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孩子?那么肮脏。”

    “你有所不知,畅欢楼出了命案,死了一个浣衣女,这女娃就是那女人的孩子。”

    “那怎么会在咱们府上?”

    “嗨,巧就巧在当时老爷与几位显贵在畅欢楼议事,见这女娃可怜,没爹又死娘,好心带回来。”

    “她娘是怎么死的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听随老爷回来的老刘说,像是被追债的索了命。”

    “哎,那也就是横死,难怪我刚见这孩子就觉得晦气,还是离她远些。”

    “就是,自己娘死了也不哭,也怪邪乎。”

    门坎前,杵着一个垂髻丫头,瘦弱如柴,脸色如纸白,神情冷若冰霜,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几个嘴贫的家仆在玄关看着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缓缓抬眼,眼中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家仆们吓得噤声,纷纷去干自己的活,不再议论。

    「上卿大人,我没想到尊夫人会如此雷厉风行,派人直接把花小娴给捅了,哎呀,死了人,我畅欢楼以后该如何经营下去呀,呜呜…」

    「不就死了个杂役,至于你慌成这样吗!」

    「大人,糊口生意不容易啊,花小娴留下的野种,我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您带回府吧?呃!……」

    「胆敢再胡言一句,本上卿马上要了你的贱命!」

    「呃…大人,您醉酒乱性犯下的错我可不想沾上半分干系,您掐死我也没用,前不久白家公子刚与我谈了一桩“生意”,我若暴毙,他肯定会彻查吧,万一到时查到您的身上……」

    「哼!好你个狐狸妈子。行,她的丧葬费本上卿会嘱人送上,另加一千两补偿费,那丫头你就卖给别处青楼。」

    「小人遵命。」

    「等等…算了,还是让本上卿带走吧。」

    年仅六岁的夙沙瑶,在房门外把真相听得一清二楚,她别无去处,只能跟着这个叫夙沙葛秋的朝野权臣回来,现下,她已在府邸后门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她内心挣扎着,到底进还是不进,若当时听到的都是真的,那夙沙葛秋便是她的亲爹,但同时,他又是间接害死她母亲的仇人。

    最终,她还是一脚跨过了门坎。

    而这一跨,也成了她命途多舛的开端。

    自进了夙沙府,夙沙瑶的真实身世如同沉在湖底永不见天日的石头,她身上虽流着夙沙一门的血,但在他人眼里,她只是夙沙葛秋大发慈悲收养的孤女。她是年纪最小的奴婢,也是最卑微的奴婢。

    “臭丫头,没吃饭呐!用力吹,生个火也那么难,府上的米饭白养你啦!”说着,后厨妈子一竹竿打在夙沙瑶瘦弱的背上。

    夙沙瑶忍着痛,使劲吹着竹筒,也不知是心里委屈还是被灶口的烟给熏的,眼睛不停地流泪。

    府中家仆欺她伶仃,就喜欢使唤她,严寒酷暑,让她干的全是最累的活。

    「娘,我爹是谁?」

    「瑶瑶想爹了吗?」

    「嗯…可他都没来看过我和娘。」

    「瑶瑶的爹呀…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为了保护我们不被坏人欺负,我们的存在是个秘密。如果他来看我们,那些坏人不就知道我们住哪了吗?」

    「真的吗?」

    「真的,相信娘。」

    夙沙瑶微微睁眼,天将拂晓,因为正值深秋,屋外才蒙蒙亮。

    又梦到了从前,刚睡醒的夙沙瑶心情无比低落。不知不觉,她在夙沙府悄然苦度了六个春秋,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在这段灰暗的年月,她忍辱含垢,逐渐变得冷漠、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随着岁数的增长,也开始明白,她的娘是个蠢娘,一个愚不可及又谎话连篇的娘。

    看天色该是卯时,夙沙瑶伸了伸懒腰,挑起两个木桶,走出柴房,前去后山山脚下打水。

    溪水潺潺,寒风习习,夙沙瑶蹲在溪旁,神不守舍。

    这时,远远走来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左摇右摆,步履不稳,频频甩开想要搀扶他的两个小厮的手。

    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公子夙沙飏。

    夙沙瑶匆忙起身,她可不想与夙沙氏的人有任何牵扯,得趁他们发现之前赶紧离开。

    “你,给爷站住!”

    醉醺醺的夙沙飏,眼力倒没跟着醉。夙沙瑶站在原地,不屑一顾。

    夙沙飏用力地拉扯了夙沙瑶一把,强行让她面向自己。“你……住在这附近?”夙沙飏的问话,夙沙瑶不由一怔,他竟然不知道她是他府上的人。不过也是,像他们这种狂妄自大之徒,怎会留意自家的奴仆长什么样。

    夙沙飏眯起眼,细细打量,虽然此时的夙沙瑶芒履布衣,但毕竟已到金钗之年,简陋的衣着也掩盖不住亭亭玉立的身姿。

    夙沙飏欺身向前,欲一亲芳泽,夙沙瑶瞬间惊惶,下意识地掴了对方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惹怒了本就醉意上头的夙沙飏,他狠狠地把夙沙瑶按倒在地,撕裂她的衣裳。“你做什么!?放开我,夙沙飏,你这禽兽!放开我!!”夙沙瑶声嘶力竭地叫喊,然而地处郊野,廖无人烟,跟着夙沙飏的两个小厮,哪敢忤逆自己的主子去救一个卑微的奴婢,他们退下几步之遥,背对现场,充耳不闻。

    一番风卷残云,夙沙飏的醉意清减了几分,他系好腰带,慢悠悠地走到俩小厮中间,双臂搭在他俩肩上,低嗓阴笑:“别说公子平日亏待你们,现下有好东西自然不会忘了你们。”说着,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去吧,别憋着。”

    得到主子的许可,俩小厮谄笑胁肩,兴冲冲地跑到后头,如同即将大快朵颐的野狼,不管身后的嘶吼声如何凄厉,夙沙飏全当耳旁风,他叼起一根随手拈来的稻草,在不远处的大树边躺下休憩。

    不久,小厮们手忙脚乱地穿戴好,来到夙沙飏身边。“完事了?那就扶本公子回去,一夜未寝,腰酸背痛的。”“公子小心慢走,小的扶你嘞。”

    在小厮的搀扶下,夙沙飏等人渐行渐远,毫不关心那个被他们蹂躏过的女子,死活与否。

    天亮了吗?夙沙瑶衣衫褴褛地躺在草地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天,不知躺了多久,才觉天光刺眼。

    她默默地坐起来,恍了许久的神,胡乱地裹好衣裳,拖着两个空木桶,恍恍惚惚地回到夙沙府后院。

    在院里裁衣的妈妈们见夙沙瑶衣衫不整,免不了一阵骂骂咧咧。神情木然的夙沙瑶无心装载,忽然瞟见线篮里的剪子,顿时怒目圆瞪,抄起剪子就往内院疾跑。

    这个时辰,应是他们一家子用早膳的时候。夙沙瑶奔到膳厅,瞅准了那个衣冠禽兽,握住剪子使力捅去——岂料她忘了夙沙飏乃练武出身,他一把抓住了正要刺向腹部的剪子。

    “疯女人!”

    夙沙飏一记掌风扫开夙沙瑶,抓剪子的手被割伤,鲜血流淌。

    “哪来的疯丫头,来人呐!”夙沙曹氏叫唤道,“哎呀,儿,你受伤了,大夫,大夫呢?”夙沙瑶抬眼怒视,夙沙葛秋一眼认出了刺杀他儿子的人,是他的私生女。

    赶来的家仆挟持住夙沙瑶,并夺去她手里的剪子。曹夫人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是两个耳光:“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把她撵出去乱棍打死。”

    “好啊!尽管打死我!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索你儿子的狗命!”夙沙瑶声音沙哑地喊道。夙沙葛秋恐横生枝节,佯装大度安抚道:“夫人稍安勿躁,且听这个奴才如何说,才治她的罪。”

    夙沙瑶恶狠狠地瞪着夙沙葛秋:“你要治我的罪?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你们堂堂官宦人家,都以污辱女子为乐的吗!我的身世,你们两老难道不知道吗!?”

    “谁管你什么身世啊!能与本公子春宵一刻,是你的福气!”

    “臭小子,插什么话!还不快去处理你的伤口。”

    夙沙飏强词夺理,却引来夙沙葛秋的喝斥,唯有捂着伤口絮絮叨叨走了出去。

    夙沙葛秋与曹夫人对望了一眼,淡淡地道了句:“你们也出去吧,留下她便可。”

    于是,夙沙栲和其余家仆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三人。

    “好啊,上门讨债来了。”曹夫人忍怒坐了下来。夙沙葛秋拈髯思忖,极力回忆当年的是与非。一个故作姿态一个寡情薄幸,夙沙瑶看在眼里,突然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六年了,我竟还抱着一丝妄念,你恐怕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这么多年我是如何过来的,你知道吗?娘到死都对你痴心一片,你知道吗?不…即便你都知道,你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因为你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夙沙瑶心灰意冷地摇头,一颗坚韧多年的心,正逐步崩坏破碎,“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花小娴真是个愚昧至极的蠢货,痴心被狗吃了都懵懂不知…她和我本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可这份安宁被你心胸狭隘的正妻给生生扼杀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子,一个杀人舔血一个衣冠禽兽,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大言不惭!”曹夫人拍案而起,不料气急攻心,眼前一阵晕眩。“夫人!”夙沙葛秋连忙扶住,转首冷冷道:“当初本上卿出于一片仁慈收留你,岂知你负恩昧良,这夙沙府你是留不得了,来人。”

    接下来所听到的话音,远如天际,夙沙瑶像是丢了魂魄,眼中失了神采,任由前来的家仆拖至后院,一棍一棍打下来,痛在皮肉,却贯彻心扉。

    突然,有一人暗地敲晕正在施刑的家仆,扛起遍体鳞伤的夙沙瑶,悄悄溜到后门墙根下,喂了她一点水。休息片刻,夙沙瑶才有气无力地抬眼,救她的人竟是夙沙栲。

    “这里有些盘缠,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夙沙栲往夙沙瑶怀里塞了一个钱袋,见她仍满目生疑,支吾道,“别这样盯着我…我只是躲在窗下听到了你和父亲母亲的谈话。”

    夙沙瑶撇开眼,揣紧了怀中钱袋,一言不发。

    “你快些走吧,万一被发现,你就死定了。”夙沙栲催促道。

    夙沙瑶艰难地爬起身,转头对夙沙栲说:“我不会感恩你的,他日我灭你满门,我一样是你的仇家。”然而夙沙栲并未在意夙沙瑶的话,只顾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

    夙沙瑶闷声吞下一口鲜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再回头。

    深秋的风,已蕴含着冬的寒意,吹在伤口上,如刺般生痛。

    走,能走去哪里呢?前路茫茫,何处可安身?夙沙瑶不知不觉从天亮走到了天黑,饥寒交迫,气若游丝。她靠着一棵树支撑自己无力的身躯,彷徨无助。

    天下之大,她早已失去了容身之所,孑然一身,无人可依。望着眼前的一片湖,夙沙瑶想起从前与娘亲的平淡生活,更觉天不悲悯,生无可恋。

    “娘,我好想你。”夙沙瑶万念俱灰地走向湖中,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解脱。

    “身无长物,去了黄泉孟婆也不会待见你哟。”

    身后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夙沙瑶以为抓她的人来了,惊恐地回过头,却是一个身着白纱的妙龄女子。

    “你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何种感觉么?”女子声音轻柔,令人迷醉。

    夙沙瑶默默摇了摇头,女子低眉笑了笑,递于她一条鸡血藤项圈,圈上有个朱雀图腾样的镂空花纹式银饰吊坠,在暮色里微微发出银光。夙沙瑶何曾见过这种奇特的饰品,不由地伸手接过——就在这时,妙龄女子倏地推了夙沙瑶一把,使她跌入湖中。

    本想自我了断这可耻的一生,没想到竟然死得这样突兀,也罢,总比不明不白地被人打死要好。夙沙瑶想着,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慢慢沉入湖底——

    「娘,这是什么美味?好甜好吃!」

    「这是槐花蜜呀。」

    「我最喜欢娘做的槐花蜜,我要吃一辈子!」

    「好呀,我们把畅欢楼的槐花全摘下来,就只做给瑶瑶吃。」

    “小妹,小妹,你醒醒。”夙沙瑶昏迷中感觉有人拍打她的脸颊,强光刺眼,她微微睁开,身边围了一圈衣着怪异之人。“小妹,你醒了。咋回事,为什么掉水里了?”说话的是那位拍醒她的人,是位年过而立的男子,身穿长袖黑衣,外套一件墨绿马甲,“场务,场务在哪?”男子大声喊来一个小伙子,“你怎么做事的!有个群演掉池里都不知道?幸好有个清洁工救她上来,不然出了什么意外搅黄了这部戏,大伙都凉了!”“对不起,副导演,我会注意的,对不起。”小伙子连连哈腰道歉,男子骂了几句粗话便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然后返回自己的岗位上。

    “差点被你害惨,去财务那里领钱走人。”小伙子不耐烦地骂道,“记得把衣服换回来…咦?这好像不是我们剧组的衣服,唉,随便了,赶紧走走走。”

    夙沙瑶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是哪儿?”“啧。”小伙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横店呐,脑子进水啦!还不赶紧走,真踏马倒霉。”

    面对不友好的对待,夙沙瑶畏缩了一下,不再追问,只好边走边向其他人打听。有的对她置之不理,有的以为她在寻找出口,热心为她指路,走了大半日,她才走出这座城。

    然而出了城,前所未有的景色更令她为之震惊,危楼高耸,刺耳鸣笛,川流不息的“甲虫”,穿梭路上形形色色的怪人,一切匪夷所思的景象超出了夙沙瑶的认知,她惊慌失措地蜷缩在花坛的一角,瑟瑟发抖。

    “小姑娘,你迷路了吗?”

    一句温和的问候在头顶响起,夙沙瑶抬首,一位慈颜老妇正朝她和蔼地微笑。受惊的夙沙瑶用力地摇摇头,不回答。老妇蹲了下来,稍稍打量了她一番,微笑说:“我打理着一家福利院,如果你无处可去,那要不要考虑来我这?你衣服都湿了,总要换一身吧?若不相信我,我们可以先去警察局走一趟。”

    见夙沙瑶没有任何回应,老妇便握着她冰凉的手,抚慰道:“别怕,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助你。”也许是掌心的温度刺激到了夙沙瑶,她默默地点点头,起身跟着老妇走。

    “我叫岳湫,可以告诉你的名字吗?”

    “花…花瑶。”

    花瑶跟随岳湫住进了福利院,慢慢地,她适应了新环境,接纳了新事物,更汲取了新知识,打开了眼界,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天,岳湫的一位朋友前来做客。

    “鹃,我们好久没有聚聚了,阿辰总是在忙。”岳湫抿了一口伯爵红茶,怪嗔道。

    “黎夫人可是商业巨头,忙碌是正常的。对了,你说的那个女孩在哪呢?”鹃问。“是的,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阿瑶!”岳湫放下茶杯,呼唤道。

    花瑶闻声赶来,端端正正地站在岳湫身边。

    “阿瑶,这位是司徒鹃,她是享誉世界的催眠大师,也是我多年的好友。”岳湫引见道。花瑶恭敬一揖:“大师好。”司徒鹃咯咯笑起来:“湫姨,你收养的这孩子真可爱。我说小可爱,听说你对催眠术感兴趣?”花瑶点了点头:“嗯,我在电视上领略到催眠术的神奇与神秘,我想探知这个领域,很想。”

    “她这股好奇心和我孙女很像,正好你不是也想收徒弟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岳湫笑道。“真的吗?”花瑶听了欣喜若狂,司徒鹃看她眼里闪烁着兴奋又期待的光,也笑着点头应允。

    就这样,花瑶成了催眠大师司徒鹃的首位弟子,她勤勉好学,深得老师欢心。

    某个周末,花瑶和岳湫在后花园喝下午茶。

    “恭喜你,学有所成。”岳湫微笑说。

    “岳奶奶,这三年来真的谢谢你,若没有遇见你,我想象不了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

    “其实那天,是你脖子上挂着的这条鸡血藤吊坠吸引了我注意,然后我才看到你的人。”岳湫指了指花瑶颈上的吊坠,说道。花瑶不自觉地摸了摸吊坠,眼神闪烁,欲语还休。“我也有一个同样款式的手环,当时心想,或许我们同是有缘人。”

    “这样么?”花瑶讪笑道,“我可以看一看你的手环吗?”

    “好,我去拿过来。”说着,岳湫起身走进了屋里。

    「岳湫也有这种神物?难道她也跟她们结了缘?」

    “想不到啊,时光流转,我们终究还是再会了——”

    一个衣着高贵的鹤发老妇人出现在后花园,她慢慢地走向花瑶,笑容儒雅而清冷。

    花瑶惶恐,突觉胸口滞闷,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她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霎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娘,你为何这么喜欢槐花呀?」

    「因为瑶瑶出生在槐花盛开的季节呀。」

    「那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就在家门前种一棵很大很大的槐树,采很多很多槐花做蜜,做糕点,好不好?」

    「好。」

    “娘?!”

    花瑶倏然睁眼,此时的她正靠在一片林子的某棵树下,夜色苍茫,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在饮泣。

    于是,花瑶拖着酸痛的身躯,朝着饮泣声的方向走去。

    借着月光,她看到一名女子跪在一座坟前,声泪俱下。

    “‘已无春梦萦罗绮,何必秋怀寄苣兰。灰尽灵犀真解脱,不成哀怨不成欢。’褚安然,我累了,你留给我的世道,我护不了。我去寻你,若你恼我软弱,那我们就黄泉道上各走一边,你不欠我,我也不必还你。”

    说完,女子举起手中的剑准备自刎,花瑶见状,想也不想扑上前,不慎被剑刃划伤了脖子,吊坠掉落,未有发现。

    “褚安然…好耳熟的名字。”花瑶喃喃道,却不知女子已用警觉的目光审视着她。

    “你是谁?”女子问道,手中的剑转成防备的武器。

    “我记起来了,我曾偷听夙沙葛秋与他的幕僚讲话,说要带着御酒去为褚安然送行。”花瑶喃喃自语,眼睛终于与女子戒备的目光相碰——“抱歉,我叫花瑶。”

    花瑶的语气冷却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回到原来的时空。

    “你方才说偷听,你是夙沙家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得闻有关褚安然的线索,女子轻生的念头顿时消散,防备也有所缓解,她盯着花瑶,非要得出个解答。

    “你只会一个劲地问别人问题,自己却连家门都不自报,最基本的情报交换都不懂吗?”花瑶冷冷道。

    “木诩烟,褚家军麾下副将。”

    「木诩烟,不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定国女神将?对了,褚安然是当时的三军总帅,也是夙沙葛秋拼命想要拔除的眼中钉……」

    花瑶沉思了一番,缓缓道:“我原名叫夙沙瑶,是夙沙葛秋的私生女。不过你不要误会,我身上是流着夙沙一门的血,但我以拥有这种血脉为耻,而且夙沙葛秋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再说…我已和他们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我凭什么信你。”

    “你自然可以不信,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花瑶脸上泛起一丝冷笑,“若我没猜错,夙沙一门害了褚氏一门,你我应是同仇敌忾的,要不,我们结个盟吧。”

    木诩烟听了,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你有何能耐与我结盟?”

    “你别小看我,我可是身怀绝技之人。我知道夙沙葛秋专门养了一个为他办暗室亏心之事的帮派,我可以在一日之内灭了它,以此,换取我们之间结盟的信任。”

    “行啊,我拭目以待。”

    突如其来的回归,让花瑶心如死灰,她从不曾想过要回来,与那个世界相比,这里有太多的悲苦,还有恨之入骨的人,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面对的。

    无奈天意弄人,她不得不在这难堪的世道上,重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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