觉。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不要那么病态的依赖他。
希望她能真正的心态成熟起来,能够独立一点点,起码不会那样脆弱而患得患失。
他从小一点点看着他长大,几乎又当他的哥哥,又要充当父系的角色,或许未来还要是她的另一半。
可就是那一刻。
郁景和却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她了。
“宁桃。”
他走上前去的那一刻,颤抖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闻言,宁桃停下了正要往里走的脚步。她的手指放在门把手上,门开了一道缝,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屋内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皮肤雪白。
女孩儿侧身,抬头看向他。乌凌凌的眼睛和小的时候一样干净澄明,像洋娃娃一样。
“什么事?”
她问他,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也很平静。
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可
郁景和却忽然放下心来。
也许她并没有他直觉里的那样糟糕。也许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脆弱。
男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大拇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划过,软软的。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摸,眼睛也在看着他。
时光仿佛忽然从长到慢。
郁景和感到自己从昨晚一直冰冷到几乎冻结的心脏,正在一簇簇慢慢的融化和复苏。原本黑暗的地方,被一点又一点的星火连接,最后成为整片整片的光芒。
某种温暖,正从她与他相连接的地方传递到内心深处。
直到,她忽然说了那样一句话——
“郁景和。”
“我们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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