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

    到了这时,周秦川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了。

    他从小就在同各种看不见的病魔较劲,性子被熬得坚韧异常,能活到成年,既是上天眷顾,也是他自身坚持不懈,想方设法对抗疾病的结果。

    为了增强体质,周秦川不得不想方设法折腾自己,各种锻炼的招儿他试过不少。

    一个对自己都不容情的人,性子里自然不缺狠辣劲头。

    不过一一验证之后,对他来说,唯一有效无害的运动,就是走路了。

    先是慢走,然后快走,走到气息不稳的时候,恢复成慢走,算是快慢走交替进行吧。

    这是周秦川小学时自行摸索出来的一套行之有效的锻炼方法,在咬牙坚持大半年后,有了初步成效。

    胸闷心慌的次数少了,能走的路远了,腿上肌肉都结实了不少。

    这法子在多年后,居然与国外某个专家的建议不谋而合,周秦川还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靠着坚持不懈地锻炼,还有父母不断找来的各种单方、偏方和食疗方。

    周秦川不但没有半途夭折,还发育成了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半大小伙儿。

    这个身高比上不足,但至少不是残废了。

    磕磕绊绊经过小学、中学,更考上了大学,对周秦川自己,对父母,都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进了大学后,步行锻炼一事仍然从未懈怠。

    体力尚可的前提下,才有了这么一趟登山之旅。

    这山在校园里就能看到,离他们学校不远,更不高,可能普通人都没什么兴趣去攀爬。

    不过对周秦川来说,仍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自打他决意登山之始,就下定决心,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哪怕是爬,也要爬上山顶。

    一个对自己的身体都能毫不怜惜,拼命操练的人,对于事关生命安危的威胁,更不会就此害怕退缩。

    宁可站着生,绝不跪着死,就是同这二哈,不,这野狼拼杀而死,也不坐以待毙!

    “吼...”二哈似的饿狼低吼着,后腿一用力,将地面蹬出两个小坑,向周秦川迎面扑来,带着血渍的利牙直取脖颈。

    周秦川避无可避,抱着即便是死,也绝不让这畜牲好过的心态,左手在前抬起登山杖,右手在后辅之,杖尖对准狼吻。

    只要它再向前那么一段距离,就能以登山杖为武器,捅进野狼嘴里。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一定要成功,周秦川自我鼓励着,深吸了一口气。

    但愿这只登山杖耐用,能在狼嘴中支持一阵,最好让这畜牲也见见血,周秦川暗暗祈祷。

    近了,准备出击!

    眼看狼头逼近,周秦川抬着登山杖瞄准,就要发力刺出。

    恶狼眼中光芒一闪,似乎看出了周秦川的用意,已然跃在半空中的身子虽然不能再有大的动作,但狼头微微一扭,就这么避过了登山杖杖尖所指的方向。

    周秦川见攻击落空,慌忙调整左手,意欲再次出击,只是最佳时机已过,天知道能不能戳中,戳中后又有多少威力。

    不管了,即便登山杖不能建功,自己用手,甚至用牙,也要给这畜牲一个教训,周秦川暗自下了决定。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这只狼经年累月地在野地讨生,其反应的快慢、动作之迅捷,远不是周秦川这个病秧子能相较的。

    杖尖堪堪擦着其脖间皮毛而过,它的身子就已经掠到了周秦川近前,嘴里的恶臭扑鼻而来,獠牙闪着寒光。

    而此刻,周秦川的两只手还握着登山杖,哪里还来得及撤杖回防,给这野狼一个教训。

    难道真要像北宋末年的那句谚语所说,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用自己的大好头颅,去攻击狼牙么?

    说真的,此时的周秦川,内心有点绝望了,没想到自己不是死在从小就如影随形的心脏病上,而是葬身狼腹之中,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真是不甘心啊。

    周秦川不愿就这么闭目待死,毫无作为。

    左手向上一抬,右手向下一压,意欲用杖尖给野狼的胸腹造成伤害,直到此刻,他仍不愿意放弃。

    也就是这时,左眼角不知何时闯进了一个蚊虫般的小黑点,在周秦川尚未注意到它的存在时,就突兀地成倍放大。

    化为一道黑影,狠狠扎进恶狼的脖子之中,巨大的动能,将狼身带着横飞而出。

    死亡的气息,就此远离。

    直到危机解除,周秦川才感觉到脸上有劲风刮过,随后恍惚想起,刚才危难之际,似有“铮”的一道声音响起。

    “呯!”狼身沉重地砸在地面的声响,唤醒了有些迷糊的周秦川。

    他扭头细看,只见狼的脖颈之间,一左一右各自横着一截物什。

    一头有利刃,将狼脖子破了个洞,鲜血带着臊味,汩汩的顺流而出。

    另一头缀着白羽,则是被血液给染上了几丝妖娆的红意。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只箭。

    “哒...哒哒”马蹄声骤然间由远及近,一匹黄棕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周秦川眼前。

    “兀那少年,荒郊野外,独自在外为何连防身之器也不带?”马上有人问道,“此地虽近人烟,但仍有野兽出没,府县早有告示,怎的如此不小心?”

    “啊?”周秦川手搭凉棚遮在眼前,此人自西而来,阳光从其身后穿出,正好照在周秦川脸上,呛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却被眼前这人的装扮给惊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此人头戴一顶底窄顶宽的黑色高帽,青色的衣衫则是长袍大袖,只在袖口箍了两个护腕收束,黑色的长筒靴,左手擎着一张弓,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秦川,等他的答话。

    很久之后,周秦川才知道那黑色的高帽叫做四方平定巾,长衫叫做直缀,俗称道袍,鞋称皂皮靴,这一身装扮,乃是当时有点身份的男子出行在外的常见服饰。

    至于袖口加的那两个护腕,叫做箭袖,是临时加上去的,以免袖袍大了活动不方便。

    眼下他哪里懂得这些,正被马上这人的古装弄得两眼发直。

    不用四处观望,周秦川也知道没有摄像机,肯定不是闯入了某个影视基地,他这一路,都是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而来,周围有些什么东西还是非常清楚的。

    至于汉服爱好者,也被他否定了。

    眼前此人,额头、眉间和眼角,有如刀刻般的皱纹,颌下的短须和帽外的鬓角,都已花白,论年岁当在知天命以上。

    这样的年纪,做不出那种能豁出去让人参观的行为。

    难道自己当真穿越了?周秦川脑子宕机了。

    别看他刚被雷劈过,在心里吐槽这是穿越者的机运和福利,还对身体是否被改造过抱有好奇之心,但心底里却是不太相信这等离奇之事的。

    但眼下一个古装老者活生生坐在马上出现在他眼前,还说了些不文不白的话,让他不往这方面想都难。

    再联想突如其来的大雾、雷击,骤然变幻了的地方,葱茏的树木,被自己当成二哈的野狼,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这巨大的冲击,让周秦川一时反应不过来,都忘了老者实是他的救命恩人,问了他的话,正等着他回答呢。

    “嗯?”见周秦川不答话,双眼迷离,嘴巴微张,一脸呆相,老者微微皱眉,这少年郎,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还是脑子本就不灵光?

    老者心里轻叹可惜,这孩子,刚才看他与狼相斗,虽然力不能敌,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绝不放弃的信念,都让他甚为欣赏。

    看他衣衫褴褛,面目焦黑,多是流民乞儿之类,本来想着凭此子这番表现,还算可造之才,送他一场造化,没想到啊,却是个痴儿。

    周秦川的衣服,除了被雷电毁去半只衣袖,添了几个黑洞之外,下山路上又被树枝刮蹭,破了几处,已然有些破烂了。

    此外,一路上还不疼不痒地摔了几下,小憩时过于劳累,周秦川也顾不得干净与否,都是直接就往地上坐,那点小洁癖已是全然顾不上。

    就这样连滚带爬的一路下到山脚,已然被泥和草浆等糊了一身。

    加上他那满头的卷毛和黧黑的面庞,还杵着根棍子,被人认作乞儿,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啊?哦。”察觉到老者上下扫视的凌厉目光,震惊中的周秦川突然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那个,大...大叔?”

    一时之间,周秦川不知怎么称呼老者,只能自居晚辈。

    大叔?老者啼笑皆非。

    同辈亲近之人,多呼自己的名、号,疏远一些的,多以官职相称,有叫“本兵”的,也有呼“司马”的。

    晚一辈的喜欢称老师拉近关系,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则是恭恭敬敬地唤“父亲大人”,这“大叔”的称谓,是“阿爹”一般的乡间叫法。

    当然了,极亲近之人,不拘身份,也会这么叫,比如他那个老来得之,却半途而夭的小女儿,就会甜甜地叫他“阿爹”。

    声音懦懦的,脆脆的,比那个少年老成,刻板冥顽的儿子,还有早早出嫁的长女都更得他的欢心。

    这少年郎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有些结巴,不过这声“大叔”,倒是让老者心里舒坦不少。

    他骑在马上,自是看得远些,周围的陷坑,还有那只串在棍尖上的鸡早被他收在眼里,对少年不是流民就是乞儿的身份更不生疑,多半是眼前此子缺粮,这才挖坑行猎,想要弄点肉食。

    不想鸡血将野狼引来,差点送了自己的小命。

    说起来自己同此子也算有缘,老者心中暗道,自己临时兴起,在运河边随意找了个地方下船,欲往曲阜拜谒孔府,兴致大发之下纵马驰骋,不想倒救了这少年一命。

    “少年人,你姓甚名谁,家...”老者有心盘问一番。

    不想一骑突然闯入他的视野,马上骑者高呼“老爷,京中急报!”,将老者的话生生打断。

    话音刚落,一人一马就来到老者身边,耳语几句,老者微微色变,手中缰绳一拨马头,就要往来路方向而去。

    可惜了,本来还说拜谒完孔府之后,再往泰安一行,既然经过鲁东,这两地于情于理都该一访,不想京中来讯,草原似有变动,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还有这少年,老者对之有点好感,本来打算好好考较一番,只要不是愚钝成顽石之人,都可以替他谋个出身,不过时光紧迫,来不及了。

    算罢,天下间乞儿何其之多,自己怎能一一救助,还是国事要紧。

    想到这里,老者扬起马鞭,纵马欲行。

    “大叔,小心陷阱!”有高呼声响起。

    却是周秦川见老者即将经过那几个陷坑,怕其不明就里,马失前蹄,好心提醒。

    这可是救命恩人,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以表达谢意,但总不能看他吃亏罢。

    这孩子,心地不错。

    老者娴熟地操控着马,轻轻巧巧避开陷阱,他大风大浪见过不少,更亲身指挥、参与了那场挽狂澜于既倒的战事,几个小陷坑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不过周秦川的好意他能领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感觉有些说不过去,干脆指点他一个去处罢。

    “少年人,顺着运河向北而行,到了张秋一带,只要有力气,就不会挨饿!”

    声音渐行渐远,两骑消失前,那来报信的骑士回头看了周秦川一眼。

    看来老爷对这少年乞儿有些好感,国事当前还不忘指点他去张秋谋生,那里可是新任左佥都御史治理黄河和运河的行辕,自己要不要在北上路过之时打个招呼呢。

    有力气?却说周秦川听了老者的交代后暗自腹诽,让自己去卖苦力?这碗饭可不好吃啊。

    他一直坐着,右小腿受的伤并不明显,老者没有看出他的腿有问题,只当周秦川是被野狼给吓得腿软,站不起来而已,若是知晓实情,或许就另有一番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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