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被摊开挑明,赖川黄泉也不再闹别扭,边道歉边解除了针对管理员的屏蔽。

    只可惜解除屏蔽的状态没能维持太久。

    原因无他,都怪萩原研二这只粘人的大狗。

    背上长出奇怪抓痕的机动队王牌下班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带着他的小女朋友在外面饱饱吃一顿。

    赖川黄泉左手三文鱼,右手鲜海胆,把腮帮撑得鼓鼓的,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用完餐,她被萩原研二牵着手,在月色下慢慢踱步回酒店。

    然后赖川黄泉就被萩原研二用他那双蛊人的紫罗兰眼眸诱骗着吃下了怪东西。

    红色发绳被解开,乌发散落在背脊,似浪花般不时晃动。

    海中孤舟晃个不停,险些被汹涌的海浪掀翻。海水撞击在船木上,溅起朵朵白色泡沫和浪花。

    被金属固定住的木板咯吱咯吱作响,仿佛随时要在海浪的侵袭中垮塌。

    可怜的管理员再次被切断信号,只能对着漆黑一片的监管画面叹气。

    翌日,赖川黄泉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时,萩原研二已经在机动队上班有一会了。

    要是换做从前,赖川黄泉醒来第一件事绝对是趴在床上晃悠着脚,给萩原研二发去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废话。譬如昨晚睡得饱饱,开心;今天早餐吃了几个面包;醒来的时候窗外停着几只青雀这样的生活琐事。但更多的时候,赖川黄泉都只是简单的发过去一句“笨蛋研二,我醒了哦”。

    不管赖川黄泉发什么过去,萩原研二都会笑着认真回复,并在短信最后缀上一个可爱的颜表情。

    但今天不同,赖川黄泉先是气鼓鼓抱臂坐在床上生闷气,一脚踹开摆在床边的纸袋子——里面是萩原研二买给她的新裙子,而后才翻出手机打给松田阵平。

    是的,松田阵平。

    机动队大办公室里,惊觉自己居然不是软面包醒来后找的第一个人,萩原研二一脚踹翻醋缸,死皮赖脸地吭哧吭哧蹭到松田阵平旁边。

    松田阵平瞥了眼已经把耳朵贴在他手机上的幼驯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松田警官,我记得你和研二是平级?”

    “嗯,平级,怎么了?”

    赖川黄泉扭捏了会才小声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研二今天的训练量拉满。”

    松田阵平:?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萩原研二则噗呲一声笑出来,他从松田阵平手中拿过手机,安抚道:“乖啦,今晚我回警察宿舍,不闹你。”

    松田阵平单手托腮斜睨向萩原研二,他恨不得能展开一个结界把萩原研二从自己身边隔出去。但除了满脸嫌弃地赞美一句“臭情侣”,他还能说什么。

    赖川黄泉已经完全被萩原研二拿捏住小心思,不过三两分钟就被人隔着电话顺好毛。

    挂断电话,赖川黄泉先趴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才懒散地捡起被她踢飞的袋子,穿着萩原研二买的新裙子离开了酒店。

    被弄脏的旧裙子已经被萩原研二送去洗衣店,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回公寓。

    赖川黄泉先回了一趟公寓。

    她从衣柜里翻出顶和裙子搭配的小礼帽,又从抽屉里翻出上次和松田阵平打架时他落在这里的墨镜。

    是的,打架。

    字面意思。

    这两个笨蛋总是一言不合就掐起来。

    一周前,赖川黄泉才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松田阵平就眼疾手快地按住赖川黄泉的脑袋,利用身高优势把她隔绝在绝对碰不到他的距离。

    赖川黄泉朝着松田阵平一阵拳打脚踢,但她打直了胳膊也只能碰到松田阵平的领带。

    松田阵平裂开个恶劣又得意的笑:“哼,矮子。”

    赖川黄泉:“???”

    赖川黄泉气极,把松田阵平的手从她脑袋上拽下来,隔着西装外套嗷呜一口就咬在他小臂上。赖川黄泉甚至不时甩两下头,像极咬着比自己个头还大的抱枕甩头的小狗。

    松田阵平:“啧,笨蛋,快松口!”

    但赖川黄泉只是气鼓鼓地瞪向松田阵平,咬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口。

    下一秒,松田阵平用另一只手的手掌侧面劈向赖川黄泉小脑袋。

    咚的一声脆响,赖川黄泉捂着头松嘴,哼唧唧就扑进萩原研二怀里开始告状。

    坐在沙发上玩ps5的萩原研二接住扑过来的小女朋友,揉着她的脑袋又亲又哄。无奈,但也已经司空见惯。他的幼驯染和女朋友,芳龄均超20。分开时遇事沉着冷静,但一旦待在一起,两个人的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超过7岁。

    墨镜就是那个时候被松田阵平落在了公寓。

    虽然事后他也有去过几趟公寓,但都忙着教赖川黄泉做巧克力。再加上宿舍也有多余的墨镜,他便一直没把遗忘的墨镜拿回来。

    都说美人大多拥有相似的三庭五眼比例和脸部轮廓。

    松田阵平的墨镜戴在赖川黄泉脸上宽了一截,但也不是完全没法戴。

    赖川黄泉发了条短信给松田阵平,说明了打算借他墨镜出门玩的事。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把滑到鼻尖的墨镜重新推回鼻梁,抱着几盒小熊饼干屁颠屁颠就跑了。

    今天是工作日,去水族馆的人不多。赖川黄泉抱着一盒小熊饼干边啃边逛,兴奋得不得了。

    过去几个世界她都是任务狂魔,恨不得快马加鞭完成任务火速赶往下一个世界,从没好好玩过。

    赖川黄泉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也知道自己一定被非常糟糕且惨烈的经历蹉跎过。但既然已经忘了,那就忘了吧。经过昨天整个下午的反复纠结,赖川黄泉想通了。她现在只想当一个快乐的笨蛋,每天都和研二腻歪在一起,顺道等待下一次救济事件。

    而且关于管理员的身份,她也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赖川黄泉正啃着小熊饼干发呆,却听噗嗤一声水响,与她只隔着一扇玻璃的粉色海豚含了一口海水,仰头朝天上喷出去。

    散发出腥咸气味的海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哗啦啦全淋在了赖川黄泉身上。

    赖川黄泉:?

    赖川黄泉隔着一扇坚固的玻璃和水里海豚大眼瞪小眼,虽然海豚旁边挂着一个警示牌,写着“调皮的粉海豚吐你是因为喜欢你哦”的字样,但赖川黄泉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已经泡在水里的最后半袋小熊饼干,气得冲海豚直呲牙:“你把小熊饼干还给我!”

    海豚哪听得懂赖川黄泉的意思——也有可能听懂了,只是不在乎——它甩着尾巴游了两圈,把圆润的大鼻子顶在玻璃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看向赖川黄泉。

    下一秒,它仰头又是一口,再次淋了赖川黄泉一身。

    赖川黄泉:……

    这次她是真的气到想跳进水里和海豚打一架了。

    “你这个家伙!你把我的新裙子弄脏了!”

    海豚一脸无辜地眨了两下豆豆眼,发出啾的海豚鸣叫声。

    赖川黄泉指着它的鼻子:“笨蛋!”

    “啾~”

    然后又吐了赖川黄泉一身。

    “……”

    赖川黄泉稍作沉默,彻底炸毛。

    恰逢此时,拎着一桶海鱼的饲养员经过。他见赖川黄泉浑身湿漉漉的,主动提出要不要跟他喂海豚,就当做是被弄脏的补偿。

    闻言,赖川黄泉眼前一亮,兴奋地攥起拳头,满口应下。

    哨声响起,几只海豚转悠着来到岸边,兴奋地在水里转圈,不时从水里探出头来冲着饲养员一个劲鸣叫。

    “你看,像这样,”饲养员揪着尾巴拎起一条已经失去活力的海鱼,抛向某只张大嘴等待投喂的海豚,“是不是很简单,你也试试吧。”

    赖川黄泉自信满满地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鱼:“放心,交给我吧!”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而后蓄力一击。手中已经失去生命的海鱼便似一枚被击飞的棒球,稳准狠地砸向刚才朝她吐口水的粉色海豚。

    噗的一声,海鱼撞击在粉色海豚的鼻尖又弹飞出去。被食物砸脸的海豚啾啾叫着缩回了水里。

    饲养员握着手里的鱼,目瞪口呆。

    不等他回神,刚刚被打脸的海豚转悠几圈又从水里探出头来,噗呲一声喷了赖川黄泉一脸。

    赖川黄泉:“……”

    赖川黄泉:“我真的生气了,你这个笨蛋!看招!!”

    “嘭——!”

    又一条海鱼似子弹出膛,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狠狠砸在海豚圆润的鼻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海豚的鼻尖在被海鱼撞击时甚至像布丁般弹了几下,极具韧性。

    “噗——!”

    海豚不甘示弱,同样喷了赖川黄泉一身。

    于是海豚饲养员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打扮可爱的赖川黄泉和象征梦幻的粉色海豚就这么在喂食区干起架来。

    “嘭——”

    赖川黄泉投掷出一记漂亮的本垒打。

    “噗——”

    粉色海豚喷出的水正中十环。

    好好的喂食环节硬生生被搞成了回合制战争。

    其他海豚也纷纷探出头来,看戏般聚集成一团,瞪着圆溜溜的豆豆眼,默默盯着远处一人一豚之间的战争。

    直到桶里最后一条鱼被重重砸了出去,这场跨越物种的战争才匆匆画上休止符。

    粉色海豚肿着鼻尖啾啾叫着,似乎是在骂人。赖川黄泉湿漉漉像刚从汤里捞出来,发丝和裙角都在不停往下滴水。她鼓着腮帮,大有要拎起塑料桶砸过去的架势。

    围观她们打架的生物无不目瞪口呆。

    不仅是被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的水族馆饲养员,还有在异时空围观了全程的管理员。他们完全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和海豚打起来。

    白海豚们齐刷刷歪头,从黑乎乎的豆豆眼里挤出个问号。

    这个人类,怎么比它们海豚还幼稚。

    赖川黄泉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可她真的好生气。

    这只臭海豚不仅毁了她最后一包小熊饼干,还毁了研二送她的新裙子,就连松田阵平借她的墨镜也一股子海腥味。

    赖川黄泉今天出门还特意化了美美的妆,现在肯定也全毁了。

    赖川黄泉抱着饲养员特别赠送的大毛巾离开水族馆时,把步子踩得咚咚响。她穿着从附近服装店买的新裙子,抱着湿漉漉的脏裙子送去干洗店时,工作人员接过她手上散发着海腥味的裙子,表情微妙。

    工作人员强忍住腥味,抽动两下嘴角,忍不住吐槽:“您这是……和海洋生物打了一架吗?”

    赖川黄泉严肃点头:“是的,好在我打赢了。”

    工作人员:……?

    刚刚那句是我随口胡掰的但你居然点头承认了!?

    但赖川黄泉无暇应付工作人员的疑惑——管理员刚刚传来消息,红发黄泉可能有危险。赖川黄泉不做犹豫,付过钱就径直拐进隔壁商场的卫生间。

    耳边响起空间跳跃的倒计时,赖川黄泉用手指胡乱抓挠着披在胸前的卷发:“真是的,我原本还打算赶快回家好好洗个澡。”

    但她也无可奈何。

    东京一直是座犯罪率高居不下的城市,近年来更是如同被诅咒般逐年严重。大有一跃成为所有发达国家里犯罪率最高的城市的趋势。

    倒计时归零,强烈且短暂的晕眩感过后,赖川黄泉扶着马桶的抽水箱站稳了身子。她揉动额头适应着空间跳跃带来的晕眩感,而后推开卫生间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管理员倏然出声,在赖川黄泉耳边嘱咐道:「确认她安全后立刻离开,不要过多停留。」

    “明白。”

    赖川黄泉还没走出卫生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先一步传入她的耳膜,随即是一声枪响。

    “安静!全都双手抱头,蹲好!”

    不待赖川黄泉反应,抬着霰弹枪的蒙面男突然闯进卫生间。黑黝黝的枪口对准赖川黄泉的头,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罩的男人恶狠狠地瞪向赖川黄泉,出言威胁:“不想脑袋开花——”

    赖川黄泉反应迅速,不给对方任何进攻机会。她左手挡住枪管将其抬高瞄准向天花板,右手同步拎起洗漱台上的洗手液,朝着男人的头就是一闷棍。

    塑料瓶底部敲中男人的头,他脚下一软,普通一声就栽倒在地。

    赖川黄泉看了眼男人肩膀上跳动的倒计时,他要三个小时后才会苏醒。

    “管理员,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银行抢劫,四名歹徒,四把霰弹枪。你已经解决一名。」

    赖川黄泉不做犹豫,捡起男人掉落在地的霰弹枪转身贴在门边的墙体上。这样既可以避免被卫生间外的人发现,又能在对方进入的一瞬间向来人发动袭击。

    赖川黄泉握住枪托,手指却没有搭在扳机上,她没打算杀人。

    赖川黄泉忍不住想,如果是在末世就好了。虽然混乱,但是不需要顾忌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早就死光了。

    但在这个和平的21世纪,她不能随便攻击人,更别提用霰弹枪一枪蹦了对方。没有哪个普通人能承受得住有人在他面前脑袋开花,血和脑浆流一地。但霰弹枪的设计原理注定了它只要射击就一定会造成可怖的血腥场面。

    哪怕被她击杀的是恶人。

    这会成为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走出的心理阴影。

    面不改色杀人的行为也一定会让警察厅注意到她,到时候恐怕就算是被警察厅上下一致看好的降谷零亲自出面用性命做担保,也护不住她。

    赖川黄泉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报警,二则是……

    “喂你这家伙,怎——”

    “嘭!”

    蒙面男的同伙刚跨进卫生间,就被赖川黄泉用霰弹枪迎头狠狠砸了一闷棍。

    哐当一声巨响,男人应声倒地。

    这一击敲得重,他肩膀上跳动的时间直接从两天开始倒数。

    男人倒地的声响惊动了外面剩余两名劫匪,其中一人抱着枪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喊着要里面的人快出来,不然就杀了外面的人质。

    话音刚落,劫匪又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激起一阵尖叫。

    这一招对贪生怕死之人可能无效,但对赖川黄泉有用。她稍作犹豫,举起手在枪口的瞄准下乖乖走出了卫生间。

    歹徒先是瞪大眼睛,意外试图反抗的人居然是这么可爱小巧的女孩子。而后他挤出个狰狞的表情,恶狠狠地揪住赖川黄泉的头发:“老实点!”

    赖川黄泉被揪得头皮发紧,阵扎般的痛。她还没来得及喊痛,后背便狠狠挨了一枪托。

    钝器重击在背上砸裂大片淤青,赖川黄泉跪在地上颤了下身子,疼得倒吸凉气。

    受工作日限制,今天来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不多。

    劫匪用枪指着唯一一名没被捆绑的银行员工,大声呵斥着要她动作麻利点,快点把现金塞进他们带来的行李袋里。

    其他人则被绳子反绑双手,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红发黄泉就在其中。

    只是她闭着眼,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劫匪不停咒骂着些污言秽语,把赖川黄泉的双手绑在身后,揪着她的衣领就把人摔在地板上。身体和瓷砖碰撞发出闷响,赖川黄泉扭动着坐起身,和其他人质一起蜷缩在角落。

    她冷静打量周遭环境,手指已经握着根金属发卡开始割帮绑住手腕的绳子。

    四名劫匪已经解决了两名,只要倒计时没有结束,任何人都无法唤醒他们。

    就在这时,管理员再次出声。

    「1107,你右手边的老人是警察厅新接纳的污点证人。」

    赖川黄泉:!!

    她抬头看向身侧的胡子花白的男人,对方颤得厉害,瞪大眼睛露出大片眼白,似乎随时要心脏病发作先一步驾鹤西去。

    赖川黄泉只不过刚上下打量老者一眼,一名劫匪倏然用枪抵着她的头颅:“看什么看!把头转回去!”

    赖川黄泉没有抵抗,她被黝黑的枪口抵住脑袋,温顺地低下了头。

    「1107,不对劲。」

    赖川黄泉盯着浅蓝色的地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四名劫匪被击倒两人,一般情况下,剩余的劫匪一定会慌了神,自乱手脚。

    一是因为计划被彻底打乱,缺失了应有的人力和威胁。二是因为在醒二人、昏迷二人的情况下,想要安全转移昏迷的同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们镇定自若,似乎完全不在乎卫生间里失去意识的同伙。

    赖川黄泉蓦地想起诸伏景光正在卧底的组织。

    诸伏景光曾和赖川黄泉说过,那是一个以酒名为代号的黑色团体。没有代号的底层成员对组织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大家相互竞争,甚至可能会只为了能获得唯一的晋升名额在任务中偷袭队友。

    只有获得代号的人,才会得到更多权力、金钱和地位。

    赖川黄泉转动眼珠悄悄打量对面仅剩的两人,如果她猜得没有错,这四个家伙全都是组织里的人,而且是没有代号的底层。他们相互之间压根不存在深厚的伙伴情谊,只有明面上的暂时合作和藏在海面下的暗流涌动。

    赖川黄泉拧眉,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猜想。

    世界各地每年发生的银行抢劫案在所有类型的刑事案件里占比都很小,但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在银行抢劫案中占比却很高。

    这群劫匪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钱,而是她身旁抖成了梭子的污点证人。他们只是打算借抢银行做掩护,隐藏老人真正的死因——组织要夺走老人的性命,而且是以不会让警方把死亡原因联想到他们身上的方式。

    赖川黄泉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会脱离警察的保护,但既然这群劫匪能有预谋地策划出这起抢劫案,自然也能利用老人的软肋逼他暂时甩开警察来此赴约。

    事实也正如赖川黄泉猜想那般。

    行李袋才只刚被大捆现金塞满三分之二,其中一个歹徒突然发作,转过头来冲着他们咆哮:“你在做什么!”

    愤怒的吼叫声吓得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颤,只有赖川黄泉蜷缩在角落,冷静地看着男人,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歹徒上前几步,一把揪起已经像小鸡仔般抖个不停的老人,面目狰狞道:“你这家伙!居然敢背着我们搞小动作!”

    老人被揪着衣领一把提起,他脸上血色全无,嘴唇泛白,惧怕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我没有!我、我什么都没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歹徒的真实目的本来就是取老人性命,又怎会听他辩解。只见歹徒恶狠狠推了老人一把,用霰弹枪抵住他的头。手指微动,他就要扣下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警笛声骤响。

    “该死!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歹徒终于显露出慌乱的情绪,他手指搭在扳机上,却面露犹豫,久久没有扣动。

    如果被捕,组织绝对不会来捞他——他们这些底层根本不了解组织的内部运转情况,甚至连干部都没见过几个,就算被捕也不会对组织构成威胁。

    杀了老人只会让他在法庭上被判得更重。

    但如果能够顺利逃走,他会因为没能除掉老人而被组织视为废物,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组织可从来不在意被他们舍弃的棋子的死活。

    没有信仰之人在做出选择时都是优先利己。

    歹徒指向老人的枪管开始微微颤动。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在此刻杀掉老人,也不知道最优选择到底是什么。

    但另一名劫匪显然不如他冷静会分析。只见那人抬枪指向为他们装钱的女人:“是不是你按的警报器!”

    突然被极具杀伤性的武器瞄准,唯一没被束缚住手脚的女银行员工抖个不停,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不是我!我没有报警!”

    但枪口还是指向了她。

    “求你了,不要杀我,我还有个三岁的儿子,他需要我!”

    她滑跪在地板上,哭着不停磕头哀求。

    歹徒咧嘴露出个残忍的笑。

    手指压向扳机,子弹即将穿膛而出。

    “全都不许动!!”

    赖川黄泉挣开绑住手腕的束缚,向离她最近的用枪指向老人的歹徒扑了过去。

    她一把夺过被定住动作的劫匪手里的霰弹枪,用枪管朝着他的头就是狠狠一下。金属与头骨碰撞发出脆响,赖川黄泉抬腿往歹徒腹部上狠狠补了一脚。

    歹徒弓着身体像只煮熟的大虾,他维持着被踢飞的动作定在了半空。

    五秒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赖川黄泉不敢犹豫。她扭头用枪托狠狠撞在另一名劫匪脸上,随即调转枪头,把霰弹枪像棒球棍般挥舞起来,朝着他的头就是一闷棍。

    倒计时结束,尚存的两名劫匪在空中划出两道带血的抛物线,随即在地上滚动几圈,像两块死肉般彻底没了动静。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违背常理,所有人瞪大眼睛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唯有一名肩膀手上的安保人员在错愕几秒后迅速回神,高呼着唯一没被绑住的银行女职员的名字,拜托她自己他松绑。女人哭得妆都晕作一团,她用衣袖胡乱擦了把脸,连滚带爬地靠过去为男人松绑。而后两人站起身,为更多人松绑。

    银行很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场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惊天灾变的遭遇吓白了脸。

    银行又很吵,窸窸窣窣解绳索的声音响个不停。

    赖川黄泉握着枪托站在正中央,脸上还沾着几点未干的鲜血。她一双杏眼像小鹿般灵动,却蓄着委屈和不知所措。

    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血渍,小声道:“管理员,我不是故意的。”

    管理员叹息一声,出言安抚:「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至少两条人命。」

    赖川黄泉低下头,茫然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但我暴露了。”

    在随时会被调取的、无法更改也无从辩解的监控摄像头里暴露了技能,也在跟踪多日的红发黄泉面前暴露自己。而且这次过后,她大概会引起那个组织的注意。她一旦被那个组织划入正义的阵营,势必会给她的“前男友”诸伏景光带来巨大的麻烦。

    「无碍,我会想办法的。」

    赖川黄泉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酸酸的:“管理员,你对我真好。”

    管理员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已经被松绑,有人坐在地上为劫后余生哭泣,有人蜷缩成一团还没从死亡的阴影中缓过神。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老人脚步蹒跚,轻一脚重一脚地向赖川黄泉靠近。

    赖川黄泉扭头看向老人,她一双天蓝色琉璃般透亮的眸子茫然又无措。

    她问:“有事吗?”

    老人没有说话,他只是拖着笨重的身躯定定凝视着赖川黄泉。随即,他朝她缓缓欠身,万分郑重地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白发垂落,即便几近站不稳,但他还是用力绷紧脊梁,倔强又固执地不愿起身。

    赖川黄泉:!!

    后排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陆续站起身。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他们朝赖川黄泉深深鞠躬,久久不肯起身。眼泪从眼眶涌出,大家咬紧下唇,却无法止住滴向地面的眼泪。心底翻涌着无限情绪,是后怕,是庆幸,是委屈,更是感激。

    “您不用担心,监控器早被那几个劫匪给破坏了。刚才发生的一幕,我们也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这条命是您救的,就算是死,我们也绝不会说出您的秘密。”

    “感谢您,救我了们。”

    赖川黄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朝她齐刷刷鞠躬长敬不起的人,胸腔内似有火焰在翻涌,天光乍破。她强挤出个笑,想故作轻松地说不用谢,张嘴时才惊觉她已带上浓浓鼻音,眼眶也该死的滚烫。

    一滴泪顺着脸颊留下。

    而后是第二滴。

    第三滴。

    “管理员,”她用衣袖擦拭着泪,开始细细抽泣,“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你们为之奋斗的理由。”

    正义,不容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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