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一座座房屋鳞次栉比,好似一条停歇浅寐的巨龙,独不远处有一大座富丽的庄园,好似远离喧嚣之外,独树一格。
青沙碧墙琉璃瓦,雕龙金门青铜环,门前有两座白玉狮,圆目昂立,宛如活物,金门之上的匾额书着“玉醴庄”三个烫金大字。
庄内假山荷池、武台马场、亭台屋苑,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大的地方就是酿酒屋和储酒阁,这两处进出的奴仆也是最多的。
假山旁,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与一个小奴才纠缠在一起。
“少爷,少爷,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庄主若是知道您又溜出去了,肯定会宰了我的!”小奴才双手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赖不起。
男子背对着月光,“小喜子,你放心好了,我只出去到外面透口气,不消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小奴才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又是这句话,连想溜出去的借口都懒得换了,上次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自己信以为真,真的放走了少爷,最后还是庄主把他抓回来的,别提当时庄主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不行!不行!这次就算您说破天去,我也绝对不会放您走的!除非您踏着我的尸体出去!”小喜子心一横,嘴硬道,“少爷,您就应当在家里安心学习酿酒之法,好继承家业!”
“我爹又没死,需要继承个毛啊!”穿着紫色长袍的男子不耐烦的说道。
“可这是庄主一直以来对您的希冀!”小喜子都开始为庄主抱不平了。
“爹……”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看向小喜子的身后,叫道。
小喜子一听庄主来了,急忙起身回头,刚要说自己这次没有放走少爷,可回头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紫色长袍男子趁着小喜子不备,迅速抽回自己的衣袖,一跃而上,笔直的站在了墙头上,低头看着下面懊悔不已的小喜子。
小喜子抓了抓空空的手,哭丧着一张脸,语气哀怨,“少爷,您又诓我!”
月光之下,男子的容貌变得无比清晰。
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嵌着紫玉的银冠高高的束着,垂直而下的长发紧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一双浓密的眉毛叛逆的向上扬起,稀疏的睫毛遮不住那双狡黠的桃花美目,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如荷花花瓣般饱满的粉嫩嘴唇,与月光下映衬的有些苍白的肌肤格格不入,紫色锦缎裁制的长袍在月光下更显雍容华贵,袍子上绣着一轮红日,红日下有几只白鹤展翅翱翔在团团紫色祥云之上,绣娘的技法极好,看上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小奴才张了张口,许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劝一劝这个少爷,可还没等他说出来,就听那位少爷说道:“我爹这次也不会轻饶了你,所以,为了补偿你,我回来的时候,会把外面的好吃的、好玩的多带回来一些,算是给你的补偿了!”说完便纵身跳了下去。
小喜子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今夜的月亮尤为硕大,光辉更是雪亮无暇,远处的夜空飘来一片云朵,慢慢的掩住了大片的月光,明月的清辉从云朵的周边映射出来,仿佛在四周镶了一个闪亮的光环。
一袭紫色长袍悠然的游荡于渐暗的夜色里。
东羽阁。
大殿内,紫色水晶宝座上,花千羽着一袭茜素红的宽松广袖褙子,褙子上以各色丝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内里穿的是纯白绣羽的对襟襦裙。
如墨的长发编成一股略微蓬松的辫子,在辫子交叉的每个缝隙里都佩戴了一颗银环铃铛的饰品,在发尾处以白色的丝带绑住,额头的两旁都留了一绺儿龙须发。眉心三叶花钿,柳眉之下,如弦月般的弯眸浅浅的闭着,纤巧的鼻子宛如芸豆,柔软的红唇好似一朵盛开的桃花。纤纤玉指上涂满了豆蔻红汁,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白色羽毛的墨玉戒指。
从发髻妆容乃至服饰,都是花伊沫一时兴起为她装扮的,她也乐得让她摆弄,依旧好心情。
一名身着白色襦裙、绾着灵蛇髻的婢子缓缓走进大殿,半跪在木阶前,欲言又止,应该是怕打扰到她小憩。
花千羽依旧闭目养神,只是慵懒的开口道:“讲。”
婢子说道:“大阁主,少阁主留书一封,现人已不在阁内。”
原本浅寐的花千羽慢慢睁开了眼睛,如水的月牙眸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花千羽缓缓起身,走到婢子身前,“什么时候走的?”
婢子面露难色,“少阁主昨日便说身体不舒服,直到今日也未用一膳,婢子担心少阁主身体,便敲门询问,谁知半天也无人回答,于是便擅自闯了进去,这才发现少阁主不在阁内,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
花千羽嘴角微扬,“哦?”
婢子心下一凉,咽了咽口水,水眸里满是惊慌。
花千羽说话素来没什么暖度,“也就是说,你说的都是废话,你根本不知道少阁主是何时离开的。”
婢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叩头,“是婢子粗心大意,是婢子粗心大意……”
花千羽瞥了她一眼,“书信呢?”
婢子颤抖着双手奉上书信,花千羽接过书信,冷声道:“滚出去。”
那婢子如蒙大赦,立即颤颤巍巍的退了下去。
纤纤玉手打开书信,只见信中写道:姐姐,我去找饶子非了,我想他了,很想……很想……
花千羽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穆少白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让她感到陌生,他说过,要把自己珍视的东西一一毁掉,让自己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花千羽柳眉微皱,叹气道:“芳画。”
芳画一直守在大殿门口,听到花千羽叫她便急忙走了进来,半跪而语,“大阁主有何吩咐?”
花千羽看着她开口道:“去为我准备一匹快马,再将银票与金面给我取来。”
“是。”芳画立即着手去做。
没过一会儿,芳画便走了进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花千羽接过芳画手中的金面与银票,开口道:“我将要离开东羽阁数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由你暂管阁中事务,如遇不能抉择之大事就用赤羽鸿雁传书于我。”
芳画恭敬回道:“是。”
花千羽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芳画恭敬的退了下去。
花千羽看着手中的金面,喃喃自语道:“不管如何,只要有我在,谁都不可以伤害沫儿,更不可以对东羽阁下手,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云朵终于离开了月亮,不再遮挡它绝美的容颜,皎洁的月光立即倾泼而下,瞬间洒满了大地,就犹如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耀眼璀璨。
花伊沫驾马疾驰,月光下一袭橘黄色掐腰褙子迎风翻飞,内服着了一身桃粉色绣着展翅金丝雀图案的交领襦裙,束着灵蛇髻的银丝带随风而舞,眉心用口脂画着三叶花钿,远山眉眉尾处还用两颗精致的白色水晶点缀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珍珠玉目里盛着急切与激动,丘鼻之下那张不施口脂的嘴唇好看的扬起,胜过了寒冬腊月中无数朵绽放的红梅。
花千羽没有换装,只是戴上了金面便上了马,芳画站在骏马旁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这位饶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教少阁主如此痴迷!”
花千羽嘴角微扬,“沫儿相中的男子必定优秀。”
芳画叹气道:“我只怕少阁主一腔热情空付……”刚说完便惊觉自己口无遮拦,抿着嘴,瞥了瞥花千羽的神情,看着没什么怒色,这才放下心来。
花千羽摇了摇头,“你担心的,又何尝不是我忧虑的?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第一次……这是花千羽第一次在婢子面前袒露心声,芳画知道,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实际上背负了太多太多。
花千羽目视远方,“酒神的儿子必定风采卓然,她会痴迷也不足为怪。”
自从花伊沫上次回来之后,花千羽便派人暗中调查过饶子非的身世,他本身没有什么江湖地位,只是他的父母都非等闲之辈,爹爹是江湖上人称“酒神”的玉醴庄庄主百里啸,娘亲原是松陵门门主古霞安的首席大弟子饶泠。
想到百里啸,花千羽的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芳画惊呼道:“竟然是酒神的儿子!”
小小的婢子都知道酒□□讳,可知当年的百里啸在江湖上是多么的出色。
“你回去吧,不必送我了。”花千羽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
“是。”芳画恭敬的说着退下。
马声嘶鸣,骏马疾驰,褙子迎着耳畔的风翻飞了起来,发上的银环铃铛也是清脆声不绝于耳。
月光下,花千羽神思轻游,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是一袭红衣驾马疾驰,可却不似现在的平淡心境,而是满心焦急,满目清泪,手都在隐隐发抖。因为那是花千羽的师父花怜影练功走火入魔,将要命绝之时。
回忆太过于深刻,所以才会挥之不去。
她本来觉得自己可以遗忘曾经的伤痛,可是,当她知道那些与曾经有关的人还存在的时候,她便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够遗忘的,因为曾经的伤痛还在提醒着自己,它真实地发生过,真实地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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