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什么时辰了?”慵懒沙哑的声音从床幔内传来,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依稀可见是位四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贵妇人。
“回贵妃娘娘的话,快到辰时了。”宫女秀枝恭敬地跪在脚榻上,小心翼翼地禀告。
“都辰时了?怎么不知道早些唤起本宫?”李贵妃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厉声质问,眼神凶狠。
“是,是……”秀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贵妃一脚踹在胸口,翻倒在地。
秀枝顾不上疼痛,跪地膝行到李贵妃的脚下,不断地磕着响头,嘴里也反复地喊着:“贵妃娘娘息怒!贵妃娘娘息怒!贵妃娘娘息怒!”
芳姑姑听见内室动静,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用轻柔地声音安抚道:“娘娘莫要生气。是陛下心疼娘娘,不忍娘娘早起,这才嘱咐了奴婢们,不准叫醒娘娘。”
“当真?”李贵妃的怒气一时之间,不翼而飞。
“这自然是真的,奴婢哪里敢拿这个骗娘娘。”芳姑姑一脸认真。
这当然不是真的,当今陛下雄才伟略,日理万机,一心只在朝政,哪里肯分得半点神思留给后宫?若说有哪位女子值得陛下费劲心思,大概只有终身青灯古佛,远在瑶华寺的颍阳长公主了。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给贵妃娘娘听了。
至于芳姑姑胆敢欺骗李贵妃,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中山王殿下曾叮嘱过:必须好好安抚贵妃娘娘。
李贵妃沉浸在假想里,露出笑容,也不介意陛下昨夜留宿却没有宠幸她的事情。
近些年来,陛下越来越怠于后宫,即使来了她的钟粹宫,也不幸她。李贵妃心里很是不安,她担忧自己渐渐年老色衰,留不住圣宠。
可是芳姑姑的话,教她重拾信心。她陪伴圣驾多年,即使不再年轻,也该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
就连陛下不曾宠幸,也有了解释。毕竟陛下今年六十有六了,房事自然不会频繁。虽然每月来后宫的次数少得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也总会有一两日留宿在她的钟粹宫,即使两人分被而眠,不做什么,也表示陛下对她的看重,昭示着她的后宫地位不可动摇。
秀枝磕头的响声回荡在内室,打断了李贵妃的思绪,听得李贵妃心口烦闷,“滚出去跪着,糟心的玩意儿。”
秀枝停下磕头的动作,抬起头来,鲜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她的眼睛,“谢贵妃娘娘恩典。”宫中主子的罚也是赏,理当谢恩。
李贵妃看着满脸是血的宫女,皱了皱眉,“还不快滚出去。脏了本宫的地盘。”
秀枝赶紧用衣袖擦干净地板,迅速地退出正殿。
“奴婢替娘娘梳妆打扮?”芳姑姑请示李贵妃。
“嗯,你手巧,本宫只信得过你。”李贵妃颇为倚重芳姑姑。
芳姑姑轻笑,仿佛十分受用。
“娘娘乃牡丹真国色,风华绝代,无人可及。”芳姑姑一边用黑丝遮住李贵妃渐生的白发,一边对着镜中的贵妇人巧言。李贵妃今年四十有七,再如何保养,再如何看上去像是四十岁出头的模样,也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牡丹乃国花,只有皇后配此美称。李贵妃听了自然满意,她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一手抚摸镜中的自己,自得的笑了。
“禀贵妃娘娘,中山王殿下拜见。”小安子在殿门外扬声传呼。
“娘娘真是好福气。这才刚下早朝,中山王殿下就赶来给您请安了。”芳姑姑正替李贵妃更衣,跪在李贵妃脚下整理裙摆。
一听说儿子来了,李贵妃不禁喜出望外,层层鱼尾纹堆积,眼袋沉沉,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还不快替我穿上鞋子。”李贵妃焦急难耐。
芳姑姑听说中山王殿下来了,心头生出波澜,赶忙取来鞋子替李贵妃穿上。
李贵妃一穿上鞋子就踏地走出内室,芳姑姑收回自己被踩到的手指,紧紧握住,咬牙忍痛。
“不知这位宫女所犯何事?”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慕容渡指着跪在殿门外的秀枝问向小安子。
“回殿下的话,奴才,奴才不知。”小安子自然不敢说是贵妃娘娘罚的。
慕容渡叹了一口气,弯腰扶起秀枝,又拿出手帕替她擦拭额头的血迹,动作轻柔。
秀枝受宠若惊,一脸感动地望向似是神仙人物般的中山王殿下,心中感慨:殿下虽是贵妃娘娘生的,性情却大为不同。
“渡儿,渡儿。”李贵妃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愈来愈近。殿外的秀枝却沉浸在中山王的温柔下,无法自拔。
“好你个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当着本宫的面,勾引中山王。来人呐,给我拉下去。”李贵妃一出殿门就看到儿子替宫女擦脸,怒气冲冲。
扑通一声,秀枝吓得笔直地跪下,嘴上叫饶,“请贵妃娘娘明察,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都下去。”慕容渡挥手喊退前来捉人的奴才,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妃,母妃万福金安。”
“哼,好些日头没来了,怕是忘了本宫这母妃。”李贵妃扭头赌气。一大把年纪还做少女的姿态,实在是格外违和。
“母妃莫要生气,儿臣这不是来了。”慕容渡自是深知李贵妃的德性,并不意外。
“不知这宫女所犯何错?”慕容渡追问李贵妃。
李贵妃见儿子为了宫女质问自己,心中不悦,轻描淡写地说道:“办事不利索,本宫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母妃既然已经罚了,宫人们也都看到了,必然会引以为戒,那就到此为止吧。”慕容渡回头对跪着的秀枝说道:“起来吧。”
秀枝惧怕李贵妃,并不敢起身。
李贵妃见秀枝垂头垂脑,还算识相,也不愿拂了儿子的面子,遂开口叫起秀枝,“既然中山王替你求情,今日本宫就饶过你,若是下次再犯,直接打杀了。快滚吧。”
秀枝盯着慕容渡的背影,眼神炙热,随后敛起,垂首退下。
李贵妃招呼儿子进殿,抱怨道:“怎么一来,就为个宫女和母妃闹不愉快。”
慕容渡看了一眼李贵妃,并不言语。
见钟粹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慕容渡脸色下沉,挥退众人,对着李贵妃冷声呵责,“看来儿臣说的话,母妃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贵妃当然知道儿子在说些什么,忍不住心虚,又不好表现出被儿子吓住了,强行顶嘴,“本宫堂堂贵妃,执掌凤印,治理六宫,位同副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哪里配得上本宫?”
慕容渡嗤笑,“母妃若想一辈子就做个贵妃,那当儿臣没说。”
“本宫,本宫……”李贵妃心比天高,自然是不想一辈子只当个贵妃,她想做那真牡丹,国色天香。
“母妃别忘了,您一进宫就封妃,凭的是您出自陇西李氏,凭的是外祖手握兵权,凭的是父皇需要拉拢汉臣。”慕容渡毫不留情地撕开表象。
“那,那又如何,就算最开始掺杂利益。可这么多年的陪伴,你父皇心中早就有我的位置。”李贵妃厉声反驳,她深爱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不能接受儿子以为父母之间没有感情。
慕容渡知道李贵妃脾性,也不好继续捅破真相,端起茶盏,悠悠说道:“儿臣上头有两个兄长,一个占嫡占长,一个占宠占信,如何也轮不到儿臣。”
至于什么轮不到他,他没有明说,李贵妃也心中了然。她充满向往地说道:“你父皇身体好的呢。你那两个兄长,一个是色中饿鬼,迟早被掏空身体;一个是自幼体弱,活不了多久的。母妃就希望你父皇活得再长久些,熬死他们。到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母子的了。”
慕容渡实在不忍嘲笑李贵妃的天真,顺着她的话说:“就算熬死了两个兄长,还有一个弟弟,五个侄子呢。”
“慕容渝不成气候,不必担心。倒是大郎文武兼备,在朝中支持者众多,在民间也颇有贤名。”李贵妃暗恨,太子虽然没有本事,但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慕容渡嘬了一口茶,神秘地说道:“儿臣倒是有个法子,让东宫失宠于圣前,让清河王府不复存在。”
“什么法子?”李贵妃激动不已。
“什么法子现在还不能说,只是需要母妃帮忙。”不同于李贵妃最担心皇长孙会与之一争,慕容渡知道,真正会阻挡他登顶帝位的只有清河王府。所以他需要借刀杀人,干净地抽身。
“咱们母子一体,说什么帮忙,你只管提。”李贵妃畅想着头戴凤冠,母仪天下。
“还请母妃靠近些。”慕容渡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瓷瓶,递给李贵妃,小声交代:“这瓶里的药粉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母妃只要将它放入父皇的饮食中……”
“你要弑父!”慕容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贵妃尖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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