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出头，李牧带着霍元林和卢佳华来到克赛工厂。
卢佳华在这边待过一段时间，轻车熟路的指挥着李牧将车停在办公楼后面的停车场上，三人从车上下来。
这里环境不错，很难想象，化工厂居然也能绿树成荫，水泥地面和路边花砖上干净整洁，两侧的冬青丛修建的整整齐齐，地垄里面，一个杂物都没有，角落里的垃圾桶都擦的干干净净，一切都井井有条。
很显然，这不是临阵磨枪能搞出来的效果，平时应该就维持这样的水准。
“打扫的真干净！”李牧赞赏道。
“这里是公共卫生区域，分包给车间，只要左总感觉哪里不好，车间主任下班以后屁颠屁颠的带人来打扫，那个时候就不是扫扫地擦擦玻璃这么简单了，你得干出翻新的效果来，不仅如此，当月奖金扣多少，全看左总的心情，曾经有一次，垃圾桶擦的不干净，一个车间主任当月奖金全给扣了！”卢佳华笑着说道。
霍元林咧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也太扯淡了吧？”
李牧笑而不语，心中却不由有些叹服，心不狠，站不稳，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真正能狠下来的没有几个，左启运却能做到极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缓缓开了过来，停在科鲁兹旁边，赵阳从车上下来。
“赵总，早！”李牧客气的打招呼。
“早，你们早到了啊~~”赵阳笑着说道。
昨天会上，能听的出来，李牧对审计工作非常认同，这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觉悟挺高的，是个可造之材，所以今天早上看到他，赵阳的态度明显好了一些，至少没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也是刚刚到~~”李牧笑着说道。
“走吧，一起进去~~”赵阳点点头，从车上拿出一个崭新的安全帽，拎着离开车棚。
李牧注意到，一向西装革履的皇太子，今天上身居然穿了一件工作服，别说，感觉确实顺眼了许多。
一行人刚进办公楼，克赛总经理卢春剑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就像小学生一样，恭敬的看着赵阳：“赵总~~”
“嗯，人都到了吗？”赵阳点了点头，面色平静的问道。
“到了，都在车间等着，左总已经进去了~~”卢春剑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行，那我们接着进去吧！”赵阳说道。
“好！您稍等一下，要不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我给您拿防护用品！”卢春剑请示道。
“不用，我在这里等等就行！”
卢春剑顾不上跟李牧等人打招呼，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给赵总拿一副护目镜，一个口罩！赶紧送过去，就在大厅里！”卢春剑对办公室主任王磊说道。
从办公室出来，卢春剑没有接着回到大厅，而是走到一边，拨通了左启运的电话，作为左启运多年的老下属，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对左启运的做事方式非常了解。
左启运自我要求非常高，他不允许自己比赵阳晚到，但是谁也没想到赵阳这么早就赶了过来，昨天明明定好的是八点半集合。
卢春剑见到赵阳，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找机会给左启运打电话通报情况。
“喂，左总，赵总到了！我跟他说你已经到了，现在在车间~~”电话接通后，卢春剑开门见山的说道。
“好！我正在路上，五分钟以后到！”
挂断电话，卢春剑快步回到大厅，此时，王磊已经安排办公室最美的女职员宋莎莎拿着劳保用品来到大厅。
办公室作为接待部门，对人员的外貌有基本要求，歪瓜裂枣，口齿不清的，肯定不行，尤其是女职员，未必多么漂亮，但模样一定要周正，举止一定要大方可亲。
人的心理大多如此，面对漂亮且温柔的女人，比较好说话。
宋莎莎一米六五，线条很正，模样更正，完全撑得住克赛第一花的称号。
宋莎莎来到赵阳面前，甜甜的说道：“赵总，给您准备的护目镜和口罩！”
“谢谢！”赵阳看了宋莎莎一眼，接过东西，客气的说道。
“不客气！”宋莎莎甜甜一笑，乖巧的站在一边，随时候命。
卢春剑站在另一边，两个人就像服务员一样毕恭毕敬。
李牧三人站在后面，就像是赵阳的随从。
礼多人不怪，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在卢春剑看来，面对集团公司未来的掌舵人，再热情再卑微都不为过！
李牧悄悄靠到宋莎莎身边，小声说道：“你好，能不能给我们拿几个安全帽？”
口罩和眼镜就不奢望了，安全帽总得给配一个吧！
此时，赵阳已经将护目镜拆开，摆弄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搞，宋莎莎一直专心致志的盯着，见状连忙上前，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手从赵阳手中接过眼镜，将眼镜腿抽出来，笑着说道：“要这样~~”
这个口罩和护目镜，是卢春剑特意安排出去买的，工厂发给员工的劳保用品，太低端，配不上赵阳的身份，况且，据总部地下组织传出来的可靠消息，赵阳是一个生活上非常讲究的人，喝咖啡品红酒，吃西餐穿名牌。
为了配合赵阳的喜好，卢春剑特意叮嘱王磊做了一些准备，护目镜两百六一个，口罩三十一个，这已经是潍坊这一亩三分地能买到的比较贵的。
而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王磊准备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李牧这话搭的非常不是时候，看到宋莎莎殷切的靠上去为赵总答疑解惑，他多少有些小尴尬，正准备退回去，卢春剑看在眼里，连忙绕过来，笑着小声说道：“我找人接着给你拿~~”
伺候赵阳装扮完毕，腾出手来的宋莎莎给李牧三人找来了三个安全帽。
还算不错，看上去九成新！李牧随手拿了一个，见霍元林接过来以后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他趁人不注意，也悄悄闻了下。
里面散发出淡淡的汗臭味，大夏天的，估计不少人戴，看来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得带上自己的安全帽。
在卢春剑的陪同下，赵阳一行人往厂区走去。
克赛都是老产品，运行多年了，基本上没有什么调整的空间，所以有问题也是一些很难解决的顽疾，比如产品色号和气味问题，多年来一直存在，只是之前客户没有这么较真。
现在较真，更多是基于产品品质需求，目前，整个化工行业，随着竞争机制的不断完善，都在优化产品品质！之前这些本以为无关紧要的因素，经确认对下游产品品质有影响，必须解决。
今天主要考察两个车间，问题大同小异，都是颜色和色号不达标。
往车间走的路上，李牧心中愈发感慨，虽然不齿左启运的为人和做派，但是必须承认，这种人搞管理，真的非常合适。
克赛都是老车间老设备，年代感浓厚，但是却丝毫不脏乱，就像一件洗的发白褪色的“的确良”衬衫，可以旧，不能脏！
不用细探究，仅凭此点便可确认，管理水平肉眼可见的高超！
即便霍元林这样的书呆子，都能察觉到这里确实不太一样。
“这些车间都十几年了吧？”赵阳边走边扭头问道身边的卢春剑。
“最早的十二年，最晚的也有八年了！”卢春剑回答道。
“保持的非常不错！”赵阳极为罕见的夸赞道，能看得出来，他非常满意。
来到一号车间，克赛一档子大小领导都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候着。
“不用这么多人跟着，只保留能解决问题的人员就行！”赵阳和颜悦色的对卢春剑说道。
卢春剑点点头，快步走过去，交代了两句，一下子走了一大半人，只剩下七八个管事儿的，这时，左启运戴着安全帽从车间出来，看到赵阳，愣了一下，然后笑呵呵的走过来：“赵总，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啊？”
“上班以后没什么事儿，就先过来了~~”赵阳笑着说道，旋即问道：“先从这个车间开始？”
“嗯，昨天会后，我让技术部部长、车间主任召集相关人员开了个讨论会，从头到尾对工艺和操作梳理了一遍，今天就让车间主任带着大家顺一顺，看看能不能查找到问题所在~~”左启运回答道。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之前就说过，产品中的臭味，很有可能就是硫离子造成的，而硫离子来自于原料，只能通过增加脱硫剂消除，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个是选择什么样的脱硫剂，要保证不影响反应，不带入新的杂质，第二个是来现场看看，研究一下在哪个工序切入合适~~”霍元林在一旁补充道。
李牧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在领导面前，最忌讳的就是给出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来之前，他隐晦的提醒过霍元林，没有把握的话，尽量不要说，结果还惹得霍元林不满。
现在看来，不光是不满，而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霍元林没什么城府，在场的谁都能看出来，他就是想在赵阳面前表现一番。
“选哪种脱硫剂，现在确定了吗？”赵阳问道。
“没有，市面上的脱硫剂太多了，我们要逐一试验，用量和效果，都要试一下，这个过程很漫长~~”霍元林回答道。
赵阳面色不虞，很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李牧，你有什么想法？不要跟我说过程漫长！漫长到什么时候？客户都跑光了吗？”赵阳扭头看着李牧，毫不客气的问道。
“暂时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李牧硬着头皮说道。ъiqugetv
赵阳没说话，迈步往车间走去。
车间主任三十多岁，口齿伶俐，介绍过程中，能看得出来，对工艺非常熟悉，每走到一个工序，左启运都让他取个样，然后像品绝世美酒一样，号召大家上去，闻一闻香不香，看一看亮不亮。
霍元林不屑一顾，闻了几次之后，忍不住说道：“前面工序是闻不出臭味来的，里面有溶剂，稀释加掩盖，根本闻不出来~~”
没人搭理他。
一路闻到脱溶剂塔，脱完溶剂以后，再取样，果然有了淡淡的臭味，原本澄清透明的溶液也带上了一点黄头，色号一下子上来了。
“确定是硫离子的原因？实验室验证了吗？”赵阳看着霍元林问道。
“确定，我搞了点最常用的脱硫剂，直接加大剂量试了试，臭味和黄头都没了！”霍元林回答道。
“那还试什么试，直接用这种脱硫剂不行吗？”赵阳问答。
“会带入新杂质，而且使用量太大，不能重复利用，成本很高，所以才想着试试其它脱硫剂~~”霍元林回答道。
大家站在原地各抒己见，霍元林舌战群儒，一一反驳他们的馊主意。
赵阳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借着打电话的功夫，来到装置框架外边。
李牧不动声色跟了过去，等赵阳打完电话往回走的时候，他靠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赵总，刚才人太多，有些事情不方便讲，您也知道，金邦对我们的渗透无孔不入~~”
“什么事儿，你说！”赵阳看了李牧一眼，淡淡的说道。
“实际上关于色号和气味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霍主任在实验室经常遇到类似问题，对此很有把握，只是逐一验证时间确实太久，我们等不得！目前来看，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就是通过第三方，比如设备厂家或者供货商了解一下金邦是怎么做的，这个我已经跟杨总和李部长沟通过，他们已经在想办法~~”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等杨总和李部长的消息，这边我们各车间走一圈，将所有问题捋顺一遍以后，我准备去趟金邦，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李牧认真说道。
“去金邦？你能进去？”赵阳惊讶道，李牧的事迹他当然知道，事实一次次证明，这人确实颇有些歪门左道。
“试试看吧，再严格不就是个化工厂嘛！他们能混进咱公司，咱就能混进他们公司！”李牧笑着说道。
“这事儿你跟刘总和蒋总说了？”赵阳想了想，看着李牧问道。
“没有，只是有这个想法，这不刚才您问了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确实不方便回答，刘总说过，现在谁都靠不住~~”
“杨信好和李清波就能靠得住？”赵阳问道。
“可信度还是比较高吧？”李牧狡黠的笑了笑。
可信度不高，能被领导委以重任吗？
赵阳笑了，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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