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事主犯都被直接关押在宋星幕的别院牢房,秦予和贺阑会负责看管,等待京城来的人员专门押送。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赵海程抬头看过去,一眼还是没有看见想见的人。
“他呢?”赵海程问道。
宋星幕挑眉道:“人家懒得见你,而且你干嘛非要见他啊,当真动了心,喜欢上他,临死都要见他一面?”
秦予和贺阑原本是守在外面唯一入口处的,结果被宋星幕叫进来陪着,听着这八卦,秦予不感兴趣,贺阑却对着秦予就挤眉弄眼。“小柳还挺有魅力,不愧是战渊看上的人。”
秦予无语的看着贺阑,总感觉最近贺阑每每都要找机会在他面前强调霍风冽和柳枕清是一对,他又不瞎,看得见。
赵海程却冷声道:“如果不见到他,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配合。”
宋星幕笑了,“我又不负责审问你,你说不说关我屁事。”
赵海程脸色一白,显然明白自己的威胁对宋星幕没用。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着什么?!”对于整件事情,很多都算是心中有数,只有柳枕清,他看不明白,看不透,他不想自己死之前,还不知道自己动了心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宋星幕想了想就道:“他姓柳。”
赵海程瞬间瞳孔一颤,猛然跳了起来,束缚他行为的锁链被拉得哗啦啦响。
“他是……”
“严格来说,是柳枕清的远房堂弟。”宋星幕故意说道。
赵海程整个人都僵住了,“难怪……难怪这么像。”
宋星幕瞬间眯眼,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你就是当初岛上给柳枕清送花的少年对吗?”
赵海程瞬间激动起来,“闭嘴!”
“送花?!”贺阑一听八卦起来。“这家伙给柳相爷送花?难道是爱慕柳相爷?”
毕竟当初的柳相爷貌美又善谋,也算是倾慕者无数,被人喜欢很正常。
结果贺阑话音一落,就听到了脚步声,转头一看,顿时哑然,只见霍风冽和易川正从远处的过道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贺阑问道。
霍风冽站定还没开口,宋星幕就笑着问道:“找他?”
霍风冽点点头,治疗完了,出来找柳枕清,结果人不在,易川说是跟宋星幕走了,于是就陪他一起过来。
“他有点私事要办,一会儿就回去。”宋星幕挑挑眉,“你要不然回去等?要不然帮忙审问这个曾经爱慕柳枕清的小毛头。”
“我没有!那种恶人,我怎么可能爱慕!他跟我只有血海深仇!”赵海程仿佛被刺激一般凶狠的说道。
“啧啧啧,我说你自己也当了水军将领这么久了,就算是当初我们杀的海寇,导致他们回来报复,也不能怪在柳枕清的头上吧,当初柳枕清为了你们那几百号岛民也算是尽了心力了,又是安排搬迁,又是设计传讯装置,不感恩就算了,还……”
“放屁!他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要兵权,我都听见了,为了达成目的,还设计刺杀南巡的皇帝!我们这些平民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他谋权的牺牲品罢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只有宋星幕一个人脸色不变。
“怎么,不敢说了,宋星幕你也算是知情不报,脱不了关系,在场的可有好几个朝廷之人,不知道谁能告你一状呢!”赵海程狰狞的笑道。
易川瞬间出刀架在赵海程的脖子上。“找死!”
宋星幕却卷着头发开口道:“别闹,这边还有几位大人看着呢。”
宋星幕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周围的人,霍风冽面无表情,贺阑和秦予满脸的疑惑,毕竟他们早就对柳枕清改观了,实在是觉得事有蹊跷,不免看向宋星幕想要寻求一个真相。
宋星幕这故意对着赵海程才开口道:“本该不告诉你这个外人的,但是既然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替我兄弟说两句了。霍将军,你还记得你们一行人第一次南下吗?”
霍风冽微微一愣,自然记得。
易川收刀问道:“抓我的那一次?”
宋星幕笑着点头,缓缓讲述当年的事情。
第一次南下,柳枕清,霍飞寒和宋星幕合伙抓易川所在的海寇船。
那时候柳枕清和霍飞寒才从宋星幕这边明白了沿海地方的渔民岛民过得有多艰难。
宋星幕身为宋家人,从小励志当水军将领,以打击海寇为终生目标,奈何大周往水军上的投入太少太少。他们有心无力。
当时,霍飞寒就承诺宋星幕待他继承家业掌管兵权之后就劝皇帝给宋星幕拨兵力。毕竟那时候的柳枕清还未想过真的走上仕途,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柳相爷,所以只是看着他们两个武将在那边兴奋的讨论需要多少兵力才足够震慑大周海域。
“调动兵力之事最初的目的的确不是为了清缴海寇。”宋星幕说到这里,看着赵海程逐渐有底气的眼神,好笑道:“是以清缴海寇保护岛民为借口,再借由皇帝遇刺之事嫁祸给贼人和海寇,名正言顺的让朝臣闭嘴,拿下这三万兵权。那次刺杀也的确是柳枕清安排的。”
听到这里,赵海程立马狂笑起来,“我就说……我就说他是恶人,是恶人!”
“不会吧,真的吗?”贺阑有些无法接受。
秦予微微蹙眉看向霍风冽。
可是霍风冽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只是在听一段自己不知道的往事。
宋星幕缓缓走到赵海程面前,轻蔑一笑道:“当年你还在岛上吧,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后来进了水军,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事情吧,比如那时候三万之一兵力最强的淮王外家就在隔壁州府。”
赵海程微微一愣。“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突然一旁的霍风冽开口道:“淮王偷藏私兵在外家,以防他被困于京城时可以起兵营救。而这一片当年并无其他兵力。”
“这么说,那三万水军其实是为了防止淮王私兵造反才设下的?”贺阑惊讶道。
“那时候三王之间还混斗着,一旦淮王出事,必然引起兵乱,这边的百姓就要跟着遭殃。”秦予分析道。
“他身为相爷,拥护皇帝,不得不想办法对付淮王的私兵。”宋星幕慢慢道:“那时候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要有正当理由,要有兵权,所以打击海寇是最好的借口。怕群臣反对,毕竟那时候哪有人真的担心什么海寇问题,只想小心翼翼维持现状或者左右摇摆,柳枕清没办法,只能安排一场模棱两可的暗杀,一边把矛头暗地里指向淮王,明面上甩锅海寇,一箭双雕,让三万兵权落实,但是名头上却任由舆论发酵,说是为了跟霍家夺兵权,威吓控制小皇帝。”
“他这样不怕霍家真的同他……”贺阑听得心惊肉跳,立马好奇道。
宋星幕看向霍风冽道:“只有极度的信任才敢这般行为,我也相信霍家不会误会,对吗?”
“我与大哥从来都相信他。”霍风冽直接道。哪怕看不懂也信,可是……天下人都看不懂他,他也从未辩解。
霍风冽垂下眼眸,微微攥拳,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少将军,弱小到只能守住一方疆土,分担那么一点点的压力。
突然,秦予幽幽道:“那皇上信吗?皇上知道那是……刻意安排的吗?”
“他说了,皇上信不信就是两回事了,毕竟要做到真实,皇上必须要受伤不是吗?”宋星幕轻轻说道。看向赵海程道:“当初听到的应该就是我跟柳枕清在一起争吵这件事情吧,因为我觉得他不该这么做,伴君如伴虎,哪怕尽心尽力,但是安排了这么一出,在皇上心中就会永远留下一根刺。”
宋星幕这话说得直白。但是贺阑和秦予却没有任何反驳的想法,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以皇上为诱饵的办法,效果再好也不是好办法。
“我骂他没脑子,做事不顾后果,可是他却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不得不做,加上他的名声那么烂,皇上对他的信任能有多少经得起消耗?当初他堂堂一个相爷就那么……”宋星幕越说越激动,突然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易川拉住了他。
是啊,后面的话就不该说了。
秦予和贺阑都不免担心的看向霍风冽,却只能看见霍风冽的脸色埋在牢房光线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宋星幕在暗指什么,他们很清楚,他们忠于自家忠于皇帝,但是不及霍风冽。
因为霍风冽不仅仅是皇帝的镇国大将军,更是元珏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他们也知道,霍风冽是敬仰柳相爷的,从未记恨,而是一直挂念。
霍风冽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宋星幕收敛心情,看向已经呆滞的赵海程道:“当年,海寇敢回头,最主要的两个原因是柳枕清死了以及我的离开。”
当年权倾天下的柳枕清去世,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每个都想要上来啃一口大周。
像海寇这种宵小之辈更是如同耗子一般见洞就钻,知道宋星幕不在,换了水军首领,立马就开始寻找机会报复。
“但是你们遭遇袭击不是你们自己的错吗?当年为何不走?”宋星幕冷声道。
赵海程怔愣良久,脸色铁青道:“那是我们的家,大家不能说走就走,凭什么你们安排怎样就怎样,就算他……他不是奸臣,但是他也是为了权利斗争,牵连了我们。”
宋星幕却嗤笑一声,“但凡当初换一个人当丞相,站在他的位置,获得那三万兵力之后,谁会真的带着兵马清缴海寇,谁会真的去管你们岛民的死活,谁又会真的为你们设想好退路。”
虽然说的残酷,但这就是事实,对于上位者而言,权利斗争,以天下为棋盘,谁会在意几座小岛,几百号人的死活。估计想都不会想到,但是在天下大事面前能说这些人是恶人吗?
一旁的贺阑和秦予不由的点头,柳枕清身为朝廷高官已经做了很多人根本不可能去做的事情,但是仍旧遭受怨恨,简直荒谬。谁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那群岛民吧,自己的命运难道不该自己去改吗?
可是赵海程怒瞪双眼似乎还是不愿意承认。“不是,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族人全部惨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吗?!”
而这时易川突然开口道:“你们还真奇怪。”
赵海程一愣,看向易川。
易川单纯直接,“你这么愿意维持当初的情况,不过是因为当初上供的不是你的弟弟妹妹罢了。”
赵海程脸色一白,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易川拆穿了一个最简单的丑陋事实,那时候他们那个船队虽然从未做过这类事情,但是见过其他海寇做过索要年少的男女子绑上船只把玩,而这些人的来历通常都是岛上某家父母出海遇难留下的孤儿。
易川道:“杀人的是海寇,你不想着清缴所有海寇,永绝后患,却怪他们,为了怪他们甚至不惜跟海寇勾结,我真的不懂。”
宋星幕却轻笑道:“其实很简单,因为怪自己人,怪那种不会伤害他们的人最是容易。他们怎么敢怪海寇呢,毕竟海寇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易川有些听不懂,但是其他人却似乎明白了。
赵海程恼羞成怒,浑身颤抖着,“你狡辩再多也无法改变,这祸端是你们引来的事实,是你们害死了那么多人。”
大概是因为过于激动,赵海程的嘴里都喊出了血沫。
宋星幕勾着发尾的手指抬起拨弄了一下耳饰。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件刚刚调查出来的真相吧。”宋星幕缓缓开口道:“当年,你是不是在岸边救过一个漂浮上岛的反贼?”
赵海程一愣,惊疑不定的看着宋星幕,“那又如何,若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反贼知道感恩,当年被我们救下后,得知我们出事,返回来救我们,我们岛上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的。”
宋星幕笑了起来,直接大声喊道:“来人,把五号房的犯人带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就看到有士兵把一个严刑拷问过的犯人带了过来。
赵海程一眼就认了出来,“海叔!”
那海叔抬起头,眼神闪躲,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宋星幕一脚踹上去,道:“说!把你之前交代的都说一遍!”
赵海程怔愣的看着眼前人,心中隐隐有了最不好的预感。
“当年……当年我们遭遇追捕,瓢泼海上,我被……被他们……他们救了。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跟自己人联系上,我们当时需要一个隐藏身份躲避追捕的地方,于是商量之下,决定躲在那座岛上。”
赵海程神情呆滞,几乎带着祈求的语气道:“所以你们返回看到我们遇袭才出手相救?”
“是……是我们返回看到有海寇想要偷袭,但是因为柳相爷留下的那些装置,他们不敢冒进。于是我们……我们想了一个隐藏身份的好办法。”
赵海程脸上的血色几乎肉眼可见的褪去,瞳孔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快说,什么办法?”宋星幕催促道。
海叔一抖,再也不敢面相赵海程的方向,撇着头,一鼓作气道:“我们想……想按照我们的人数完全替换掉岛上的人,所以就……就暗杀了高塔上的守卫,通知海寇这里可以攻击,等海寇都上来袭击之后,我们再找机会出去清缴海寇,让岛民对我们感恩,答应收留我们,让我们以死去岛民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存在着。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朝廷的搜捕。还可以拥有帮我们查探外界消息的忠实手下。”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牢房安静的可怕。
人性之恶,事情之反转令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声不敢置信。
而作为一切事情的起因,赵海程呆呆的看着被他亲手救上来的人,声音几乎如同没了生命力一般,干巴巴的问道:“为什么?我救了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狠?!”
海叔本就是朝廷官员,面对赵海程的质问,原本的确有些心虚,但是这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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