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爹搓了搓发寒的手臂,顺手把门关紧。

    “你这孩子说啥疯话,怪渗人的,你爹朝你哭啥玩意。”

    苏青尘缓缓道:“阿爷,我爹说,他死的早,留下几个孩子没人护着,任人欺负,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怎么能任由着别人这么欺负自个的孩子。”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苏老爹觉得,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在暗戳戳的提醒自己,别多管闲事呢。

    要不咋说,青尘这孩子,打小就聪慧呢?

    索性,苏老爹也摊牌了。

    “那毕竟也是你的小叔叔,他一定是受人蛊惑,才会干那种事,等他想明白过来,一定会后悔的,你们可是他嫡亲嫡亲的侄子侄女。”

    苏老爹强行替自己儿子挽尊。

    苏青尘却完全不吃那一套,“可怜我家软软,才四岁的年纪,差点就被毒死了,得是啥样的玩意儿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阿爷,您说呢?”

    “你早些睡吧。”

    苏老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便匆匆的从房里走了出去。

    外面的寒风,肆虐的更厉害了。

    他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破袄子。

    瞅了一眼灯还亮着的堂屋,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走了进去。

    苏林氏一见公爹,就跟腿上没长骨头似的,啪一下又跪了下来,“爹,咋样了,娘愿意拿钱出来给老四治伤不?”

    苏老爹根本就不敢去自家老婆子那儿触霉头,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老四的伤,到底咋样了?”

    “我不晓得,就知道那劫匪对着他的胸口砍了一刀,流了好多的血!”

    这天寒地冻的,苏林氏眼瞅着自家丈夫被砍伤,也没敢把人的衣服剥下来查看伤口。

    苏老爹皱着眉,举起油灯,靠近躺在地上的苏老四。

    苏老四身上的袄子,本身就是又黑又旧的,哪怕是血撒到上面,也看不出什么。

    他便动手将苏老四身上的袄子脱下来。

    里面的衣服上,全都沾满了早已干涸的血迹。

    而此时的苏老四,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

    老四如今的状况,显然已经是差到了极点!

    苏老爹的心,就跟被人攥住似的,差点透不来气。

    “你在这好好守着,我去去就来。”

    老四伤得这么重,要是再不治,肯定会死!

    几个儿子入赘的入赘,失踪的失踪,死的死,就剩这么一个了。

    要是老四也没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老婆子,老婆子!”

    苏老爹走进东屋,将门拍开。

    苏老娘都不用听他说话,光是看他一眼,都能猜得出来,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话。

    “想让老娘救你家老四?”

    “啥叫我家的,老四不也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说,咱几个儿子,就剩这么一个还能见上一面,你咋就这么狠地心,真不管他的死活呢!”

    “老三咋死的,你还记得不。”

    苏老娘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幕。

    提到老三咋死的,苏老爹的声音一下也变得沉闷了起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咋就没办法?凭啥就得让老三丢了性命?”

    “老四他不是读书人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天生就是读书命。”

    “啥子读书命,就是运气好,抽到了长签,要是当年抽到长签的是老三,老三不定就比老四差。”老三勤劳踏实,打小就是一个省心的孩子。

    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其实是想让老三去读书的。

    当年她甚至还偷偷地跟老三说了,这几根签子上,她做了手脚,可以保证老三一定能去读书。

    老三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说这样对其他几个兄弟不公平。

    这世上,哪来这么憨的憨货?

    “现在说这话还有啥意思,老三已经死了,如今老四也正半死不活的,你这婆子,当真要不顾自己的亲生儿子?”

    “死了那也是他自个活该,我又不欠了他的。”

    苏老娘在被窝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顺手将已经滚到被子中间的小软软扯出来,放到枕头边上,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保证她不会被冻到。

    获得新鲜空气的小软软深呼吸了一口,而后翻了个身,在阿奶的怀里哼哼唧唧的半天,好似很不满他们一直在说话似的。

    苏老娘赶紧用手在苏软软的小屁股上拍了几下,成功将崽儿又拍睡过去。

    苏老爹还想说啥,苏老娘直接瞪了他一眼,“滚出去,你这老东西要是敢把我家软软吵醒,你就跟老四他们一家一块儿滚蛋!”

    苏老爹灰溜溜的从房里退了出来。

    苏林氏见公爹从房里出来了,还以为要到钱了,连忙走了出来,“爹,咋样了,娘给了咱多少银子治伤?老四他伤的这么严重,少说也得十两银子。”

    “十两……你咋不去抢?”

    这年头,二两银子都能娶一个媳妇,一户人家一年都用不了一两银子。

    “咋地,我娘连十两银子都不愿意拿出来?”

    “你以为十两银子就跟雪似的,来的这么轻易?他活了大半辈子,都还没见过十两银子是长啥样的。

    “那娘愿意给几两?”

    苏林氏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就算给了二两银子,一两银子治伤,一两银子零用,他们又能在镇上过个大半年了。

    “你娘说没钱。”

    “没钱?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老四,就这么死了吧?”

    “那还能咋地,要不回你娘家借点钱来?”

    苏林氏讪讪的笑了笑,“爹,您可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说正经的,你要不赶紧回娘家一趟,借点银子来给老四治伤,你是他媳妇,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吧?”

    苏林氏不想说他们就是因为没银子交伙食费,才被她娘给赶出家门的。

    她娘就是个钻进钱眼里的老虔婆,怎么可能会愿意把自个的钱,拿出来借给他们用?

    “我娘家的日子,最近也不好过。”

    苏老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来想想办法。”

    仙米,仙米,仙米……

    这几个崽子,到底把仙米藏在什么地方了?

    苏老爹又在家里翻箱倒柜了一阵,死活没找出仙米的踪迹。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

    他吃过仙米,不就代表,他的身体里也有仙米吗?

    要是老四吃了他的肉,不就等同于吃到仙米了?

    苏老爹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对着自己的大腿比划了一下。

    这要是割下去,怕是要把自己疼死。

    算了算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老爹刚要把菜刀放回去,苏林氏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来,他手一松,菜刀直直的往他的脚上砸去。

    还是刀锋向下!

    “哎哟喂!我的个脚哎!”

    锋利的菜刀瞬间割破了布鞋,直直的插在他的脚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苏老爹的脑中灵光又是一现!

    血也是他身体里的,一定也吸收了仙米的精华。

    把自己的血喂给老四吃,不是一样的效果嘛!

    既然砍都砍了,血都流了,可不能浪费!

    他抬着脚蹦了出去,吩咐俩崽子赶紧把苏老四的嘴巴给掰开。

    随后,他便直接把自己的脚架在他的脸上,血顺着脚底板,缓缓流入苏老四的口中。

    苏林氏看到这一幕,差点看yue了。

    “爹,你这是干啥,老四他可是读书人,咋能受这样的屈辱?”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啥,我这是在给他治病!”

    “啥玩意治病要用脚踩人脸上的?”

    苏林氏的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的苏老四,忽然抬了下眼皮。

    苏林氏的大儿子苏有钱看到了这一幕,兴奋的大喊出来,“娘,爹刚刚眼皮子动了!”

    “真的假的?”

    这用脚还真能治病?

    苏林氏连忙过去瞅了一眼,但苏老四只动了一下眼皮子,就再没有了动静。

    苏老爹抬着一只脚,脚都快麻了。

    “咋样,醒了没有?”

    苏林氏摇摇头,“没有。”

    “这可咋整?”古有佛祖割肉喂鹰,难不成,他还真的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给老四吃,老四才能醒过来?

    这代价可太大了。

    好在没等他想多久,苏老四终于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大脚正踩在自己的脸上。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劫匪给绑住了,他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真的把身上所有值钱的全都掏给您了,您要是觉得还不够,就去靠山村找我爹娘,我爹娘有的就是银子。”

    饶是苏老爹在心里已经给自己儿子找了一百个理由,当他亲耳听见儿子这般坑自己的爹娘时,他心里只觉得满不是滋味。

    他将脚拿了下来,塞进臭气熏天的布鞋里。

    “老四,你在说啥玩意?爹好像耳朵不太好了,听不大清楚。”

    苏老四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四周黑咕隆咚的,只有爹手上的那盏油灯,释放出微弱的光芒,却也将爹的脸,映衬的就跟地府里的鬼差似的吓人!

    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死了?

    苏老四害怕爹会兴师问罪,连忙将罪名都推到自家媳妇身上,“爹,爹,您别怪我,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都是我媳妇,都是我媳妇指使我这么干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爹!”

    苏老爹一听,心里顿时一喜,果然他的猜测都是正确的,看吧,儿子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是受了苏林氏这个小贱蹄子的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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