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敢擅动,一舟誓要咆哮如雷,与这奇哉谬论斗争到底!

    她激愤填膺,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友善?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忘了火娃了吗?”她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波澜,纹丝不动地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觉得怒气怨气都在胸腔内翻涌激荡,湿热酸痒,很是难受。

    一木居然毫无玩笑之意,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道:“眼前这个,和外面那个,似乎......不太一样。”

    一舟听完如遭第二击,如果心境有形,她此刻一定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她近乎绝望道:“什么意思?还有两个火娃?那是不死定了吗!”

    此人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全然不是义无反顾、引开魔血凤凰的那位壮士了,一木反倒有略感慰藉,轻声道:“有几个不确定。不过眼前这个,应该是仙师坐骑无疑,也确实没有敌意。你且试试,别怕,我在这里。”

    他语气温和轻缓,颇有安抚之效,一舟当真冷静不少,理智也捡回来几分。眼下这般光景,难道还会更糟吗?

    她转过头,看着林兄的眼睛,有他在旁坐镇,她似乎格外心安气定。于是她长舒一口气,壮壮胆,然后极缓极缓、一寸三顿地抬起右手,做个打算握手的姿势。

    谁知她刚伸出销冰融雪第一手,魔血凤凰竟然神色一霁,顺从地把头送到她手心里蹭了蹭,活像一只乖巧听话的灵宠。

    一舟被霹雳火娃这副姿态彻底惊呆,仿佛一记紫雷当头劈下,闪瞎了眼!

    她手僵在那里,不知该不该收回来,那凤凰就贪心地一直在那儿蹭。手心里不断传来绵软的触感,一舟心里莫名浮起个念头,这火娃摸起来手感还不错,软绒绒的,非常顺滑,完全忘了刚才自己魂飞九天的样子!

    一木早已彻底放下戒备,左手抱肘,右手托腮,道:“看它这模样,似乎是打算认你为主,以身相许了。”

    一舟已经胆大包天地靠近了几步,摸到火娃长颈上了,闻言回头扫过他一眼,严肃正经地道:“林兄莫要乱开玩笑,此乃仙师坐骑,魔血凤凰,你该以礼待之才是。”

    一木眉梢高扬,撇撇嘴,满腹抗议:刚才不知是谁,一口一个火娃的喊人家!

    魔血凤凰被她抚摸得舒服极了,原地坐下来,乖顺温和得像只兔子,只是从未见过硕大如此的兔子......

    一舟终于松了口气,问道:“林兄,你说它不是外面那只,此言何意?”

    一木思忖道:“外面那只杀气太盛,灵气却不足。魔血凤凰乃是魔族圣物,上天入地仅此一只,又经仙师点化,灵气必定不凡。”

    一舟反复咀嚼他的话,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似乎......”她没敢直说:似乎没有真凭实据啊!

    一木看得分明,只道:“不如你问问它,今日有无出去过?”

    问?怎么问?难道要她对着一只鸟直接问:“你今天出去玩火了吗?”

    一舟正在苦思冥想怎么和魔族圣物沟通,忽然感觉到一直在她手心里乱蹭的那颗头抬了起来,眼睛直视她,摇了摇头,就像小孩子委屈巴巴地说:我今天没有淘气,一直乖乖在家。

    一舟马上被它吸引了注意力:“咦,你能听懂人言?”

    一木幽幽地道:“这可是逾百年的灵兽......”

    此言颇有嫌弃她有眼不识泰山的意思,一舟由耳入心,自己这方面造诣好像确实不高。她一时无言反驳,只好充耳不闻。

    百年灵兽原地点点头,模样十分天真可爱,和方才孔雀乡里杀人放火、气焰嚣张的那个截然不同。人家已经当面承认,那她岂非作孽不浅,不仅公然闯入人家地盘,还平白无故给人家安上一桩莫须有的罪名?

    她不禁万分愧疚,百年灵兽却毫不介意,一副乖巧伶俐模样,看得她越发惭愧,开始尝试和它套套近乎,主动问道:“那你可有名字?”

    话一出口她猛然想起,它能听懂人言,却未必能开口说话。果然乖乖凤凰点了下头,又歪了歪,似乎在琢磨怎么告诉她。

    一木道:“可是‘丹心’?”

    他语出惊人,却浑然不觉,一舟两只眼睛不禁瞪成了铜铃,满满的惊奇。

    可怜凤凰有口不能言,正自苦恼,听闻此金玉良言,马上开心地直点头。

    一舟回过头看着它,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目光越发柔软细腻,主动给它顺着毛,继续问道:“林兄,那外面那只是怎么回事?”

    一木道:“外面那个说不好究竟是何物,倒像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幕后主使定然知道丹心在此,挑这个时机布局,也是刻意针对它,恐怕还有下文。”说到最后,他眉心渐蹙,陷入沉思。

    针对丹心,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这里?一舟琢磨不透,而且她心安理得地认为,林兄神通广大,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明什么呢?说明此事扑朔迷离,神鬼莫测,她就算废寝忘食、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于是她颇有自知之明,断不在此纠结。她关注的重点是,既然外面那火娃不是眼前这个,她面对眼前这个乖巧温顺的就轻松多了。

    危机已解,他们不急于出去,继续看其他壁画,了解仙师生平。

    期间一舟走到哪里,丹心就跟到哪里。一舟回头看它,它便摆出一副乖巧模样,楚楚可怜,像个天真懵懂、只知道跟着父母走的小孩子。

    一舟童心复萌,好像被它滑顺轻柔的羽毛蹭了一下,无比绵软。几个回合之后,她就放弃挣扎,任它跟着了。

    其他壁画记载的都是仙师降妖伏魔的光辉事迹,多为歌功颂德之用,无甚新奇。转过一圈,他们回到火巨人那幅壁画前,一舟沉思道:“这火巨人是什么人物?劳动仙师亲临,还要带魔血凤凰护法。”

    一木摇摇头,没有答话。后面那幅壁画里,仙师大获全胜,火巨人身形溃散,熔入下方火海。岸边小人无不欢呼雀跃,普天同庆。

    细看那些小人,通身包裹在火焰里,形态和火巨人一脉相承。火巨人战败,它们似乎格外高兴。

    一木眯着眼睛端详半晌,忽然心下一动,眼神雪亮,道:“传闻火族曾出过一位君主,性情暴戾,施政残苛,族人饱受其苦。归元仙师不忍,公然出面讨伐解救。”

    他负手踱着步子,发出一声轻叹,继续道:“当时火族那种情况,世人大多是事不关己、充耳不闻。偶尔有人不时救济火族难民,也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彰仁慈之名。推翻暴君才能彻底拯救火族,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困难的办法。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最后挺身而出的,只有归元。据说那一战死生相搏,打得天昏地暗,海啸山摇。归元仙师更胜一筹,本想让火君放弃君位,可他性情偏执残忍,不惜拉全族人陪葬,仙师这才动了杀心。”

    听完这段荡气回肠的故事,一舟欲言又止,面色复杂地道:“火人指的就是火族?火巨人指的就是火君?这壁画的风格也太直白了些,林兄,这个当真是火君?”

    一木视线瞟过来,说道:“不信的话,就问问你新收的灵宠吧!”

    灵宠?

    拿火娃当灵宠?!

    闲来没事喷两把火,以供消遣赏玩?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纵使她浑身是胆,也不敢对火娃如此不敬!

    那双火眼金睛的阴影还萦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一舟觉得自己实在是道行浅薄,无福消受!她连忙道:“林兄别再开......”

    话未说完,丹心已经非常热心地走到面前,朝她点点头,大约就是现场目击证人给出实锤了。

    一舟这才无比迟钝地想起,丹心不是火娃,又冤了人家一把。她越发无地自容,讪讪道:“嘿嘿,林兄可真是无所不知啊。”

    一木扬起头,语中嗔怪道:“那是自然,你刚才居然不信我,为师很伤心。”

    一舟被他弄得手足无措,赶紧赔笑道:“哪有哪有,再也不会了!林兄莫要再开我玩笑了!”

    一木满脸无奈:“唉,你呀,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我这样的师父哪里去找,旁人上赶着当徒弟我都不收。丹心这样的灵兽,多少人惦记着想据为己有,也不知它吃错了什么药,一心认你为主,偏你是个不识货的!”

    凤凰丹心一直都是乖萌之态,听一木公然说它主人坏话,它登时扭头怒目而视,尖嘴微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赤裸裸地威胁他!

    一木非常识相地举起双手:“好,我闭嘴。”

    本来一舟问心有愧,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见丹心处处维护于她,她心头越发柔软,不禁抬手抚上它的羽毛。

    丹心感受到主人爱抚,瞬间切换回萌宠状态,眯起眼睛十分享受。一舟整颗心都要被它萌化了,目中怜爱之意更浓。

    两人一鸟都心平气和了,言归正传,再抬头看向那幅壁画,一舟不禁慨然叹道:“归元仙师当真博爱无疆,为了这些毫不相干的火族人,殚精竭虑,甘冒奇险。”

    一木目光缥缈,语气虚无道:“可惜,他为此招致祸端,溘然仙逝时,这些火族人,又有几个还记得他?”

    此言似乎意有所指,一舟道:“林兄你是说,归元并非自然仙逝,和火君有关?”

    一木摩挲着手上扳指,分析道:“如何仙逝我不知晓,但他去后,继任火君很快便展开动作,最终爆发了焚火大战。若说这其中全无牵连,我不信。”

    一舟听完,下意识地去看丹心。丹心似是想起了往事,有些哀伤,目光低垂。可它又不能说话,要怎样才能知晓当年细节呢?

    不过,知晓了又能如何?两任火君都已过世,那段往事也该归于尘土了。

    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墓室中响起:“何人擅闯祖师仙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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