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收拾起包袱,大步出了树林。此时朝霞初透,天地间又飘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怀为之一畅。
唐糖瞟了阿星一眼,又想起了昨晚之事,不觉脸上一红,心中又有些惭愧,颇觉对不住他,便笑道:“你这一回吃了不少苦头,改日我赏你二两银子。”
阿星冷冷一笑,说道:“你休要骗我,如今的你我分文皆无,你如何赏我?”
“钱还不是人挣得么?改日嘛总会有钱的!”唐糖扬着眉毛笑道。她自小生于富贵之中,并未尝过世上艰辛,故而对此颇不以为然。
阿星不停的撇着嘴,不满道:“休说这些没用的,我现在只想吃饭!”
唐糖白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悦,说道:“包袱中有干粮,你自去吃吧!”
阿星歪着头,望着善人村道:“此处有了人烟,我却吃不下那些冷馒头了。”
唐糖心中更是不悦,骂道:“你便是好逸恶劳贪得无厌之辈,我迟早被你连累。”
二人边说边行,不一时已来至村头,寻了村民问明钟员外的住处,径往钟家而来。此处果不愧善人村之名,一路上凡是遇见的村民尽皆对二人点头微笑致意,满脸的和气。
阿星喜道:“这番可算是来对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和善的村民。”
“我看却未必!那狼见了羊可也是欢喜紧呐,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只看他们面上和善,说不定心怀叵测。”唐糖冷笑道。她初时尚不信兔仙人所言,可经过昨日种种,心中已然对此处人物多了提防。
不一时,已远远望见了一座大宅,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牌匾,上书着“钟府”二字,只是门上却挂着白布,还挑着纸钱,门前置了一面大鼓,旁边一家僮正自扫地。
唐糖叹了口气,说道:“这钟家有丧事了,想必这便是钟太保之家了。如今人家正是悲痛之际,咱们便不好打扰人家了-----”
阿星一怔,怒道:“公子说哪里话!他办他的丧事,我吃我的饭,两不相碍,这有何难为情!”
唐糖直愣愣看着他,道:“为了一顿饭,你是打算连人都不做了!”
阿星一甩手,道:“待会你休要说话,看我的!”说罢从地上抓了把土,往脸上抹了两把,又用力挤出了两滴眼泪,随即便大踏步来至门前,向那家僮拱手道:“仁兄请了,敢问此处可是钟太保之家?”
那家僮闻言赶紧道:“正是,但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阿星抹了把脸,眼泪便掉了下来,哽咽道:“我乃是钟兄的结义兄弟,姓唐名星的是也,因闻听了凶耗,特意赶来吊丧。”
那家僮立刻紧张了起来,连声道:“哎呀,公子恕罪,恕罪。”说罢,转身抓起鼓槌狠狠敲了两记。鼓声一响,只闻院内一阵慌乱,随即便是哭声大作。阿星也不理会唐糖,偷偷伸手在自己鼻子上轻轻拍了一掌,鼻子一酸,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随后便以袖掩面,呜呜悲号着往里便闯。
唐糖看着他这一番做作颇觉新奇,暗道:“这家伙为了一顿饱饭可真是舍得下本儿,这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心中暗笑不止,也随后而入。
阿星跑着来穿过庭院,直来至停尸床前,却见那尸体被白布掩了,不见容貌,只是圆圆鼓鼓一大坨。阿星暗道:“这人还是个矮胖子!”也顾得多想,趴在床板上便嚎啕了起来,边哭边道:“我可怜的贤弟呀,你我相交多年,奈何半途弃我而去,连个招呼都不打,真令我肝肠寸断。想你我当年把酒言欢,指点江山,纵论天下英雄,何其快哉!如今思之,贤弟之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不痛煞我也!呜呼哀哉!”这一番念叨抑扬顿挫,便如唱歌一般,念叨完了便放声大哭起来,哭够了多时,终于昏厥了过去。
唐糖在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做戏,越看越是愤怒,不住地暗骂:“臭不要脸,你爹死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众人见阿星昏了过去,尽皆一阵大乱,也顾不得哭了,一位老人赶紧跑了过来抱住阿星不住的呼唤,看穿衣打扮却是此处的主人了。过了好久,阿星方才悠悠醒转。
钟员外将阿星扶起,轻声问道:“老朽乃本宅的主人,人们唤我钟员外,请恕老朽眼拙未识尊驾------”
阿星抹了抹眼泪,急忙施了一礼,哽咽道:“我----我又来晚了!”定了定神,又道:“小侄唐星,拜见世伯。”说罢又落下泪来。
钟员外急道:“哦,原来是唐公子。”
阿星急道:“世伯不必客气,叫我阿星即可,我与令郎乃是结义的弟兄。----只是此番来的匆忙,也未曾带的祭品,真是惭愧!”
“哦,原来如此,那便是一家人了,又何须祭品,来了便好!”钟员外拉着阿星的手说道。又见阿星身后的唐糖衣饰华贵,生的更是俊秀非常,便问道:“但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阿星赶紧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世居南海,乃是南海剑派之主-----张三公子的便是。”
唐糖脸上一红,暗道:“这家伙知道我的心思,此种事可不能与唐门扯上关系。反正那张三也不是好人,一个锅也是背,俩锅也是扛,也不怕再多这一个黑锅了!”想至此,急上前施礼道:“晚辈张三,拜见老员外。”
钟员外赶紧拉住唐糖,不住地道:“公子莫要客气,可折煞老朽了。快,请厅中献茶!”说罢将二人让至大厅,又命人捧上茶来。
三人坐定,家人献上了茶,钟员外方才开口道:“二位远路而来,犬子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当感激莫名。想那弟子有何德能,竟能交的如此有情有义的朋友!”
阿星也客套了几句,便询问道:“我那老弟向来身体强健,不知得了何病,竟至于此?唉,或许都是命啊!”
钟员外一拍大腿,道:“此话甚是有理,可不是命怎的?”喝了口茶,又接着道:“都怪那逆子胡作非为得罪了神明,方才遭了冥诛!唉,老朽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天悖理的孽障,简直愧对祖宗!”
唐糖一怔,问道:“老员外此话何意?”
钟员外叹了口气,说道:“待我慢慢与你们说来!我们此处往北不远有一座小山,上有一庙,唤做镇魂寺。内中有一修行之人,道德高深,法力精强,为本地可做了不少善事,他名唤一线生,此地人皆敬他,都称他红线公子,可是本地的活菩萨、再世的佛爷爷!”
阿星瞪大眼睛道:“世上还有这般人物?”
钟员外点了点头,正色道:“有的。我那逆子便是开罪了这位活菩萨。”摇了摇头,抿了口茶,接着道:“因那逆子自小性子刚烈,颇不受管束,更兼之不喜劳作,我本以为他长大后定是个匪类之流,没想到那一年却突然换了个人一般,竟出门学人做起了生意,虽说无甚成就,可也让我颇觉安慰。他自外归来,受了教训,人便安稳了许多,自此日夕劳作,甚是勤快,更喜他有把子力气能上山打虎猎鹿,我家却也都靠了他才兴旺起来。”
阿星颔首赞道:“我那贤弟果是个会持家的人!”
钟员外冷冷一笑,道:“持家?这回我家的败落便是他的罪过!他仗着有些勇力,那一日不知何故便打上了镇魂寺,砸了佛像,更是对红线公子口出秽言,幸好人家乃有道之士,未曾与他一般计较。可是没料到,待得那逆子回到家来便昏昏沉沉了,之后更是一病不起。我也为他寻了不少大夫,花费了许多钱财,无奈名医束手,药石尽皆无效,没得几日便一命呜呼了。贤侄你说,这还不是遭了冥诛么?”
“哎呀,我那贤弟定是被那红线公子害了!”阿星惊叫道。
钟员外赶紧掩住了他的嘴巴,小声道:“贤侄莫要说胡话,小心神目如电!那红线公子乃是久修得道之人,为本地做过许多善事,我等尽皆受过人家恩惠。”
阿星笑道:“老伯有所不知,这年头的和尚可信不得,他们满嘴的四大皆空,一肚子鬼蜮伎俩!”
钟员外一笑道:“那红线公子乃是带发修行,却不是和尚。我也不与你争辩,他有道无道,你一见便知!”顿了顿又道:“这逆子也是罪有应得,我却不惜他,只是可怜了我那闺女,还没来得及置办嫁妆,逆子这一去,家中收入顿失,老朽也是不知如何试好了。”
阿星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也放出光来,急道:“老伯勿忧,这世上也有不要嫁妆的男人-----”正待继续说下去,唐糖狠狠拧了他一把。阿星赶紧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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