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们突然一阵大喊,原来逐渐逼近广场的穴居蛮族虽然不多了,但他们居然也拿出了让矮人们感到棘手的武器——那是一枚枚石质的圆球,一旦碰触到坚硬的东西,像是盔甲啦,石桥啦,矮人的脑袋啦,它们就会立刻爆开,跳出一只浑身鲜红的小虫,一落到人身上就立即燃烧起来,矮人们不畏惧毒蛇,不畏惧野兽,也不畏惧巨龙,倒是在看到这种小虫时,一起惊恐地大叫起来。

    ——土焢虫,巫妖说,生长在火元素位面与土元素位面交界处那充满灰烬和熔岩的广阔地域。

    有着点提醒就已经足够了,一只火元素生物突然落在矮人中间,不免又引起一番混乱,甚至还有矮人试着用自己的盾牌去击打它,但随即他们发现这只小虫,或说,大虫,显然是站在他们一边儿的,于是又高高兴兴地鼓噪起来。

    克瑞玛尔的火元素侍者终于可以从那只该死的精金圆球里跑出来了,火元素生物不会感到窒闷,但也很讨厌缺乏氧气的地方,这样它们在燃烧的时候总是不够充分,有气无力的——小蜘蛛有点不满地用螯肢擦了擦它八颗如同钻石般闪耀的眼睛,不过它在看见土焢虫的时候,它的八只眼睛都开始发亮了——土焢虫对于主物质位面的生物是一种危险的存在,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长着天牛触角的蜈蚣,没有内脏,没有骨骼,这点和石怪没什么区别,纯粹是石头与矿渣的结合物,天生就披覆着坚硬的盔甲,源源不断的高热从它的口中与身体中勃发而出,关节中更是时时喷吐着比它们的身体更为灼热的蒸汽与烟雾,它们行动的方式就像是一枚弹簧,盘起身体后猛地弹起,跳跃到半空或是更远的地方。

    被它缠绕住脖子或是躯干的人几乎都难逃一死,缠绕住四肢那么最起码也要成为残疾,矮人们的精钢斧头固然可以劈开土焢虫,锤子也可以敲碎土焢虫,但如果他们不快点将斧头与锤子收回的话,它们就要开始熔化了,而且土焢虫即便断裂成了好几段,剩下的部分仍然可以活动很长一段时间,它们体内的温度更高,些许渣滓就能毁掉一双眼睛或是一条手臂。

    但这种威胁只能够针对矮人,人类或是精灵罢了,小蜘蛛摩擦着自己的螯肢,发出主物质位面听不见的声音,土焢虫突然变得慌乱起来,有着一个暴躁脾气的它们不但不再进攻,反而盘旋在原地,不安而迟疑地张望,无论穴居蛮族如何叱喝都不愿意往前,甚至有几只跳下了石桥,蠕动着往熔岩河流中跃去——但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熔岩中忽然跃起一只泛着白光的蜘蛛,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更多只——小蜘蛛召唤来的火元素生物是一群蜘蛛,土焢虫可以说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它们狩猎的方式与主物质位面的蜘蛛并无不同,距离近的直接扑杀,距离远的就喷出一股耀眼的蛛丝,穴居蛮族带来的土焢虫经过精心挑选,为了便于装进石球里,每条都不超过手臂长度,最小躯体也有着三尺直径的蜘蛛捕食起来毫不费力。

    如果放在平时,矮人们肯定会不断地发出“咦咦!”的惊呼声,成群结队地挤压着彼此,争先恐后地往下看。而现在,他们则是发出一声叫喊,冲向穴居蛮族,可怜后者至今也没能离开那座脆弱的石桥。

    那个用兜帽与斗篷遮盖着自己的女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广场上的,她的身周都是四处奔忙,抗击敌人的矮人,但没有哪个矮人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你不觉得她唱的歌儿很好听吗?”一个矮人说,“什么?”他的同伴说:“什么歌声……啊,我也听到了,”他说,“多么好听的歌儿啊。”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那位身材颀长的女性已经走到了战斗最为激烈的前方,几乎所有人都背对着她,毫无防备,她的视线在他们的脊背上移动过去——老矮人,精灵,人类和侏儒,当然,还有矮人——她掩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熠熠生辉。

    “转过身,”她说,柔软甜腻的声音中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量,“看着我。”

    她以为自己可能会在精灵身上遇到一点抵抗,但没有,两个精灵,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都温顺地按照她的话转过身来——而在此之前,那位女性猛地拉开了自己的兜帽,暴露出她的真面目——一张狰狞畸形的面孔,皮肤上覆盖着暗黄色的鳞片,没有眉毛,口中满是锐利的獠牙,而她的头发,全都是嘶嘶作响的,活着的毒蛇,扭动着,盘曲着,伸展着,每条蛇都有着一双如同炭火般的眼睛,但这些眼睛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美杜莎的眼睛更危险。

    那双眼睛看到的生物都会被石化。

    当然,不包括闭着眼睛的生物。

    但她志满意得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她不明白——但精灵的箭矢已经先后射中了她的两只眼睛,老矮人的斧头呼啸而来,击中了她的腰腹,将她一斩为二,但最终了结了这一切的还是施法者,曾经的不死者挥手投掷了一根噼啪作响的闪电,击碎了美杜莎的头颅,她的头颅燃烧起来,毒蛇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着,发出可怕的嘶叫。

    “别吃那个。”巫妖说,因为小蜘蛛爬了过来,正在美杜莎的头发,也就是那群毒蛇里翻来翻去,这只蜘蛛很喜欢和另一个灵魂亲近,巫妖可不想让自己的躯体沾染上这种蠢货的臭气。

    小蜘蛛遗憾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对于另一个灵魂的命令,嗯,它会装傻,但这个不行,它知道。不过也没什么遗憾的,它的同族很快给它送来了几条土焢虫作为答谢,一边还敲打着螯肢,用蜘蛛们之间的语言表示如果下次还有这种好事情,还请多多召唤,没关系的,同族嘛,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它们不会介意有没有报酬的。

    美杜莎一死,剩下的穴居蛮族立刻惊慌起来,虽然矮人们的手斧与弩箭都够快,但还是有几个蛮族逃进了黑暗的甬道。

    瓦伦丁举起一只手,“他们会逃的很远。”老矮人说,穴居蛮族并不是一个具有非凡勇气的种族,没有美杜莎,他们是绝对不敢接近矮人城市的。他忧心忡忡地检查了一下矮人们的伤亡情况,损失不可避免,但勉强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最后美杜莎走出来的时候,能够抵抗魅惑能力的矮人并不多,但因为身高的原因,在他们看到她的眼睛之前,精灵们的箭矢已经了结了这个问题。

    矮人们的牧师忙碌着收敛矮人们的遗体,往他们的嘴里灌入麦酒,擦拭他们的头发与胡须,给他们戴上头盔,他们将会返回摩拉丁的殿堂,和以往的勇士们一起痛饮永不枯竭的麦酒,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以崩崩为首的年轻矮人还无法领会到死亡的恐惧与悲哀,他们固然长着垂到胸口的大胡子,但还只是孩子,矮人们对此也并不强求,他们将亡者的胡子剪下了一部分藏入随身携带的带链匣子后,就开始忙于围观蜘蛛吃虫子。小蜘蛛吃土焢虫的方式很像是另一个位面的孩子吃一种叫做米花棒的零食,一样用两只手(螯肢)捧着,一端送到嘴里的时候,一端竖在空中,土焢虫当然不会像真正的膨化食品那么乖,但蜘蛛的螯肢可不是单纯用来欣赏的,尤其是克瑞玛尔的小蜘蛛,它的螯肢可以直接剪断矮人们的精钢箭矢,土焢虫被它牢牢地握着,除了轻微的颤动之外什么也没法儿做,吞吃的过程中,如果有掉落下来的残渣,小蜘蛛还会很乖地把它们捡起来吃掉。

    “那个,”巫妖的袍子被拽了拽,一个年轻的矮人正站在他身边,抬着头看他:“那个您还要吗?”

    巫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美杜莎的无头躯体还留在远处,滚落在一旁的头颅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如果他还是一个正常的巫妖,当然,美杜莎也是一种难得的施法材料与试验品,但现在,他还能在佩兰特与凯瑞本面前将一个生物剖解到血管末梢吗?就算她是邪恶的——他觉得另一个位面如果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莫过于凭借着科学的名义,你可以做任何事情,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的,但在这里,“不,”他说:“我并不需要它。”

    得到回应的矮人向巫妖夸张地鞠了一躬,可以说是蹦蹦跳跳地来到美杜莎的躯体前,与等待在哪儿的同伴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其中一个拿出了全套的刀具,看上去像是想要剥掉美杜莎的皮,美杜莎的躯体曼妙而丰满,其诱惑的程度甚至不逊色于弗罗的牧师,可惜的是她没有漂亮的胡子,无法吸引到哪怕一个矮人,所以他们只关心她的皮肤在鞣制后能不能制作成皮甲,但崩崩很快跑了过去,想要拿走一个脚趾,风化后用来作给妈妈的礼物,矮人们产生了小小的争执,因为之前的那个矮人想要一整张美杜莎的皮用来做地毯。争执很快就结束了,虽然他们谁也不愿意让谁,但他们有着矮人的解决方法。

    于是还没能从哀思中离开的精灵就看到了一群年轻的矮人们热热闹闹地在广场上打保龄球——姑且这么说吧,反正巫妖是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一个矮人充当“圆球”,而其他矮人站成一列,充当“立柱”,如果站立的矮人一个也没被撞倒,那么负责冲撞的“圆球”就算出局,如果有矮人被撞倒了,那么撞倒的全部出局,然后负责充当“圆球”和“立柱”的人要互换。

    最后一个还能站立着的家伙就能得到那张美杜莎的皮。

    佩兰特摇着头走开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瓦伦丁说。

    “如果可以,就这两天,稍微休息一下就走。”佩兰特说,接下来他们还有将近一个月的行程,之后恰逢极北之海的极昼期,这个时期仅有四十六天到四十八天左右,极北之海将永远笼罩在一层光亮的雾霭之中,飓风、暴雪与冰川融裂之类的灾难发生的频率也是最低的,当地的野蛮人时常会趁着这个时候去狩猎雪熊,狐狸和海豹,而他们这个时候登上极北之海,可以最少程度地降低可能回到的危险。

    “你们打算怎么送我们走?”佩兰特问,“我们之中有着一位贵人。”

    瓦伦丁看了佩兰特一眼,拿出自己的小酒壶喝了一大口,不是麦酒,而是在矮人的酒壶里相当罕见的茴香酒,但他真需要一点支持——他当然知道一个高地诺曼的王女还不值得被精灵如此慎重地对待,所以唯一需要警惕的大概就是那个选民,虽然精灵没有说明她追随的是那位神祗,但只要看看那身丝袍,再看看那只铃铛,还用多说吗?矮人的商队也经常会有弗罗的牧师同行,在她们想要清净一下的时候,毕竟在矮人的审美观中,没有胡子的女人根本就是只蠕虫。

    “放心,”老矮人说:“我会安排妥当的。”

    于是三天之后,冒险者们看到的是一辆非常,非常,非常之奢华的马车。

    黑铁的车壁,包裹着昂贵的白化蜥蜴皮,三分之一的地方都被盘绕着秘银为材质的瑟里斯掐丝,在掐丝里面填充了玻璃,四角上悬挂着一盏氟石小灯,虽然是小灯,但里面的氟石异常纯粹,光亮足以照亮整个甬道,打开车门,里面暖意融融,墙壁覆盖着厚软的丝绒,除了辉石之外还有堆积如山的雪熊皮与灰狼皮,可以容纳十个人同时躺下,或是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就算伸展手臂也不会触碰到车顶,有两颗被雕琢成小鸟形状的氟石被高高地镶嵌在两端的墙壁上,此外,有羊皮纸的书卷——也不知道矮人们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个的,有跳棋,有纸牌,有骰子,有一个很大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冷烤鹿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氟石,和填充在掐丝里的玻璃,都是粉色的,对,那种暧昧的,甜蜜的,让伯德温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的粉色。

    比起伯德温,其他人的接受程度就要高得多了,唯爱之女当然不会拒绝这份殷勤,精灵们已经有所预料,李奥娜无可不可,葛兰只要舒适,就算是恶俗的基佬紫也能接受,至于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他的思绪完全就不在这上面,在战斗结束的那天晚上,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就和他谈了谈,不过与其说是谈话,倒不如说是提议或是别的……什么。

    巫妖直截了当的问他,是否要将他们的真正身份告诉凯瑞本。

    告诉凯瑞本,如果是在前几天,不,或是他们还在灰岭的时候,异界的灵魂或许会欢欣鼓舞地表示同意。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但现在,他不敢确定了,不但不敢确定凯瑞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怎么做,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够对凯瑞本说出实情——在他被美杜莎的石化凝视伤害的时候,他不敢依靠任何一个人,葛兰,伯德温,李奥娜,佩兰特,甚至是……凯瑞本,想到凯瑞本的眼神从温暖变得冷酷,伸出的手上不再是美味的浆果而是他的双剑时,异界的灵魂就会发抖——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人挖去了很大一块,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当他挖掉那些被石化的部分,在黑暗的洞窟中因为疼痛与瘙痒辗转难安的时候,他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过……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凯瑞本的面前的那一天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友谊,还是血脉,彻底断绝的那一天。

    这不是努力可以改变的事情。

    这是命运,而命运是什么,就是无论你如何挣扎,你的结局也永远都在你所看到的,所不愿意承认的那一点。

    曾经的不死者并不急于等到另一个灵魂的回答,是的,这个卑微弱小的窃贼有着坚硬锐利的地方,但它的弱点也同样鲜明,他所提出的,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提醒,或者说,警兆。

    他们并不是毫无破绽,毫无漏洞的,但这些在凯瑞本不想看到的时候,他就可以看不到,但他终于是会有一天能够看到的,即便他不,也会有别人让他去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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