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真正的长大是从离开父母那刻开始。
白琅年幼丧母,现在连父亲也去世了,真的变成孑然一身行走于世。处理完白国勋的后事,眼见着整个人消沉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李软软一早要陪白琅去警局办理销户的事,出门前詹清交代她,晚上务必把白琅带回来吃饭。
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如果说最开始她还对白琅早早骗自己女儿早恋有些成见,经过这几年,也看清了白琅的人品,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詹清现在已经将白琅当半个亲儿看待。
白琅和李软软到得早,拿着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很快就办完了销户手续。
身份证一剪,户籍信息一变更,一个人就这么被抹掉了。
白琅全程都很平静,从警局出来,又往公司赶去。
孟怀元早早就到了,后面还跟着律师团队,他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看到白琅,那份伤心又被调起来。
这几年,白琅跟着孟怀元学了不少东西,对他很是敬重。
“孟叔。”
孟怀元拍拍他的肩,红着眼说:“白总的后事都办完了?”
白琅点点头。
孟怀元叹口气,“辛苦你了。”
一行人进到办公室,孟怀元让他助理守在门外。
他开门见山:“你爸可能是早有预感,在我这儿留了份遗嘱。”
李软软震惊地看过去,连淡定如白琅,表情也有了一丝变动。
孟怀元苦笑一声,“也不能说是遗嘱,当时立的时候不过是提前做点安排,你爸精明一世,哪里想到一语成谶?不过,现在人不在了,说是遗嘱也没毛病。”
他让律师把东西拿来,一式三份,都是经过公证的。
“你订婚之后不久,你爸就把名下不动产都转到你头上了。年初的时候,你也知道,白总在慢慢给你转股,大头都给你了,他手里剩的再由你和白瑞平分。你爸的想法很简单,也从来没变过,一直把你当继承人培养。”
说到这儿,孟怀元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推过来一份文件。
“但是,他还立了另外一份说明,在这里。”孟怀元翻开文件,手一指,“如果他是意外身亡,那么名下所有财产归于白琅一人,只给白瑞母子留了一套欧洲的别墅。”
说完,看白琅没反应,他叹口气劝道:“你爸这几年也不容易,当初白瑞的事,哎……他可能早就预料到了吧,从那个女人回来,他就一直有着戒心,不是外人说的那样……”
“孟叔,您不用说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孟怀元知道白琅的心结不会随着人走而没,这孩子他看着长大,从小孤僻乖张,确实缺失了太多爱,跟他爸爸隔阂太深。
他跟着老白打拼多年,对他家的旧事多少有些了解。算了,他毕竟是个局外人,也不好多置喙。
“对了,你让我查的朱远峰,有结果了。他以前确实是集团的员工,两年前因工伤提前退休,还拿了一笔不小的补偿费。这是他家情况和地址,我准备和王律师下午去他家看看。”
白琅拿过朱远峰的资料大致翻了翻,说:“我等会去一趟,这事儿您别管了。”
“行。”
孟怀元说完正事就带着他的人走了,白琅瘫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捏着那份遗嘱,满脸疲惫。
李软软给他泡了杯咖啡端过去,她知道白琅心里装了太多事,压得他很累,却又不得不面对。
“如果杀人不犯法就好了。”他突然出声,吓李软软一跳。
李软软不认同地看过去,白琅扯扯嘴,“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白琅,不光为了我,还有你的人生。时代不一样了,罪恶自会有法律制裁,打打杀杀那一套行不通了。你看着我,答应我,理智一点。”
白琅看着窗外,没有作声。
下午,他们去了一趟朱远峰家。
那是一片城中村,混乱,肮脏,角落里随处是堆砌的垃圾,头上是杂乱穿行的电线,无人管理。
两人顺着地址找到了藏在巷子深处的11号门,推开来,里面又是弯弯绕绕的角门和小道,最后在尽头才看到了一个正在熬药的老太太。
“请问这里是朱远峰家吗?”
老人警惕地看过来,“你们是谁?”
这几天来的人一波接一波,有警察,有记者,有看热闹的,有远峰原来的东家,她疲于应付,就记着那人说的话,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是白氏集团的人,想来询问一些情况。”李软软好声好气地说。
“你们是来赔钱的吗?”
“赔钱?”
老人一看他们两手空空,把药渣往他们前面一泼,怒道:“走走走,你们白氏黑透了心,害死我儿子,还敢来!”
李软软“嘶”了一声,滚烫的药渣有部分溅到她腿上,瞬间泛了红。
白琅上前拽住老太太指人的手,阴狠地说:“害死你儿子?他撞死我父亲,我来找你偿命!”
“啊!”老太太被这个阴沉狠戾的年轻人吓到,又知道苦主找上门了,一下子大哭大嚷起来:“我儿子也死了!我苦命的儿子哟,扔下我一个老太婆和小乐,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你们白氏欺人太甚,断了我家远峰的活路,又把他给逼死了,还让我来偿命,还有没有个公道啊……你们不赔钱就算了,还打上门来欺负,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人管呐……”
老太太跌在地上哭,屋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也跟着哭。
小姑娘脸色灰暗,弱不经风,老太太抱着她,一口一个小乐,想来这就是朱远峰那个病重的闺女。
“当年朱远峰在工作中因自己操作失误伤了右手,念在他家庭困难,公司酌情给了15万抚恤金,已经够仁至义尽。他两年前是拿着钱高高兴兴走的,两年后怎么会突然想到报复?而且他从没接触过高层,怎么会撞得上白氏总裁的车?”
白琅附身逼近,“说!你们到底受谁指使?”
老太太眼神闪躲,闷头抱着孙女,一个劲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明是你们逼得他不想活了,是你们是你们……”
最后也没问出来个结果,反而引来了警察。
这件事情已经结案,定性为车祸,白琅被警告不能再私下骚扰朱远峰家属。
回到车上,白琅更加肯定这家人有猫腻。
李软软赞同:“我也这么觉得,哪有家里刚死了顶梁柱还这么冷漠,一心只想着钱的,而且你发现没,他家连朱远峰的遗像都没摆。”
白琅点点头:“她们准备跑路。”
空旷的房屋,成堆的箱子,无人打理的花草……李软软一瞬反应过来,她就说进到朱远峰家一股怪异感呢。
城中村房屋小,家里大都摆满杂物,转个身都困难,而朱远峰家,屋子里空空荡荡,家什都被收了起来,就是这种反差感让李软软不适。
如果是正在搬家,那就说得过去了。
“必然是有人给了她们一笔钱……朱远峰,这算是□□吧……”
“我找人盯着她们。”白琅咬牙切齿,他大约知道是谁干的了。
汽车开远,他们都没看见巷子拐角处慢腾腾走出的老太太。
那是朱远峰的老母亲,这个被生活搓磨了一辈子的老人满脸风霜和坚毅。
远峰,你想不开,坏事做尽,也罢,你一条命换两百万,换小乐安稳的下半生,也算值了。
只可怜她苦命的孙女,小小年纪得了这种烧钱的病,只能靠透析活着。
那人说过,事成后,让她们赶紧离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下半生的钱不会亏了她们。
但愿他,说到做到……
晚上,李软软带着白琅回家吃饭。
詹清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白琅爱吃的菜。
“你多吃点,这几天,都瘦脱相了。”詹清边说边给白琅夹菜。
白琅吃饭快,大口扒几下就饱了,李建忠看他放了筷,试探地问道:“本来今年就要办婚礼的,唉,出了这个事,你看,你和软软的事……”
话落,整个饭桌都安静了。
詹清最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老李!”
有时候她是真讨厌李建忠的市侩重利,当初像卖女儿一样支持女儿早恋,现在又怕这桩婚事拖出意外,连男方家有丧事都不顾了,还在这时候提出婚礼的事。这个老李,真是气人!
“这会儿你提这个干什么?”
李建忠红了老脸,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关心吗?小琅,你是怎么想的?”
锦城有风俗,家中长辈去世,子孙守孝短则百日,长则一年。
他们本来计划下个月去领证,秋天办婚礼,现在看来是赶不上了。
“叔,对不起,计划可能有变,我想替我爸守一年孝。”
李建忠讪笑着摆手:“说什么对不起。你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白琅接着说:“而且,现在公司情况也不好,我想等安稳下来,再娶软软。”
有他这句保证,李建忠就放心了,“白氏的事我也听说了……用不用帮忙?”
“暂时还不用,谢谢叔。”白琅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需要,我会和您说的。”
“好,好。”
李建忠这才止住话头,让白琅再多吃点。
吃完饭,李软软把白琅送出来,两人伴着夜风走了一段路。
李软软先开口:“我爸爸刚才的话,你别介意。”
“介意什么?”
李软软脸红红:“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哎,弄得我像是嫁不出去一样……”
白琅站定,两手扶起李软软的脸,认真地说:“娶你,我也很着急。”
“但是,软软……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
白琅的眼神有点悲伤,有点缅怀,看得李软软心软成一片。在温柔的夜色和晚风下,他慢慢地吐露心声。
“白老板吧,活着的时候,我烦他,他对不起我妈,对我也没负过什么责任。但他终究是我爸,我不能让他枉死。该尽的孝,我会尽。该报的仇,我也都记着呢。我和白瑞总要有个了断……”
“你确定是他了?”
“八九不离十。”
李软软用力抱紧他:“好,你就去报仇。但求你记住我说的,凡事走大道,不要把自己折进去。”
“我知道。”白琅亲亲她脑袋,难得开玩笑:“就是苦了你,还得晚点做我白家妇。”
李软软接下这个玩笑,温柔又坚定地表白他。
“白琅,做你想做的,我在你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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