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晃,转眼已日上三竿。
沈芸英在众人解散之前,重新站上点将台说了自己将要前往京城的事。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没多久便除夕了,小公子不妨在擒风寨过了除夕再走?”人群中有人高声道。
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除夕过了再走也不迟嘛。”
“你俩不懂就别说话,”旁边的人瞪了他们一眼,悄声道,“云公子这是去送沈恩公的。”
“噢噢噢!”两人恍然,捂住嘴不再多言。
众人也明白过来,渐渐安静下来。
见他们沉默,沈芸英沉声道:“沈将军是我亲人,从小教授我武功和为人,可以说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他的教诲。我待沈将军如父,沈将军待我如子。只是不等我报答十分之一二,他已不在了。我作为晚辈,最后能为他做的便是为他送行。”
“此去归期不定。我虽不在,但千追营的训练继续,你们须听曲冲之令行事。若我回来发现千追营一团乱麻,作乱者逐出千追营,永不复用。”
最后四字她咬字更重,如立军令状一般严肃。
众人便明白这话并非玩笑,心头一凛。
王泰老马等人领先单膝跪地,领先道:“公子安心前去,千追营恭候公子归来!”
众人纷纷跪地,齐声三呼:“千追营恭候公子归来!”
“千追营恭候公子归来!”
“千追营恭候公子归来!”
随后沈芸英让众人解散吃饭,自己也准备回院子,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公子。”
沈芸英停步回首,见是王泰和老马,不解:“有什么事吗?”
王泰和老马对视一眼,老马道:“公子此去京城,会带人手吗?能否加上我们?”王泰点头。两人深知自己能力不足,带去京城或是累赘,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没想到沈芸英展眉一笑:“本来打算下午找你们问问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既如此,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三日后动身。”
两人感受到她的重视,如被惊喜砸中,连连应声。
他们勾着肩走了,沈芸英还未转身又遇上一人。
沉默寡言的青年朝她行礼,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云公子去京城会带乌金吗?”
沈芸英称是。不知他什么意思,是担心乌金安危不想他去?
乌木再向她行礼:“乌金从未出过远门,若是路上有失,还请公子宽待一二。”
“那是自然。”沈芸英扶起对方,向他保证,“我一定会将他原模原样地带回来的。”
乌木点头却没离开,仍站着。
“还有什么事么?”沈芸英疑惑道。
乌木犹豫一瞬还是道:“几日后我也将离开寨子,公子若有事,可去不动军找我。”
说完便大步离去了。
留下沈芸英在原地懵圈。
他说什么?不动军?是狄毅义子霍拾山亲自操练的不动军吗?
上一世沈芸英便听过这支军队——不动军共十八人,个个身手不凡,各有所长。往往有出人意料之用,是能破开战场的一只利箭。
当时她为林峦之带出的平湖军和霍拾山的不动军、谢洵的九机营并称大魏三军。
可见其不俗实力。
只是没想到乌木是不动军的人……
沈芸英想起上一世与霍拾山的一面之缘,不免摇头笑,至少两人的性子很像。
训练队伍散了场,乌金抓着傅川在流散的人潮中奔走,没找到沈芸英。
看着朋友失落的表情,少年急得抓头发:“唉你不要伤心,师父已经说了教你学剑一定不会食言的,她肯定会带我们一起去!”
“带我们去,不是拖累吗?”傅川抿起唇,全然没了早上的兴奋。
乌金摇头,坚定道:“如果没有收你的话,我也不清楚她会不会带我们去,但她刚收了你,就一定会带我们去!我们下午再去找她便是。”
毕竟云哥不是那种只给一本书就让他们自己练的师父。
少年坚定如许,傅川也稳下心神。
和傅川分别后,乌金不复刚刚的斩钉截铁,一下蹲在地上狂抓头发。
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吵架。一个小人告诉他,云央是一个负责的人,另一个又说,你们太弱了,带着是累赘。
两种说法乌金都认可和理解,所以他抓狂了。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他。
“你在干什么?”
乌木见乌金迟迟未归,走出院门看见蹲着抓狂的少年。
头上传来的声音低沉,乌金抬头便看见他亲哥没有表情的脸。
“呜呜呜呜哥,师父不带我去京城怎么办?”
乌木动了动嘴角,告诉他:“我问过了,她会带你去。”
乌金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乌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乌金了解自己亲哥,这是肯定的意思!
“那我得赶紧收拾包袱!”话音还荡在空中,乌金已如一阵旋风钻进院子。
乌金风风火火的声音从里面不断传来,乌木立在原地,静静看着院门上横着的牌匾。
-
三日后,到了沈芸英动身的日子。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沈芸英练完武吃过朝食,院子里已站了二十多人,皆挎着包袱,整装待发。
沈芸英带着景儿出门,扫过精神饱满的众人,高声道:“出发!”
“是!”
一行人利落上马,行至在寨门口,李青颖和曲冲领着千追营的兄弟正等着。
“他们都想来送送。”曲冲有些不自然道。
沈芸英颔首,目光划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云某谢过各位弟兄相送,望各位在我不在的日子奋发图强,重见时让云某刮目相看。”
“是!”地上的人齐声答。
“出发!”少年转过头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一马当先地出了寨门。
一行人向留守的兄弟示意,相继离去。
马蹄翻飞,扬起一片灰尘。
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皆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
沈芸英带着人时而走官道时而走小路,月亮初升时在洛城的一处客栈歇下了。
洛城没渌州城大,人也不多。但因更靠近京城,繁华程度不亚于渌州。
客栈掌柜见他们一行人行动有素,还以为他们是当兵的,探问道:“各位爷可是刚查了渌州城的抢劫案?”
乌金露出一口白牙,正欲回答,却被傅川捂住嘴。
“我们只是过路的普通人,经过渌州时也听过这件事,听说孩子都找回来了,作案的人也已经伏法。”沈芸英靠着柜台,一脸疑问,“怎么还有人在查?”
客栈没几个人,掌柜现在不忙,乐得和他们唠唠嗑:“我也是听说,前段时间对面客栈来了一群官兵模样的人,老钱说好像是去渌州办案的。渌州哪儿有什么案子,不就是最近的杀人劫童案吗?”
“那我们未着官服,掌柜怎会错认呢?”沈芸英抓住疑点,问。
“那群人的头儿也是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我这才认错喽。”
沈芸英颔首,又攀谈了几句,发现对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才别过。
王虎凑近她悄声问:“这是在查我们?”
沈芸英微点头,对望着她的众人道:“行了一天的路,大家今晚好生休息。”
听她这么说,大家放下心各自回屋了。
大厅里只留下六人——王虎、老马、王泰、乌金、傅川、景儿,都是一副听她调遣,随时要干架的样子。
……
沈芸英忍住揉眉的冲动:“散了,都散了。”
深夜,月上中天,月华从窗缝透进,不时有寒风吹过的呜呜声。
屋内,沈芸英睁眼望着头顶的床幔,景儿在外间塌上睡着了。
有人查抢劫案一事,是在她的预料之外的。上一世她和渌州知府打过交道,知其是纵善除恶之人,碰上这样无名行好事的人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查就不会追查。
是故肆无忌惮了些,直接将歹徒的尸身丢在了府衙门口。
没想到,上面有人注意到了。
她翻个身,越发觉得上面的人手眼通天,京城之行步履维艰。
还好走之前改善了擒风寨的阵法,不然她也放不下心。
夜凉如水,渌州府衙已经接连点了几夜的蜡烛。知府熬不动,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下首坐着个捧书的少年。
有人匆匆步入衙内,草草地朝知府行过礼,转身对着一旁的人垂首道:“李公子。”
“如何?”少年干净修长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热气腾腾拂过俊秀的眉目。他的目光仍停在书上。
“查到了,有人看见在门口扔尸的几位壮汉有些像擒风寨的人。”那人恭敬道。
少年轻抿口热茶,将茶杯放回才又问:“擒风寨?”
“是渌州城外的土匪寨,扎据黑虎山十多年了,一直是渌州城的心头之患。”
一句心头之患惊得半迷半梦间的知府醒了神:“谁?!心头之患?”
少年盯着书,勾唇笑道:“看来我们的知府醒了啊,那走吧。”
“什么?”
“啪”书被合上,少年起身,映着烛火的眼眸洞若观火。
他意味深长道:“去看看昔日明察秋毫、剔奸除恶的大理寺卿也查不清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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