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吻有多热切,赖川黄泉现在就有多冷。
赖川黄泉是时空管理局的人,不会失温,也不会冷,但她就是自内而外地浑身泛冷。冰凉的指尖开始泛白,她蜷缩在玄关,倚靠着被冬风吹得冰冷的门,眼泪掉个不停。
肩膀耸动,赖川黄泉哭个不停。她眼皮发烫,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管理员,我该怎么办才好。”
本以为管理员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搭理她,但耳边沉默片刻,她听见管理员问她:
——「你喜欢他吗?」
赖川黄泉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感觉就好像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她却被老板发现正偷偷在和上司谈恋爱。怎么可能会敢回答,一定会被惩罚的。
赖川黄泉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有更多泪珠涌出眼眶。
赖川黄泉抽泣着蜷缩起脚趾,用力把自己缩得更紧。似乎只有这样做,她才能感受片刻的温暖。
她红着眼眶,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安排我来这个世界,讨厌死了。”
——「不来这个世界,你要怎么认识那位机动队的长官。」
赖川黄泉用力吸了下鼻子:“管理员,我要纸。”
话音落,她身侧凭空掉出一卷已经拆封好的新卷纸,落在她脚边并滚出两圈,把白色纸带拉长。
赖川黄泉扯断两节纸,用力擤过鼻涕后,才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我干嘛非要认识他。”
——「你喜欢他。」
“唔,”黄泉顿住哭声,她眨巴着泪汪汪的杏眼,委屈极了:“可、可是不认识研二也会认识其他人、喜欢上其他人啊,又不是非他不可。”
失落的情绪是头顶盘旋的秃鹫,赖川黄泉是沼泽中挣扎的垂死者。深陷其中,不可自救。
她闷声道:“说不定我会在某次任务中,和前来支援的其他帅气男员工相遇,然后不可救药地爱上对方。”
但比起解释给管理员听,她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赖川黄泉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却还是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她拉长卷纸,捏成一团胡乱在脸上擦拭。
“任务完成后,我注定要离开的。而且万一任务失败,我还会被提前抽离。”
“我不可能和萩原研二走到最后。”
正是这一血淋淋的事实让赖川黄泉在合上门扉后,情绪从被喜欢之人告白的云端瞬间跌落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她能陪伴萩原研二多久?
六年。
从首个死亡的萩原研二到最后死亡的伊达航,中间只隔了六年。
如果赖川黄泉申请了时空跳跃,跳过无人死亡的空白时段,这个数字会更短。
救济完成的那一刻,就是她和萩原研二告别的那天。
死亡名单上不断减少的数字不止代表等待被救济的人数,也是她被从这个世界抽离的倒计时。
冷意漫上心头,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拽住赖川黄泉的心脏,近乎要捏爆她的心房。像有淤血堆积在肺里,叫她光是呼吸都觉得一阵刺痛。
痛苦绝望的情绪是锋利的刀,刀刀见血,割开她的咽喉。
赖川黄泉清楚她不该喜欢上异世界人,但她就是忍不住对萩原研二心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注1)
她喜欢萩原研二剥开糖衣喂进她嘴里的那颗苹果味硬糖;还喜欢萩原研二为她买的小熊饼干,脆脆的外壳,甜甜的芯子,好吃。
她喜欢被萩原研二背着在月下河畔边奔跑,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喜欢他用甜腻的声音喊她软面包。就连和他接吻的触感,她也很喜欢。
喜欢,超级喜欢。
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呼吸,赖川黄泉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脏纸团,脱下鞋就直接整个人扑进柔软的大床里。
她趴在被子上,把头埋进枕头里。
赖川黄泉没有说话,管理员也没再出声。冷冰冰的房间没开空调也没有开灯,只余无限黑暗和湿冷的寒意。
时针跳向下一个数字,床上的人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如同睡着了般。但她的肩却开始轻轻颤动,而后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枕头被晕湿,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从紧咬的唇缝间溢出。赖川黄泉死死揪住枕头,用力到黏接指甲的指肉都隐隐发痛。
哭声逐渐放肆,赖川黄泉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她卸下所有伪装,溃不成军。
赖川黄泉以前也哭过,但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难看,眼泪鼻涕一起流。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为什么要派我来。管理员你手底下明明就有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要派我呢。”
“为什么是我。”
“我才不要喜欢混蛋警官,才不要!”
“呜可我真的好喜欢他。”
“不可以!”
“……不可以喜欢他。”
一边是试图逃避的自我保护,一边是内心真实的声音,两种情绪反复拉扯,近乎要把赖川黄泉撕裂。她抽泣到呼吸不畅,身子也颤个不停。
她哭得太伤心,一直沉默的管理员终于缓缓出声:
——「管理局没有禁止谈恋爱的规定。」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赖川黄泉。
“但是也没听说过类似的先例。”
赖川黄泉就连说话时,语调也透着一阵死气沉沉的压抑,了无生机。
——「你忘了吗,曾跟我合作过的管理员,他手底下就有两名员工恋爱了。」
赖川黄泉闷声回答:“但那起码是管理局内部,我可从没听说过有员工和异世界居民恋爱的。”
管理员沉默片刻,出声问:
——「1107,你喜欢萩原研二,非常喜欢,不是吗。」
赖川黄泉也陷入了沉默,她在思考,细细翻阅和萩原研二相处的点滴,认真评估萩原研二在她心中的分量。
良久,她才哑声回答:“对,我超级喜欢他。”
——「那就答应他。」
管理员的回答让赖川黄泉措手不及,她止住哭声,大脑空白了一瞬。
管理员能检测到员工的剧烈情绪波动。方才看似沉寂的一个多小时赖川黄泉其实是在哭,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她对萩原研二的爱意,他同样看得清清楚楚。
——「赖川黄泉。」
管理员喊着她的名字,而不是那串冰冷的编号数字。
——「无须畏首畏尾,按你想的去做。」
赖川黄泉从枕间抬起头,她漂亮的杏眼哭到高高肿起,相互挤压着,甚至让她不能把眼睛完全睁圆。
笑起来时比万里晴空还澄亮的眸子也失了光泽,黯淡无神。
“管理员,”她小声道:“我怎么感觉你在鼓励我去和混蛋警官谈恋爱。”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话音落下,赖川黄泉耳边却只余沉默——管理员没有回答。
晚风渐烈,卷着落雪在窗外发出阵阵呼啸声。就在赖川黄泉以为管理员不会再回答时,对方出声了。
他说:
——「不会了。」
浑厚的嗓音拖着无限疲惫,短短三字,却好似道尽此生沧桑。
——「黄泉。」
管理员的声音里埋藏着赖川黄泉听不懂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按你想的去做吧。」
赖川黄泉拧眉:“可是……”
——「一切有我。」
这四个字说得极缓,却极有力道,叫人无端生出种心安的感觉。
说完这句话,管理员沉默片刻,便直接掐断了和赖川黄泉的通讯,留她一个人冷静思考。
赖川黄泉瞪着眼睛发呆,她现在很迷茫。在完成最后一人伊达航的救济后,她注定要被抽离。但管理员让她尽管按心里想的去做……
赖川黄泉翻了个身改趴为躺,她凝视着漆黑的天花板,心底不断摇摆的天秤渐渐偏向感性。
“唔……”
抬手用力揉着疲惫发酸的眼睑,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勉强落地,赖川黄泉侧过身,蜷缩着身子把枕头搂进怀。
她软下声线,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管理员,那我明天就去答应研二的交往请求了哦。”
——「嗯。」
赖川黄泉早就哭累了,如今烦心事得以暂时化解,她抱着枕头合上眼,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被困意包裹,渐渐坠入宁静的梦。
呼吸被放缓,赖川黄泉红着眼睛,睫毛根处还黏着几滴泪。她抱紧怀里的枕头轻声呢喃,不时用脸在枕头边缘蹭弄。
这一夜,她睡得香甜。
……才怪!
赖川黄泉才睡下没多会,床头的座机就开始叮铃作响。
赖川黄泉哭得太累,睡得太沉,电话第一次响起时她完全没听见。直到第二通电话响至尾声,她才迷迷糊糊被从睡梦中吵醒。
抬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赖川黄泉抬起座机的电话听筒:“喂……”
电话那头是男人的喘息声,像刚被噩梦惊醒般。
松田阵平大口喘息着,如同刚以短跑的速度负重狂奔二十公里。他问:“赖川黄泉,你现在在哪里!”
赖川黄泉揉着眼睛,只浅浅睡了半个小时的大脑还没能完全清醒:“在家里。”
她哑着嗓子说话,没能完全睡醒的嗓音听起来香香软软。
松田阵平却冲她恶狠狠道:“待在那里别动!”
他直接撂下电话,只给赖川黄泉留下一阵忙音。
“唔?”
赖川黄泉拧着眉从喉咙里挤出个单音,她撅起嘴,揉着近乎睁不开的眼睛,抱着枕头重新躺回了被窝里。
结果十分钟后,被敲得砰砰响的房门把她从香甜的睡梦里再次捞了出来。
松田阵平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从屋外传来:“赖川黄泉,快开门!”
赖川黄泉从床上坐起身,她先为自己倒了杯水,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悠悠打开房门。
房门外,松田阵平只胡乱套上了傍晚见面时的白衬衣和西装裤,他甚至没扣上所有衬衣扣子。衣领下垂,露出大片肌肉。
松田阵平扶着门框喘息着,他踩着油门一路飙到公寓楼下,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顺着楼梯一路狂奔上来。
松田阵平额头布着一层薄汗,几缕发被汗水打湿。他煞白了一张脸,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恐的情绪。
赖川黄泉不停揉着眼睛,她疑惑抱怨:“松田警官你……”
话只说出半句,她就被松田阵平霸道地推回了房间。
房间灯被松田阵平打开时,明亮的光瞬间温暖了整个房间,刺得赖川黄泉睁不开眼。托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的福,赖川黄泉的眼睑已经不再肿得不像话,但她依旧眼睛酸涩。
松田阵平握着赖川黄泉的肩膀,视线在她身上巡视了一圈又一圈。良久,他才放松身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叹气出声:“行了,你睡吧。”
赖川黄泉:……?
她迷茫歪头,缓缓挤出个问号。
松田阵平收回搭在赖川黄泉肩上的手,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卷发:“啧。”
再次吐出声绵长的叹息,松田阵平缓缓道:“你继续睡吧,我回去了。”
赖川黄泉:??
她这次算是被彻底折腾醒了。
火气直冲脑门,赖川黄泉瞪圆了眼睛,扑上去一把薅住松田阵平的头发:“你大半夜跑来敲我门就为了恶作剧吗,你这个混蛋!”
松田阵平被揪得弯下腰,他握住赖川黄泉的手腕,试图以此减轻来自头皮的钝痛感:“很痛啊你这个白痴,快放手!”
赖川黄泉:“你完了,我要去找研二告状,跟他一起孤立你!”
松田阵平:“你是国中生吗!能不能成熟一点!”
赖川黄泉:“半夜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两次的人怎么好意思让我成熟一点!”
松田阵平:“嘶——快放手!”
赖川黄泉:“薅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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