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付南茵被耀目的光亮晃醒。灿烂的夏阳虽被挡在窗帘幕布外,仍散发出白昼的喧嚣。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陌生的吊灯,陌生的家具,陌生的装潢,迎着突破层层遮拦逃逸来的丝丝缕缕的光线,像对着无数审判的目光。分明是私密的卧室,却好似躺在人来人往的十字大街。不安感使她裹紧薄被,拉过头顶盖住脑袋,躲避现实。
昨晚的记忆呈碎片式复苏。
她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很多人涌进来。强壮的,柔弱的,稚气的,性感的,漂亮的,帅气的,优雅的,野蛮的……他们换上校服或海军服或西装或工装,分作好几队,变换着队形跳舞,动作却整齐划一,唱着她听不太清楚的流行歌,但有一句她记得特别清楚:hillhill,wow~youarebabe。甚至想起来的瞬间,旋律跟画面是同时跳出来的。她还看到,自己被他们围在中间,一左一右轮流挥动双手,跟着一起跳一起唱。
接着记忆出现大片空白,再然后,画面一转,她醉得踉踉跄跄,跌到一个人怀里。变作八抓鱼紧紧缠住对方。捏捏胸肌,掐掐脸蛋,啃啃嘴巴,笑得嘻嘻有声。
“小哥哥~欧巴~baby……”
这回忆也是有旋律的,一遍遍复读甜腻发嗲的声音。
付南茵头痛欲裂。
好半天,她极不情愿地走出卧室。
“早啊。”
姜姜带人将公馆装饰一新。钟表的时针已接近十二。也许是心理因素作祟,付南茵总觉得她的笑容里含着古怪。
“阿一呢?”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左顾右盼。
“走了,到组里。”
“哦。”
“你今天不上班?”
“上啊,这不就在……”她终于觉出付南茵的闲,东拉西扯的闲。“哦,对了。”她想起一件事。付南茵心地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姜姜却指着客厅里新换的几幅画问她觉得怎么样。那是斯特里克兰德的名画,塔希提岛系列,有拣珍珠的塔希提少女,有椰子林里的鲜花旅馆,有裸裎上身只在腰间围着帕蕾袄的画家。
“我们昨天才发现,你名下竟然还有一家美术馆。我先挑选了几幅,还带了藏品目录过来,你看看有没有更喜欢的?”
付南茵显然没有兴致观赏画作,只略微扫了一眼,就说都由她做主。姜姜看透她的心不在焉,于时催促大家加快行动,等众人忙完离开,她独立留下。
“付小姐,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你说。”付南茵不自觉紧张起来。
“你确定要跟米兰达合作?”她郑重地问。
“嗯?”付南茵怔了怔,才蓦然想起昨晚同米兰达谈的正事。
最近,新一轮大选刚刚落幕,议长阮政勋虽然成功连任,但选票只比对手多05,在民间的支持率较上一任期之初呈断崖式下跌。为了重新赢得民心,他宣布就职当日就提出以“三除”为中心的施政纲领,即“除灰、除差、除暴”,要灭除灰色产业链,消除贫富鸿沟,根除暴力犯罪,还市民一个完全健康、公平、安定的莱市。
“我准备关掉兰誉公馆。”
米兰达将兰誉公馆捐给了莱市政府,并拿出100亿资助莱市在原址上建造零宇宙社区。原兰誉公馆即将成为莱市新的市民中心——兰誉文化科技园,米老板则已被聘请为兰誉文化的首席执行官。
“所以,我想拜托付小姐你接手我原来的核心业务。”
米兰达要借她在娱乐圈的资源包装兰誉的人,送他们出道,捧红他们。
“成本我全负责,盈利我们五五分。”
“那你图什么?”付南茵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得为他们的将来负责。”她有些做作地叹着气,“他们也不容易。付小姐就当做慈善,行行好,给他们一个艺人身份咯。”
“不看别的,就看在他们也算你跟林小姐同门后辈的份上,帮帮忙哦。”
一句话,不轻不重,藏着恰到好处的威胁,却不给付南茵留丝毫回绝空间。
“你怎么看呢?”付南茵揉着太阳穴,心底却在揣摩,姜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从生意的角度看,稳赚不赔,值得做。”她回答得谨慎。付南茵又问,“从别的方面呢?”她略作思考,笑了笑,却说,“也没其他方面。世上的事除了生意还是生意。付小姐若准备做,悦时tv方面会全力支持。”聪明人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透了。付南茵的选择,付南茵的别无选择,她明白得很。
“只是……”她犹豫着,到底问了出来,“也通过尔马传媒执行吗?”
“不。”这个问题付南茵昨天答应下来时就想过了。“再设个新牌子。米兰达那边的凯特出面,你再帮我选几个靠谱的人来协助她。阿一那边……别让她插手,也别给她知道。”
“好。”她郑重点头,轻声说,“谢谢付小姐。”
“付小姐也不用太担心。万事……都有阮先生呢。”姜姜本意是想宽慰她,岂料,付南茵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暗下来,双手掐着额头闭上了眼。“有醒酒汤吗?”
“有,有的。”姜姜连忙喊人端汤过来。“我一早就让李姐炖好了。”李姐是她给付南茵的公馆请的家政阿姨。之前在某政府要员家做过很多年,老主顾退休回老家,她被别人推荐给了姜姜。
“我几点回来的?”付南茵趁机问。
“凌晨四五点,天都快亮了。”
“你一直没走?”她又进一步试探。
“送你到家,我就走了。”
原来是姜姜送她回来的。付南茵悬着的心落下半颗。有姜姜在场,昨晚那场放纵应该不至于太失控。可姜姜应该也知道她酒后做的事吧?“看来我以后真的要戒酒了,酒量不好,喝点就醉。”她边继续试探,边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姜姜原本只是礼貌地倾听,听完这话后,笑意忽然灌满眼眶,几乎要漫出来。但她只是低头笑,却只字不吐。付南茵忍不住挑明,“我没做……发酒疯吧?”
她摇头,仍带着那种笑,笑容里分明藏着亲眼目睹过的好戏。付南茵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姜姜,我好像睡了……”
“阮先生。”
李姐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付南茵下意识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得笔直。
阮时言走进门,神清气爽,春风得意。付南茵整颗心全部提了上来,她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那么……她稳住神,抬起头,仰起脸,脱口而出四个字。
“新婚快乐。”
出乎意料地,那人好心情丝毫没被打断。他微微撇了撇嘴,好脾气地捏了捏她的脸,接着转进卧室去了。
付南茵愣住。
“付小姐?”姜姜接着她刚才的话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阮时言从她身前走过时,她注意到到他嘴角破了块皮。她猛然反应过来,昨晚被她上下其手又亲又摸的人可能不是别人。“他昨晚就回来了?”
“嗯?”姜姜不太明白。随即又恍然大悟。她哑然失笑。“昨晚,你刚出去不久,阮先生就打给我,要我找到米兰达把你接回来。他几乎同时从山乘县赶了回来,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先到家。你的确是醉了,一见到他就……”
“我知道的!”付南茵红着脸打断她。在她努力憋笑的神情下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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