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后萧策的神色很快平静如常,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的观澜,观澜立刻意会,不敢打扰他们殿下和李昭说话叙旧,起身便走到外面守着。



    萧策这才开口道:“李兄刚来洛阳有所不知,寒宁她被我大哥的人带走了,眼下下落不明,我虽已派人全城进行搜寻,但已经数日未有音信。”



    李昭心里当然清楚这个被带走了是什么意思,且不说萧策和之前那位太子本来就水火不容,李寒宁站在他这边自然就成了萧晟的敌人,更别说以她的武功,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危险,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杳无音讯。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不过以她的伸手,殿下还是可以放心,我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既不想看着面前的萧策这般消沉伤感,又有些责怪他没有保护好李寒宁。



    萧策没忘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很快便将这些事翻了篇:“不说这些了,李兄难得来一趟洛阳,我该尽一尽地主之谊,我带了全洛阳城最好的酒来,李兄今日要是也没事的话,不如不醉不归。”



    萧策弯腰将地上的一个酒坛单手提了起来放到桌上,他们面前的木桌都跟着震了一震,李昭随即道:“那好,今日就和萧兄不醉不归。”



    正好他这里就是客栈,最近不营业,也没有生人住进来,多的是空余的房间,萧策要是真的喝醉了,大可以就在这里住上一夜。



    两个人趁着酒意回顾过往,你一碗酒我一盏酒的,愣是从下午喝到了晚上,外面街道上原本下午还人声嘈杂,但是到了晚上,洛阳城宵禁的时候便一片安静,整条街道也只有他们这里还在夜里亮着灯火。



    观澜就站在门外,倚在墙柱上,没有萧策的命令,他也不敢偷听萧策和李昭说话,除非他们喝到尽兴处,说话声音比以往大上许多时声音顺着虚掩的门缝传到他这里。



    萧策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酒醉后的红晕,看着面前的人道:“李兄的可还记得小的时候咱们在上清学院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晚上,你也在,三皇子也在,我们也是同今日一样聚在一起,一起从白天喝到了晚上,第二天早上先生教课的时候都起不来。那个时候就罚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去代替大家和先生请假。”



    李昭其实对于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过往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影影绰绰,不过萧策却还记得那么清楚,甚至于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李昭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他说的事,好像小时候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那个人是谁来着,最后让先生骂了个半死,次日下午等大家都醒了的时候,并排跪在书院门口罚跪,上至大梁皇子下到他们这些人身边的书童,齐刷刷地跪了三四排,偶尔有路过的宫女侍卫都绕着他们走,既心疼又好笑。



    那个时候他们仗着年轻,仗着家世背景好,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光阴,现在想来,以他们现在的阅历和身份,却是再也做不出类似的事情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如今想起来恍如大梦一场。



    李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记得,我记得那个时候萧兄因为三皇子被罚得狠了,还顶撞了先生,结果又连累得所有人多跪了一个时辰,那个时候其他跪在你身边的人看你还要反驳先生,都争着上前按着你要捂住你的嘴,好让你别再说了。”



    事实上他们也就喝过那么一次酒,做过那么一次荒唐事,他们做过许多出格的事,也只有那一次被罚了,也是因为那时他们上清学院的教书先生,都是来自朝堂之上鼎鼎有名的大学士,那个敢罚他们的先生,就是当时身居高位、满腹经纶的太子太傅。



    萧策顶撞他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他原本早晚就要回到洛阳,不会和他的同窗一样要经常留在长安,以后在朝廷上他也不必每日和这个先生打交道,二来也是因为三皇子,那个时候他还是质子,为了稳定的局面,也要认识那个朋友,比起得罪太子太傅而言,明显三皇子那边于情于理都更加重要一些,他因为是洛阳质子的原因,所以不得不学会如履薄冰和察言观色,那时萧策能站出来得罪一个人,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那时的李昭没有看出来这一点,年纪轻轻的萧策骗过了李昭,也自然而然地骗过了当时所有人,但是长安城里的人也都以为他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以故他即便是骑射书御样样出类拔萃,也很少被人当成是不得不除的眼中钉。



    如今的李昭倒是看明白了,从小就韬光养晦的人,如今有这样的地位和声望,自然也不足为奇。



    萧策一直喝了很久的酒,过了很久才开口,说明了今天的来意:



    “那个时候和咱们一起读书的人,死得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还有一些人在长安沦陷的时候流落在外,我能找到的没有几个。”



    萧策顿了一顿,那时候在长安的大梁上清学院里面读书的人不是那个时候的达官贵胄,就是家世显赫,或多或少都跟朝廷和皇族有些关系,所以读出来的学子大都也是名声在外。



    萧策在洛阳局势稳定了之后,也的确派人出去找过,但过往那些人也不剩下几个了。



    他是真的想要为面前的洛阳,为他们大周留下这些难得的治世的人才。



    萧策看着面前的人,眼神里面的醉意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清醒了几分:



    “不知道以后李兄是作何打算?薛相参与走私,贪污,谋反,我已经让我的人压入大狱了,如今我大哥刚走,朝堂局势不稳,许多事情都是我在处理,相位也还空着,你最近要是没有什么事,要是愿意的话,我那相位想留给你。”



    其实这个位置并不轻。



    丞相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多都是由国君的心腹担任,但萧策还是愿意以相位之礼来待他李昭这个故人。



    也不单仅仅是因为李昭是他从前认识的朋友,于他有恩,也是因为看重李昭的才华,萧策知道他能当得好丞相,也有这个本事,倘若以后要是能有他辅佐的话,也是他们大周之幸。



    李昭自然知道萧策所言都是发自肺腑,如果换做再早几年,他还有那个心气的时候,他面对萧策的邀请一定会答应,谁不想辅佐明主功成名就,但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回到朝堂了。



    李昭为他又斟了一大碗酒,面上人就不动声色地对着面前的人进言道:“萧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在我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回到朝堂,其实如今整个大周的天下都是由萧兄你亲手打下来的,如今中原的江山太平稳固,只要不日开设科举,在民间招揽贤才,这些年来我游历四方,那些人都盼望着追随明主,只是苦于近些年来连年战乱,只要萧兄愿意,那些青年才俊都将为萧兄所用,临水之岸长大的人这是胸襟开阔,萧兄何愁将来朝堂之上没有人用?”



    而且那些从民间选上来的人都是干净的人,和洛阳的情况不同,并非都出自势力盘根错杂的薛家一般,都是可以直接为萧策所用的人,萧策名声在外,本就是有不少人仰慕。



    李昭虽然不为他所用,不过刚才那一番话却是字字句句条理分明,的确是为他做打算,要选拔人才,重洗朝堂的局势,眼下还有最好走的科举这一条路。



    李昭当真聪明,萧策只是可惜他再也无心朝堂,



    萧策应声道:“我明白了,多谢李兄。”



    他会记得的。



    两个人又喝了很长时间的酒,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从前的事,不管是以前发生的事,还是如今洛阳城的困局,李昭都一一对答如流,那些清醒的时候不方便问出的话,不方便回答的话,两个人在半夜半醒之间却能轻而易举地问出了口。



    一直到夜深了,整个客栈才安静下来,年纪大了的李伯,李昭都让他去睡了,两个人如今纷纷醉酒都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



    楼梯上有人下来,却几乎听不到吱呀吱呀的声音和她的脚步声。



    白天的时候,李寒宁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就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是她一直没有出来,如今夜里天亮,又听到了楼下的声音,还是想着过来看一看。



    走到楼梯口便闻到一股酒味扑面而来,李寒宁手里拿着两个披风走了过去,给那两个人盖上了,否则就这么在这里待一夜的话,只怕是要着凉,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李寒宁低头看了一眼萧策,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不过还是没有当年见他,李寒宁看了一眼门口,她能通过气息感觉到门口不远处这个时候还有人站着,他武功很高,应该是萧策带在身边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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