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娘子忽然想起来,嚷嚷了一句:“你给我兑一筐子铜钱回来!我好给人结帐!”
范味全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然后就直接跑了。
那边范娘子三人抱着包袱去了族长家,把这事儿一说,族长媳妇和大儿媳妇,都过来试了试手。
唐有祥撺掇族长:“你试试,你也试试啊!闲着也是闲着!”
族长还是有一点点形象包袱的,瞪了他一眼,唐有祥嘿嘿的笑:“我不是闹您,我是真叫您试试。我爹绣的可好呢!您试试,才知道这活计是好是孬,好干不好干,回头说起啥来也都明白。”
族长诧异,声音都高了起来:“你爹还能绣?”
“那是,绣的好着呢!”唐有祥笑嘻嘻的道:“除了米宝儿,家里人人都能绣,所以才说这个活计不孬,要人人都能干,一天绣出十个来,一下子就是二三十文的工钱,正经是个营生了。”
族长立马就动心了,就真的拿了一个过来,唐有祥就像一个老绣娘,帮着他串上线,族长绣了几下子,然后就真香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族长的大儿媳妇,就把一个给戳完了,就连族长都戳了小半拉。
族长很兴奋,然后就叫人请了沈林泉过来,难得的没用吼的,敲锣叫了人来。
米宝也听见了锣响,一听说是这事儿,饭都不迭的吃就要往外跑。
于是唐老实就帮她穿上鞋子,抱着出来了,还带着小尾巴上官星迢。
人不一会儿就聚到了祖宗树下头,族长就站到高处,把事情说了说。
大意就是沈家和范家关系好,所以就牵头,帮范娘子找了个活计,这个活计怎么怎么样……然后,现在愿意干这个活儿的,就一家子出一个人,最好是手巧的妇人,若是不方便,别的人也行。
先都去族长家,聚到一块儿学学,然后就拿回去绣,又说了说工钱,然后又叫范娘子,“你过来说说。”
范娘子还有点儿怯,看了沈林泉一眼,意思让他说。
沈林泉摇了摇头,范娘子吸了口气就上去了,然后就道:“我就说几样,第一个,干的时候一定把手洗干净,可别弄污了,人家不收,可就不赚钱还得赔钱了;再一个,大家一定得记住,这个花样儿都是画好了的,火一烤一烘就没了,所以一定不能往炕头炕上放,没了就没法绣了。第三个,学的时候咱就都绣个样儿,之后就按样子绣,一针不许错的,错了,人家不收,还得砸咱手里。”
她顿了一下:“我这么说大家听着怪吓人的,其实干起来挺简单,一会儿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她就下来了。
族长就又上去,强调了几句。
沈林泉笑吟吟的在旁边站着。
所以他才说,这个桃源村儿真是个宝地,为什么宝呢?
其实追究根源,就是族长好。
老族长大家都说好,他们没见过,但就他们见的,这个族长,就是个聪明人。
比方说现在,他为啥要说是沈家和范家的关系好呢?咋不说是和唐家关系好呢?
因为,如果说和唐家关系好,大家就会觉得,都是一村儿住着的,我跟你关系也不差啊!为啥不叫我牵头干?
这都是人性,难免会有人这么想。
但一说和范家关系好,人家范家是粮商!登时,大家心理上就感觉不是一路人了。
而且范娘子是什么?嫁进来的媳妇啊!她是个“外人”。
所以这么一来,活儿先给他们村干,就是给他们村的情份!
这人啊,就得知道庆幸,知道感激,把好处摆到明处,日子才能过的好,心情才能舒坦,后续做起事情来也容易。
事儿本来就挺简单,不大会儿就说完了,然后大家就聚到族长家去了。
族长家的堂屋很大,但也挤不下这么多人,好在这东西也好学,一批一批的学就行了。
所以先叫进了一批,各人都洗了手,然后范娘子先把针和绣撑子分下去,包娘子和族长老婆在旁边给她帮着忙。
范娘子仔细交待:“这种戳针,你们别看不起眼,是从把子那儿串线的,不便宜,一根针就是十几文钱,这绣撑子,小的也是十文钱,但咱村的人,都不收钱了,借给大家用,哪天你们不绣了,就好生拿回来。要是能绣过一百个,就送一副针和撑子给你们。但要是中途弄坏了,还是要赔的。”
族长媳妇在旁边给她撑场子,又重复了一遍,道:“都记住了吗?”
大家都说记住了。
然后范娘子又把材料包分了下去,一边叮嘱:“里头卷着线呢,都拿衣裳兜着,可别掉了,弄脏了就不好用了。”
随说着,就把花样给钉墙上了,道:“串上线,就比着这个样儿绣,绣布上都有样子。”一边说着,又教了串线和接头。
大家本来都挺紧张的,结果一见到实物,立刻就有一个小媳妇高声道:“我还当多难呢?这么粗拉啊?我闭着眼都能绣!”
“就你能耐!”族长媳妇唬着脸道:“这是城里拿来的新鲜绣活儿,你见过吗?就敢说粗拉!”
那小媳妇有点不服气,声音挺大的嘀咕着:“可就是挺粗拉么,我以前……”
“我管你以前不以前!”族长媳妇黑了脸:“你爱绣不绣!嫌粗拉别来了,不差你这双手!赶紧家去!走啊!走!”
那小媳妇被吓住了,别开脸,强忍着没说什么。
大家瞧在眼里,互相瞅了瞅,一个比一个老实。
范娘子看了看那个小媳妇,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小媳妇,是唐虎子的媳妇,闺名叫做谢招弟。
听说绣活儿挺好的,在城里做过一年多的绣娘,自觉得见了些世面,很有些心高气傲。
结果后来天时大旱,处处行当都不大景气,绣坊辞了不少绣工,她也被辞了,再后来各家饭都吃不上了,他娘就把她嫁给了唐虎。
说是嫁,其实就是卖,拿她换了两袋子粮食。
其实唐虎子这后生很不错,长的端正,还会打猎,人也忠厚,虽然娘死的早,家里只有他和他爹两个大男人,但处处都收拾的挺干净,是个勤快人。
但谢招弟可能是看不上他,也可能就是心里委屈,听说嫁过来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小两口给他爹磕头,他爹想着叮嘱两句,就叫了一声虎子家的。
乡下都这么叫,就好像范娘子,唐家族人就习惯叫有祥家的。
结果这小媳妇当场撂了脸子,说:“什么虎子家的!城里根本没人这么叫,粗鄙死了!要叫我谢绣娘!”
新媳妇见面,本来不少人都围着看,主要也是认认人,一听这话,大家全都懵了。
谢招弟还自觉得震住了人,满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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