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年纪大了,日后多半不能生育,加上嬷嬷大夫都隐约透露出这胎大约是男儿的意思,王氏对尚未显怀的肚子尤为重视,想起这些年亲戚们明里暗里的嘲讽不屑,贾政酒醉时嘟囔的不下蛋的母鸡,只觉得这回可以扬眉吐气了。【小说文学网】至于家中无关紧要的琐事,索性一并交给了祈安,毕竟女儿已经十五了,也该处理家务练练手,将来到婆家也可以挺直腰杆,替娘家争气了。虽说这些年来王氏保养得还不错,但多年前怀贾珠时忧虑过多,到祈安却是悲伤难忍,直到四个月才发现身孕,难免有些伤了身子,故而时常精神不济,只觉得腰酸背痛,倒是在房里休息的时候居多,下人也不敢轻易惊扰了她去。“祈安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不来请安呢?”这日日头不错,王氏难得地下床晒晒太阳,想起似乎一连数日不曾见到女儿,不经意地问了问身边的侍女,一面抬脚往祈安闺房走去。“太太,老爷吩咐过了,太太身子不适,当安心静养才是。姑娘那里路程有些远了,太太……”新来的小丫鬟钗儿并非训练有素的家生子,神色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异样,只一味劝说王氏保重身子。

    王氏毕竟是掌家十多年的主母,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的紧张无措,只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手足无措的小丫头一言不发,直把钗儿看得战战兢兢,身子抖的跟筛子似的。不一会儿,存不住心思的小丫头就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不敢多言。此时,却有小厮匆匆来报:“太太,姑爷家送聘礼来了。”王氏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亏得丫头机灵,赶忙爬起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氏,方才不曾出现险情。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情绪,王氏的声音依然有些尖锐:“安儿竟是许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这做亲娘的怎么不知道?”说到这里,不禁狠狠掐了一把小丫头的胳膊,面上焦急忧虑万分。自打珠儿两岁多夭折,亏得祈安相伴,自己才能熬过那段最艰苦的日子。虽然头几年王氏依然希望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后来也渐渐绝了念头,只一心一意守着女儿过日子,更给出生时丈夫都没看一眼的可怜闺女取名祈安,但愿她能够一世安宁。就算如今又怀了一胎,对祈安的疼爱也不曾减去丝毫。

    “太太,姑娘的亲事是老爷亲自定下的,说是许给了五品游击将军曲大人独子。”钗儿虽是婢女,平日里与外界接触不多,对曲公子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残暴不仁的名声也略知一二,此时虽对姑娘万分同情,顾虑到太太身子,到底不敢说出实情,只低头禀告曲家的基本消息。“不错,确实是我的主意,能得个五品敕命,也不算委屈了那丫头。”贾政听到丫鬟的回话,一掀帘子进门来,毫无顾忌地在上首坐下,自顾自吩咐小厮道:“还不让他们先进来,记得打赏些铜钱。”王氏听贾政满不在乎的口气,难得一见的大方口音,直觉有些不对劲,随即被贾政趾高气昂的样子气到了,前进几步,怒气冲冲:“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儿的婚事还得由我哥哥做主。”

    贾政此时已拿走了二万聘礼,只觉得腰杆挺直,声音也多了几许不耐:“就知道你哥哥,也不想想那丫头都多大了,哪里等得起几年的工夫?不过是个赔钱货罢了,以你哥哥的性子也就配个低等武官了事,哪里比得上曲家有权有势,对咱们儿子也有所助益,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再说了,就算舅兄仔有能耐,能找到个出了两万聘礼,嫁妆一分钱都不要的便宜女婿吗?”“什么?”王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实在不曾料到,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为了区区两万两银子,直接把女儿给卖了!如此一来,祈安如何在夫家立足,又如何平安度日呢?“太太,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儿子。再说我也没亏待祈安不是,家里的银钱可都给她使了,打了好几副钗环,也算有些体面了。”贾政见王氏脸色有些不对,语气也缓和了些,反正家中的现银已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不愁王氏最后不答应,再说他还巴着自己能留个后呢,这个时候哄着些这恶婆娘也没什么。

    王氏对这门处处透着诡异仓促的婚事自是十分不满,有心回绝这门婚事,可一来她能依靠的大哥一家不在京中,即使快马加鞭赶过去,这来回之间耽搁的时日里祈安早已成亲了;二来两家已然确定了婚期,纵然此时王氏反悔,祈安的名声也大受损伤,日后的婚事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如今曲家的聘礼都被贾政拿了去,就算自己有心花银子撕掳此事,也是囊中羞涩,无力挽救。可怜她的祈安,本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大小姐,样貌才学不逊于隔壁贾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府里官媒几乎踏破了门槛,孤零零地嫁到五品微末小官家中去。就算自己有心替她装点门面,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当初来来的丰厚嫁妆已是耗得不少,虽然仍有金银首饰不曾动过,到底得为腹中的孩子留些,竟是不能给祈安长脸,反叫她受委屈了。

    王氏本是孕妇,情绪起伏极大,不由红了眼镜,只觉得心痛难忍,可是看着前来送聘礼的小厮个个虎背熊腰,纵然穿得再喜庆也难掩身上的戾气,一旁贾政却眯着眼笑得开怀,只得咬牙默认了。若是这些日子里她能够谨慎些,好生留意不靠谱的丈夫,没有忽略祈安的举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祸事了,王氏心中后悔不迭,却是无可奈何。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买,只好心存侥幸,盼着丈夫念着祈安是他的亲生骨肉,好歹上点心打听下曲家的作风,不会把祈安推进火坑。

    祈安出嫁的日子已经定下了,王氏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面庞,心中难受歉疚不已,虽然家里早已大不如前,可她如何能够狠得下心,让祈安不带丝毫嫁妆嫁进夫家。若是那样,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必然是要遭受白眼轻视的,在公婆丈夫面前更是要过上一世抬不起头来的凄苦日子了。遂咬牙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一千两银子,添了些年轻时候戴的首饰和不曾动过的缎子。只是这些顶多只能凑个7抬嫁妆,实在叫人看不过眼去,王氏又把曲家送来的聘礼中除去贾政拿走的银两,余者全部塞进了祈安的嫁妆里,勉强凑足了十二抬,面上总算不显得过于寒酸了。可即便如此,在成亲那日看着亲家来人掩饰不住的鄙视目光,王氏仍然觉得堵得慌,略有些茶饭不思地思念着刚刚成亲的女儿。

    不料一月后王氏后好容易盼到女儿回门,却见祈安虽然细致地涂了胭脂,仍是掩不住一脸的憔悴,身上也瘦了一圈,不由地惊诧不已,随即便湿了眼角。祈安本不欲母亲忧心,一直故作欢颜,语气中却难免透出一丝沉重不安。王氏爱女心切,连忙拉着祈安的手臂想要仔细看看女儿,却见祈安忍不住略略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再忍不住心底的疑惑,掀起女儿的袖子一看,竟是青一块紫一块,上面还有不少抽打的痕迹,当即便愣住了。一心掩饰自己委屈的祈安见再瞒不住母亲,不等王氏开口,就再也忍不住,扑到王氏怀中痛哭失声,抽抽噎噎地说起那曲家少爷,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有些良人的模样,实际却残忍非常,稍有不如他意的地方,动辄打骂,毫不避讳;若是反抗丝毫,更是毫不怜惜地拳脚相加,骂骂咧咧说自己父母贪图曲家财势,早把自己高价卖给了他,要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些不该奢望的,更是在出嫁次日便荒唐地收了自己的陪嫁丫头当通房,让自己在下人中没了一点威视。好在祈安从小聪明伶俐,知礼大方,懂得讨好公婆,倒是合了婆婆眼缘,日日带在身边,日子好过了许多,再不会无缘无故挨打,只是从早到晚服侍婆婆,不得片刻休息,却也辛苦操劳,元春内心更是苦闷非常。

    “我苦命的儿啊,竟是我误了你啊。看着你受苦,娘这心里实在难受的很啊,只恨不得代了你去。”王氏听了女儿的哭诉,搂住祈安哭得不能自已。倒是祈安,刚刚发泄一通,想起了王氏如今坐胎三月,还不算稳当,勉强拭了眼泪安慰道:“母亲不要难过了,这都是女儿的命啊。如今虽然难过了些,但总归有个盼头。只要女儿能够早日生下儿子有个依靠,就算他有再多宠妾娇娥,婆婆也得向着我些,日子自然好过多了。”祈安早就明白了,反倒细细剖解开来,叫王氏不必过于忧心。

    曲太太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深知儿子娶媳不易,对好容易进门的媳妇多了几许宽容,何况贾氏虽家境与父亲有些不妥,本人却是温柔贤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也起了怜惜之心。如今搁了几年的心事解决了大半,曲太太只等着抱上嫡孙,对自己儿子暴虐不知收敛的性子有些忌惮,恐他折磨死了儿媳妇自己再没了指望,白日里就把祈安拘在身边寸步不离,服侍孝敬自己,因而祈安只需掌灯后面对曲少爷罢了,忍一忍便也过去了。“这可不成,娘亲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外人如此欺负□。”王氏只觉得心中苦涩,更甚于吃了黄连,只得暗暗赌咒道。母女俩刚聚到一起没多久,前头就传话说姑爷等着姑奶奶回去,祈安只得收了泪,掩了泪痕,一步三回头地往曲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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