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假装视若无睹,还能说是孩子刚执行完任务、心情不好不想传递负面情绪;当我第二次、第三次被刻意躲避后,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和我碰面,中岛敦已经连续一周凌晨两三点才去食堂吃饭,还一天只吃一顿——由此引发了食堂值班人员和港黑加班人员的严重不满。
前者不满他没事找事、半夜吃正餐;后者不满他三餐并一顿、食量可怕,导致夜宵定额经常被吃空一半,炸猪排类的高热量餐品,到下半夜就完全吃不到了。
等食堂采购痛定思痛,决定申请增加夜宵定额时,中岛·鹌鹑·敦又老老实实地向行政科申请预支薪水,跑到外面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加餐了。
科长向我们描述采购负责人的委屈哭诉时,快活的笑声充斥了整个行政科。
尽管有点不太厚道,哪怕是当事人之一的我,最后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奇妙。意识到被之前粘着自己跑的小尾巴故意躲避,觉得尴尬和失落是真的,但占据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
就像你捡了一只干饭呜呜叫、撒娇夹子音的流浪小猫咪,突然有天下班回家,发现往日甜蜜蜜的黏人小猫咪不仅没有向你要贴贴,还神出鬼没地往床底藏。
最喜欢的罐头勾引不出来,连吃饭都等你上班离开后,再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吃。
你很难过,却无法责怪咪咪,因为它会坐在家门口等你一整天,听到开门的声音,毛茸茸的尾巴会像狗狗一样甩起来,铆足了劲往你身上扑。
你只觉得困惑,难道有坏蛋背着你把咪咪抓去绝育了?有其他咪说了你的坏话?难道是上次去宠物店洗澡,店员把别人家的咪送回来了?
——在我这里,无论坏蛋、其他咪或者店员,毫无疑问都是某港黑知名绷带精。
“……呜哇,”罪魁祸首没骨头般趴在椅背上,深褐色的眼眸自下而上看我,显得分外柔弱无依、楚楚可怜,“鹤音可真是暴君啊,暴君。”
我叉了条天妇罗虾堵他嘴:“不负责任的家伙,闭嘴。”
“话说,鹤音是不是对敦君太好了啊?”太宰治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糊,“太关注他我会嫉妒的哦?明明之前还觉得敦君是个麻烦~”
我想用叉子叉他手背,语速飞快地埋怨:“所以!你就是故意把中岛君推给我的!你又不吃饭,在食堂干什么?总不会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吧?”
太宰治打断我的抱怨,笑着眨眨眼:“你看,来了。”
我茫然地顿住,顺着年轻的目光看去:许久不见的人虎还是穿着那件及膝的黑色毛领外衣,怀里抱一个纸袋,胳膊上挂两个纸袋,垂着眼一步步走向我们。
“太宰先生。”中岛君的声音又涩又沉,像干涸的池塘,“……鹤音小姐。”
“不要让别人承担你的错误。”俊美的少年干部似笑非笑地看着中岛敦,“我无所谓你的情绪,事实上你的死活我也不太在意——
“但是,乖宝宝不应该让妈妈伤心。”
中岛敦表情麻木地低着头,保持着任人宰割的沉默。
我:“……”真有你的,太宰治。
每次看着像是要做好事的架势,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一副生怕事情不会更糟糕的恶劣样子;或者,你只是一名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家伙?
生怕他又从怀里拔出一把惊喜の枪,我尝试居中调停:“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以前心情差的时候,还会故意拿走我的餐后布丁。”
太宰治诧异:“诶?我有吗?”
我:“你有。焦糖鸡蛋布丁,食堂的秋季限定。”
太宰治狡辩:“我最讨厌的就是鸡蛋布丁——”
沉默的人虎沉默地抬头,沉默地看了一眼直系上司,然后沉默地从怀里的纸袋里掏出四个焦糖鸡蛋布丁,挂着时下流行的一家少女心烘焙店的标签,在桌上一字排开。
已知:中岛敦不是很喜欢甜品,更偏爱咸鲜口食物。
提问:这袋排队一小时才能买到的布丁,是给谁的?
“是给鹤音的。”年轻干部语气笃定,“道歉要带上诚意,不是常识吗?”
我懂了,钱还是中岛君付的。我又好气又好笑:“真的吗?那我就笑纳了。啊,剩下两个袋子是什么呢?也是中岛君带给我的‘诚意’吗?”
太宰治表情一空,差点捧着脸、给我当场表演一个泫然欲泣。
“还有,中岛君。”我尽量放缓语气,温和地看着小人虎,“如果调整好了心情,想要向我道歉,或者只是想找我聊聊也可以,随时都欢迎——我会一直等待你的。”
闻言,中岛敦瞳孔如白虎般微微缩成一线。
最终执拗地撇开头,闷闷回应:“……嗯。”
“那我呢?可以随时找鹤音聊天吗?”太宰治托着下巴,深褐色的眼眸bulingbuling放着光,“鹤音会让我躺在膝盖上,温温柔柔地安慰我吗?”
我:“……”你是玩了什么奇怪的黄油吗?
不知是不是强势新人·中岛敦加入所带来的好运气,接下来的整个月,港黑组织上下所有的行动都顺利到难以置信,连身为老黑手党人的科长都嘀咕着要去找个寺庙还愿。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拷问小队新人·小银的初次行动。
小银和中岛敦不同。尽管身体素质出类拔萃、被森先生称为‘卓越的暗杀者’,但归根究底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所以尾崎小姐为她选择了相对简单的「抓捕叛徒」。
初出茅庐的少女,带着部分拷问小队的成员赶到叛徒情妇的住处时,任务对象却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床头,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内裤。
审讯过程中,这位倒霉的叛徒还在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黑发黑眼的少年”、“浅咖色的风衣会变成恶魔割断一切”此类胡话,一律判定为情妇和别人私奔所导致的精神崩溃。
总而言之,两位小新人的黑手党生涯都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然而,我的周末却没有因此拥有一个如此美好的开始——
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的人,突然约我在周六的下午碰面。
至于有多意料之外、又有多熟悉……
醇厚的女声低唱着古老的苏格兰民谣,橱窗里摆着精致的甜品,哥伦比亚咖啡豆芬芳馥郁的香气充斥鼻端——我在咖啡馆的沙发上坐下,拘谨地喊了一声‘安吾前辈’。
青年张了张嘴,似乎想纠正我的称呼,毕竟他已经从港黑辞职有一段时间了;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大概是想起了我二五仔公务员的身份,最终把话收了回来。
……当然,以上种种对方的心理活动都是我的猜测。
用写实手法描述,坂口安吾只是做了个‘欲言又止’的动作。
青年推了推圆框眼睛,沉稳开口:“好久不见,羽二重。”
我尴尬地点点头,磕磕巴巴回应:“啊,嗯……好久不见,前辈。”
“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安吾前辈似乎看出我的犹豫,单刀直入,“港黑的首领知道我间谍的身份,不如说放我安全离开组织就是他的授意。”
您也变成明牌二五仔了吗呜呜呜!
我赶紧:“哦、哦哦,原来如此。”
“并非刻意隐瞒,”安吾前辈沉吟数秒,利落地结束话题,“主要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我懂,我懂。就是异能特务科也不信任我嘛,您可以直接说,我很坚强。
“异能组织c最近频繁接触横滨的各个帮派,但明显避开了和港黑的交锋。”坂口·卷王·安吾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直接进入工作模式,“你收到相关信息了吗?”
所以您周末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卷我一下吗!我承认最近工作上有点摸鱼,但是摸的也是港口黑手党的鱼啊!四舍五入也算是为异能特务科做贡献了吧?
我内心潸然泪下,表面还得敬业地拿出平板,赶紧找状态:“略、略有耳闻。”
“我长话短说,c的首领似乎在找什么人。”高效社畜选择报答案,“我在portfia当情报员时和他们有过接触,c的首领纪德和钟塔侍从的人保持着秘密联系。”
这……这就是专业二五仔、呸、专业间谍吗?!
我瞠目结舌地看向坂口安吾:您一小段话的信息也太密集了!不仅同时爆了c和钟塔侍从的勾结,关键在于,您怎么知道对方在‘秘密联系’的?
莫非安吾前辈在出差欧洲的途中,又抽空‘间谍’了一下、搞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安吾前辈的工作效率非常高,连带着我的效率也直线起飞。他三两下向我介绍完他手里关于c的情报,顺便从我这里交换了一些影响不大的港黑近期动向。
听到“浅咖色的风衣恶魔”时,青年眉头微蹙,很快若无其事地松开。
若是只论工作,坂口安吾是所有职场新人都梦寐以求且避之不及的指导者——避之不及纯粹是因为太卷了,通宵加班和吸能量果冻一样司空见惯。
基本上是“拿最高的加班费,买最贵的墓地”的态度,机器般快速处理海量的工作。
另一方面,安吾前辈很擅长带人进入工作状态——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认为——我入职不到一周的时间,在他的指导下,已经能独立处理一个海外交易项目的所有文件了。
他看起来总是步履匆匆、一副耐心有限的模样,但其实只要你提起勇气去问,无论多少遍他都会认真仔细地回答你。
“……以上,就是所有的内容。”青年合上文件,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今天就到这里,咖啡的账单我提前付了。”
可今天是周六哎。我收起平板,乖巧地看他收拾东西。
坂口安吾正欲起身离开,似乎想到什么,又坐了回来。
有着秀气美人尖的青年指尖相触,双手成塔,若无其事道:“听说,你之前带了个名叫‘中岛敦’的异能者新人?”
“啊,安吾前辈!”我举手打住,“这个其实算机密,我不能说太多,抱歉。”
若非太宰治甩锅,我可能连组织进新人、都得等新人来报销票据才能知道。
青年垂了垂视线,黑色的眼眸隐约带了几分笑意。重新抬起后,又了无踪迹。
“你比以前稳重了很多。”安吾前辈语气平和,“我很高兴。”
我从很久以前就发现,安吾前辈其实有一双很是温柔多情的下垂眼,眼型无害,黑眸之中尽是幽光恬然,却常年被遮掩在镜片和冷漠的表情下。
当他安静凝视你时,隐匿的缱绻和温柔就会满溢而出,把你淹没到醺然。
我赧然:“谢谢前辈,我会继续努力的!”
安吾前辈神色一顿,露出‘倒也不用在黑手党太过努力’的微妙表情。
我:“……谢谢前辈。我会酌情努力的。”
青年满意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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