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和马成卓当真不是一个级别的攻克对象,单从情敌这一项便能看出来。

    不过,宋清凝自信地认为她一身看家本领还没在马成卓身上使出来,也就小试牛刀,还没发功呢。

    棋逢对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她要开始认真了。

    追夫第一式,勤学好问。

    “小姐,我们当真不会被老爷打死吗?”小绿追在宋清凝身后问。

    “莫方,天塌下来有你家小姐我顶着呢。”宋清凝折扇一展,气定神闲地踱进了寻芳阁。

    刚进门,一股浓香扑面,衣香鬓影间,几只雪白的臂膀软软地缠上来,滑腻的丝绢自面上拂过,转瞬之间,痒到人心里去。

    小绿方欲阻拦,宋清凝便轻轻推开她,从善如流地一手一个拥住,只觉指下肌肤滑如牛乳,教人爱不释手。放眼望去,丰腴的、水灵的、俏丽的一应俱全。她在温香软玉的裹挟下忘乎所以,暗自恼恨自个不是男儿身。

    忽而,这些个莺莺燕燕潮水般朝两侧退开,宋清凝打眼一瞧,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殷勤地迎上来。

    红杏儿,寻芳阁的老板。宋清凝这趟可做足了功课。寻芳阁一举挤掉春风楼跻身京都第一销魂窟,与此人八面玲珑、手眼通天的本事密切相关。

    红杏儿自宋清凝进门起便将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透。

    一身蜀锦交领袍子,白玉冠束发,唇上两撇美须。昂首迈着方步进门,细皮嫩肉的,瞧着面生,定是哪家偷溜出来的小公子。

    尤其他捏在手中把玩的那一把象牙雕花折扇,扇骨、扇页、扇面皆由象牙制成。浮雕精妙、展翼极薄,绝非小门小户之物。这行头,这气度,家中四品以上没得跑。

    红杏儿扭着腰肢走上前,媚笑着将她迎进来:“这位爷里边请,第一回来咱寻芳阁,想玩点啥?”见宋清凝还抓着只手不放,不着痕迹地朝旁瞪一眼,那只手便自个抽了去。

    宋清凝只觉手里滑走只鱼,刚要去抓,便被红杏儿拥着上楼,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她,边附耳问:“喜欢哪样的?下边那都是些下等货色,给公子提鞋也是不配的。咱寻芳阁的头牌个个琴棋书画了得,其他的功夫……更是不在话下。”

    宋清凝被她这暧昧的声线激得心头一震:究竟是她太废柴还是这寻芳阁的门槛高,烟花女子的业务能力竟如此了得!此行不虚。

    她不着痕迹地让了让挨着的身子,道:“本公子今日为花魁怜香而来。”

    红杏儿一愣,随即不尴不尬地说:“公子有所不知,这怜香姑娘性子孤傲,素来卖艺不卖身,且只接待她看中的客人。”

    宋清凝将一叠银票卷了轻轻塞进她半敞的衣襟里,再替她将鬓发撩至耳后。此间一双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多深情似的,吐出一句:“但求一见。”

    红杏儿差点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蛊惑了去,暗自心惊,面上风情万种地笑开,“得咧,您随我来。”

    宋清凝被红杏儿带至三楼雅间坐着,她四下打量几眼。一只鎏金三足铜香炉正袅袅生烟,房内熏香,浓而不冲。壁上挂了书画,窗前养了金鲫,屋角设了盆景,桌上置了纸墨笔砚。分明作书房打扮,内侧却是一张雕花大床,被晕红的帐幔层层叠叠地笼着,使整个房间透着股不雅不俗的意味,想来是接待文客的。

    不过,不管前戏如何文雅端方,意图总是不堪的。

    宋清凝走至窗前拈了糕点喂鱼,喂完一块如意酥,门轻轻“吱哟”一声。

    宋清凝回头,便直愣愣地呆住了。

    错不了,这便是名满天下的花魁怜香。

    她呆呆地看着她倚门吊着一条远山眉,千娇百媚地睨了她一眼,而后掩上门,回眸懒懒地朝她一笑。

    满室生香。

    宋清凝晕乎乎地看着怜香一步一摇,胸前的青丝一步一晃,雪白的脸孔瞬间欺近了。只见那鸦羽似的长睫缓缓扇了一下,点绛唇一勾,她即刻天旋地转地“咚”一声倒在床上。

    她眼饧骨软地看着怜香在她上方,曲着藕臂拆发髻,这才发现,怜香鬓上簪了朵极艳丽的牡丹。不一会儿,牡丹便颤巍巍地躺在地上,她教青丝铺了一脸。

    直到怜香拆完发髻来动她的袍子,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急着握住她乱动的手,一使力翻身将这妖精制住,磕磕绊绊地开口:“怜姑娘,别、其实我……”

    怜香不等她说完又翻身跨坐在她身上,动作间露出一对浑圆的香肩,双手往她肩上一推,懒懒开口:“我不收你银子。”

    宋清凝意识到自个处境不妙,心里暗道红杏儿的话果真不可信,什么孤傲、不卖身,通通是在放屁。

    她还没想完,怜香忽然收了手,翻身而起,惊讶道:“你是女子?”

    宋清凝下意识“啊”一声。

    怜香气得拂袖便要出门,被宋清凝拉住,轻声软语地求她,“好姑娘,我并非故意戏弄你,当真是有要事相求。”

    怜香定定瞧了她两眼,忽而伸手将她唇上两撇胡须撕下。

    宋清凝疼得皱眉,又听她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无意骗你,这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没来得及说嘛。好姐姐,这事只有你能办,你就帮帮我。”宋清凝求着,忽而唇上一热,便看见怜香缩回手,颇为疑惑地盯着自己雪白的指尖道:“没擦胭脂也这样红。”

    宋清凝:“……着急上火罢了,怜姑娘,你就——”

    “行了,什么事?”怜香没骨头似的往桌上倚,美目半阖,懒懒地瞟她,那模样当真是标致极了。

    单论她的相貌,说是与齐砚语平分秋色,甚至稍逊一筹也不为过。但耐不住其媚骨天成,单凭一个眼神便能让人丢盔弃甲。

    宋清凝蓦地灵光一现,问:“姐姐也是来历练的么?”

    怜香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宋清凝心道:不怪我将你认作狐狸精,你实在是很有做狐狸精的潜质。

    她咳了声,才认真道:“怜姐姐,教我追男人吧。”

    怜香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见她目光炯炯地瞅着自己,忍不住上手掐一把那小脸,“那你算是找对人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我钓不到的男人,拜师交学费吧。”

    宋清凝换了称呼,怜香被她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姐姐叫得熨帖极了,原是不欲收银的,可她恼恨她是个女子,故不肯轻易答应她去。

    她绝非外界传的那般清冷孤傲,不过是眼高于顶,喜欢极好看的人罢了。那些个嫖客,一身铜臭味,长相气质令人作呕,她做不来虚与委蛇的事,不屑的模样竟被昏了头的色鬼们视作清高。

    她坦然收下银子,问:“所追何人?”

    “太子殿下。”

    闻言,她干脆地把未捂热的银子掏出来置于桌上,转身又要走。

    宋清凝急忙将她拦住,“你不是说没有你钓不到的男人么?”

    怜香颇惊讶地瞪着她,“那位可是红尘仙,身处红尘,心在方外。”

    “我不信,他前几日才冲我笑了。”宋清凝昂着头,一脸“他指定对我有点意思”的模样。

    怜香:……

    宋清凝看她一脸欲言又止,道:“好嘛,我收回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教我对付普通男人就行……哎哟,我的好姐姐,追到追不到银子照给,有钱不赚王八蛋。”

    怜香还是犹豫:“万一你惹恼了太子殿下,岂不是会连累我。”

    “你只管教,追上了,你我便是金兰之交,荣华富贵一样不少你的。追不上,你我不过点头之交,我所做所为,皆与你无关。”

    怜香见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心头一乐。目光上移,端详她那一双少有的狐狸眼,玲珑有致、婉转上扬,分明是蛊惑人的形状,在她脸上显得灵动而狡黠,讨喜得很。

    “你这双眼,倒是再适合勾引不过。先教你些皮毛吧。”

    ……

    宋清凝抖着袍子,神清气爽地下了楼。行至门口,再瞧一眼先前那些个莺莺燕燕,发现她们皆黯然失了颜色,处处呆板起来。

    小绿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她出来便问:“咋样?”

    宋清凝胸有成竹:“拿捏住了。”

    此后,宋清凝一连多日往寻芳阁跑,鸡鸣而起,日落而归,一副求知若渴的架势。

    这日,她照常来上花魁娘子的私课,却扑了个空,被告知花魁临时有事外出。她等啊等,等得腹里空空,再等不得,遂起身下楼。

    从前只有夫子等她的份,她何曾如此卑微地求过学,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这般想着,蓦地额角一痛。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抱歉,没注意。”

    宋清凝捂着额角抬头,便猝不及防和左拥右抱的齐砚钧对上眼。

    霎那间似有天雷滚滚而过。双方皆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惊愕。

    宋清凝:你狎妓?!

    齐砚钧:你一个姑娘家家来逛窑子?!

    宋清凝往他身后张望一眼:你一个人来的?太子没来吧?

    齐砚钧:什么什么我看不懂。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噼里啪啦地交流目光,一旁的姑娘见两人眉来眼去不乐意了,抬手将齐砚钧的脸暧昧地拉至近前,撒娇道:“臭男人比人家还好看嘛。”

    齐砚钧闻言,含笑瞥了宋清凝一眼,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不及芸儿半分颜色。”

    宋清凝知他是在报复她那日那句“不加臭男人”,撇了撇嘴,也不同他道别,继续走自己的。

    肚子一声响过一声,好似同她抗议一般。她计划着出了这门直接到对面庆丰楼饱餐一顿。结果一脚刚踏出门,就有小厮来报,说怜香有请。她岔着腿滑稽地在门槛上僵立半晌,仰天长叹——

    太子殿下,你可知我为了追到你有多努力。

    叹完气留恋地望了眼庆丰楼,还是认命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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