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新燕归来,衔泥筑巢,最是人间四月天,清河郡春意融融,阳光明媚,清风拂柳。

    十二日一早,整个崔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司阍大开府门,筵宴会客,崔行之、崔佑之代表崔太守露面,立于朱门,喜迎四方来宾,清河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携礼登门祝寿,临近城郡的贵客也不辞辛苦赶赴而来。

    为庆贺崔老夫人六十大寿,崔太守在东阳坊附近街坊大摆三日流水宴,宴请清河百姓免费吃席,同时在南城布施膳食,救助因天灾人祸而迁徙至此,暂无能力生存的流民。

    一时之间,清河郡人山人海,骈肩累足,尤其是东阳坊,水泄不通,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全是前来贺寿的达官贵人,甚是热闹!

    一个身穿嫩粉色绣芙蓉百褶绢裙的妙年少女悄悄掀开马车窗帘,瞧见外面人头攒动,车马不前的拥堵场景,努努嘴,抱怨道:“这得何年马月才能进府呀,我都想姑母、表哥表姐们了。”少女急不可耐,坐在马车上不安躁动,扭来扭去。

    “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不知礼数,坐没坐相,举止难见端庄文雅。”一个身穿紫色大朵簇锦团花对襟长裙的贵妇人低声训斥,“平时在家里,娘心疼你小,不拘着你,可这去了外面,可不能失了礼节。”

    少女自然知道母亲不是真的斥责她,不过是担心她举止冒失,无端惹了贵人,丢了自家颜面,于是抱着贵妇人的手臂,亲昵地撒娇道:“阿娘,我知道啦,一定会端庄稳重,不会丢了咱们刘府的颜面,叫旁人笑话。”

    紫衫贵妇人抬手摸摸少女的头发,放缓了语气,“娘也是为你好,眼见明年就十五了,还没有合适的世家门阀替适龄子弟上门提亲。”

    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怕女儿天真,不知世家阶级难跨越,满含忧愁的解释道:“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贱,偏偏你阿耶是个不争气,撑不起祖宗门庭便罢了,一心只想着经商买卖,挣些阿堵物,净叫人笑话。这些年下来,祖宗留下的显赫名声都叫他给败坏了,如今提起河内刘氏,皆摇头鄙夷,连累你兄妹,婚嫁艰难。”

    少女表面乖乖点头,哄着母亲暂解忧愁,心里想的却与之恰恰相反:父亲头脑灵活,为人精明,才不是母亲所说得那样是个不争气的。整个河内郡就数他们刘府最是富贵,家中兄弟姐妹们衣物首饰月月新增,绝不重样,生活无忧富足,就连府中得脸的下人都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富裕,说句大不敬的,刘府财富可占河内郡七分,就连河内王府也比不过刘府。

    贵妇人为儿女亲事操碎了心,想让女儿嫁入世家大族,不堕刘氏名声,于是谆谆教导:“你自小就爱粘着你大表哥,娘瞧着行之如玉如松,性情温和,甚是良配。所以今日入府,切不可似幼时那般莽撞好动,你需表现得端庄得体,给崔老夫人和你姑母留下好印象,娘才好开口跟崔府提及你和行之的婚事。”

    粉衣少女听了,兴奋地直点头,向贵妇人保证一定会端庄持重,谨言慎行。一想到可以嫁给表哥,她嘴角上扬,高兴的连眼睛都放光。

    这紫衫贵妇人正是崔夫人娘家大嫂叶氏,粉衣少女正是崔夫人娘家侄女刘玉莲。河内刘氏家主刘芳成特地携妻子、儿女前来清河祝寿,顺便看望多年不见的妹妹。

    马车慢慢行进,刘芳成和嫡子刘玉清骑着马陪在旁边,时不时与车里的母女俩说说话、解解闷。

    “大公子,前头好像是舅老爷家的马车。”崔行之的长侍石溪略懂武功,眼睛比一般人要好使些,远远的就留意到刘府马车上的族徽。

    崔行之和崔佑之兄弟俩定睛一看,果然是舅父携家眷赶来清河,连忙跟旁人谦逊致歉,前去迎接舅父一家。

    “行之见过舅父、舅母。”

    “佑之见过舅父、舅母。”

    刘芳成见到两位外甥长得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不禁心生骄傲,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说:“好!好!好!生得真是有出息。”高兴的连大肚子都跟着颤了颤。

    叶氏也掀开窗帘点头示意,外面依旧车马难行,她一个妇道人家,倒也不好下车寒暄,瞧见外边丈夫一副富态样子,实在是丢人现眼,又关了窗帘,眼不见心不烦。

    “表哥!表弟!”刘玉清向崔行之和崔佑之打招呼,离别多年后重逢,止不住激动。

    “表弟似乎比五年前更沉稳了些。”崔行之夸赞道。

    刘玉清有些害羞,红着脸谦虚的回应:“哪里,不过是长了年岁,表哥才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刘玉莲在马车里早就呆不住了,听到表哥和兄长寒暄客套,没有提及她,更是焦急难耐,于是还是没有忍住,掀开车帘,弯腰走了出去,叶氏拉都拉不住。

    “大表哥安好!二表哥安好!一别五年,不知表哥们是否还记得妹妹。”刘玉莲站在马车车辕上,双手相交至胸腹间,微微曲膝,向崔行之和崔佑之行礼。

    崔行之微笑,“自然是记得的。”

    “表妹生得如此可爱动人,怎么会记不得呢?”崔佑之开口,逗笑了众人,刘玉莲也羞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崔行之后,又躲回了马车。

    “舅父、舅母不远千里而来,定是辛苦了。快快随行之入府落脚,暂作歇息。”崔行之命令下人疏通府门道路,陪送刘氏一家入府,又让崔佑之在门口迎接来客。

    忽然间,一排排候于崔府门前街道的马车自动朝路边散开,让出一条通道。人群里杂音切切,私语不断。

    “那是清河王府的马车。”

    “旁边那是清河王世子吗?平日里可是不多见,真是有威严呐。”

    “嗐,瞧你就是个消息不灵通的,这位呀,可是说不得的,说不得呢。”

    “老兄,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别藏着掖着,告诉老弟我呗,老弟我是去年从南边来的,还没摸透清河呢,老兄行行好,就当是给老弟指条明路,不然得罪了贵人,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可就没法生存了。”

    “哎,真不是老兄不帮你,这位呀,不可说,不可说。”

    “切,装什么装,就知道卖关子,欺负外地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片好意。”

    慕容珏仿佛听不见路人窃窃私语,讨论他的事情,腰杆笔直,轻驾骏马,直视前方。

    “二公子,是清河王府的车驾,似是清河王、王妃和世子都来了。”崔佑之的长侍山川回禀。

    早在人群车驾散开时,崔佑之就留意到了坐在黑马上的慕容珏,只是崔府和清河王府私交实在不密切,按照往常惯例,今天这般日子,应该只有清河王妃一人到来祝寿。

    但是瞧着越行越近的马车和仪队,分明是亲王车驾,加之马上的慕容珏,清河王府三个主子都来了,就连向来不过问官场事宜,无心政治的崔佑之都觉得惊讶疑惑。

    连忙招来下人,吩咐他去禀告崔老夫人和崔太守,清河王携王妃、世子请来庆贺寿诞,让府里人出来接驾,自己则整理衣袍发冠,先行上前拜见清河王府三位主子。

    “佑之参见王爷、王妃、世子。”崔佑之弯腰抱拳,恭敬行礼。

    “免礼!”清河王威严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到外面。

    清河王妃瞪了瞪丈夫一眼,小声地娇嗔道:“别端着架子,声音放柔和些,咱们王府可是要和崔府结通家之好的。对着崔府的小辈要亲和些,怎么说也是咱们珏儿未来的表舅哥。”

    清河王拍拍妻子的手,答应道:“都听你的。”

    于是放轻了声音开口,“崔老夫人心有大善,睿智恭俭,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清河之福。今日恰逢老夫人六十整寿,本王特意赶来祝寿。”

    “王爷亲自拜访崔府,庆贺祖母寿诞,是祖母的福气。佑之在这里先行替祖母谢过王爷夸赞,王爷驾临崔府,崔府蓬荜生辉!”崔佑之见清河王赞扬祖母,以为清河王今日前来祝寿是因为祖母巾帼之才,令人折服。

    之前的疑惑如今也有了答案,一想到祖母受人尊敬,崔佑之就心生喜悦,招呼下人去抬软轿,迎着清河王府三位主子进府,“王爷、王妃、世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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