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李牧的话，赵锦山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感觉苍老了许多。
“应该还活着吧？”沉默数秒，赵锦山很是伤感的说道。
李牧没说话。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杳无音讯，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在密谋搞什么大动作！”
“这个老东西，天生操劳命，累死算完，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老刘那样金盆洗手的！”赵锦山感慨万千的说道。
天生操劳，累死算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您是不是觉得彭总肯定会回来？”望着赵锦山无比萧索的面容，李牧轻声问道。
这句话，他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这已经是赵锦山第二次强烈暗示，妥妥的吃定自己！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自己能有什么命门？
无非彭总！
李牧曾经以为彭总很可能在下一盘棋，并且赵锦山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现在看来，赵锦山似乎同样蒙在鼓里。
“是！”赵锦山点点头，看着李牧说道：“龙盛这么大个摊子，说撤就撤，肯定在搞什么大动作！”
“安心静养？鬼才信呢！我比谁都清楚，这老东西，根本就没那命！”赵锦山冷哼道。
“您觉得会是什么动作？”李牧问道。
“我觉得还是会搞实体，老彭野心勃勃，他有很多抱负没有实现，我跟你讲，合伙的买卖不好办，主要是心思不齐，老刘小富即安，蒋明启斤斤计较，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老彭生拉硬拽，龙盛集团绝对发展不到现在的规模！”
“老彭的志向，远不止于此，他一直想进军高端市场，什么叫高端市场，就是拥有核心技术和定价权！”
“想拥有核心技术，需要大笔投资，这是一个无底洞，持续不断的往里投钱，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甚至没人知道能不能出结果，动辄上千万甚至数亿的投资说打水漂就打水漂！”
“所以说，只有企业做大了，实力雄厚了，才有资格搞真正的研发，小微企业注定只能在低端市场分一杯羹，操心劳累胆战心惊，挣的就是一个辛苦钱！”
“但是，合伙的买卖很难在研发投资这一块儿达成共识，有人有宏图大志，有人只想着落袋为安，有人甚至还怀疑你的动机！”
“说实话，如果不出意外，以老彭的性格和手腕，龙盛肯定会按照他指定的路子走下去，你可能也知道，在此之前，江云义已经被委以重任，甚至已经跟山大达成合作协议，但是这一切随着老彭的倒下不了了之！”
“以我对老彭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弃！对他来讲，这反而是一个彻底从龙盛退出的机会，白手起家，想怎么搞怎么搞，没有任何约束！”
“只是令人费解的是，他去哪里搞这么一大笔钱？这么多年，大家知根知底儿，他有多少本钱，我心知肚明！”
“从龙盛撤资，一下子断了财路，搞研发，建工厂，试生产，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要两年才能见到回头钱，在这两年期间，可是真金白银不断往里砸！一亿两亿，都砸不起多大的水花！”赵锦山一边说一边摇头，表情很是费解。
“您在潍坊建厂，跟彭总没有关系？”李牧问道。
“没半毛钱关系！我搞我的，金邦我说了算，潍坊这个厂，上新产品，我前期已经砸了四千多万，基本上十拿九稳！”赵锦山毫不避讳的说道。
“您为什么这么笃定我肯定就跟您一个锅里吃饭？是不是还是因为彭总的关系？”李牧直言道。
“直觉！”赵锦山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
看着李牧蔫头耷脑的样子，赵锦山翘着二郎腿，十分得意的说道：“我跟老彭，是生死之交！这么跟你说吧，我为什么笃定这老东西活的好好的？因为他一旦准备咽气，不管是托孤还是留遗言，第一个找的人，只能是我！”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密谋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小打小闹，不然也不会彻底从龙盛撤资！保守估计，这个摊子，少说五六个亿，他总得给自己留点养老的钱，所以，早晚找我合伙！我也不瞒你，我一直等他电话呢！”
“所以，您笃定我肯定会投奔彭总，您俩合伙，我还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李牧苦笑着说道。
“不然呢？”赵锦山反问道。
“您如果猜错了呢？”李牧问道。
“你敢！我砸断你腿！费心费力的培养你，然后让你去干小老板？舒舒服服的混吃等死？！”
“我告诉你，你跑不了！这个摊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赵锦山重重放下杯子，霸气道。
“我是说彭总真的会回来吗？”李牧有些无奈的问道。
赵锦山沉默不语，半饷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会！”
说实话，他从不怀疑老伙计王者归来，他担心的是，他的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
李牧敏锐的察觉到赵锦山眉宇中那丝浓厚的担忧，稍稍有些喜悦的心情瞬间又沉重下来，要知道，癌症可是不治之症，手术成功，安心静养，或许能撑上五年八年，如果操心劳累，肯定会有极大的影响。
“将来，你是要挑大梁的！说实话，你的脱颖而出有点儿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不少人意识到你是个人才，但是估计没有一个人拿你当接班人培养，接班人哪有那么好当？这玩意儿就跟带孩子一样，需要倾注大量的资源和心血，一把屎一把尿的亲手去带！当年，老彭带江云义，一带就是六年！从一个小兵一路带到总经理的位置上，那时候的总经理，可是位极人臣的角色，你再看看现在龙盛的总经理，一个个都是什么货色！”
“令人遗憾的是，江云义辜负了老彭的期望，说实话，老彭没想着一棍子将他打死，毕竟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况且江云义确实能力出众，跟左启运水火不容，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最令人诟病的，还是没有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在龙盛新材料身上，你能清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缩影，那就是活力无限，蒸蒸日上繁荣昌盛的背后，已经滋生了大量的病菌！”
“老彭的本意，是想敲打敲打江云义，给他一个反思的机会，江云义也不是冥顽不灵，还是那句话，如果老彭还在，一切皆可控，龙盛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造化弄人啊！这个该死的病！”赵锦山长叹一口气道。
有时候，很难理解这些老头子们的想法，能感觉到，对于龙盛的落寞，赵锦山是深感痛惜的，这两年跟龙盛死掐，好像更多是不爽蒋明启。
但是个人恩怨，真的能上升到这个高度吗？数亿的利润都不要？
或许，赵锦山的终极目的，不是干掉龙盛，而是收购龙盛，收购的目的，也是不想让老彭多年的心血花落旁家。
李牧沉默不语。
“你就是在这个当口脱颖而出，毫无疑问，老彭对你是格外欣赏的，但是不管有没有打算拿你当接班人培养，他已经没有时间！”
“在他离开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手推你一把，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松进入老刘的法眼？”
“至于你能成长到什么程度，是被人踩脚底下一蹶不振甚至灰溜溜离开，还是杀出一条血路，有多大能耐，你就自己折腾去吧！”
“说实话，你能稳稳的站住脚，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你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相信我，老彭一旦回来，第一个找我，第二个就找你！甚至你小子还要排在我前面！”赵锦山看着李牧，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牧没有说话，眼窝有些热乎乎的。
“说实话，正是预感到这一点，我才断了挖墙脚的念头，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老彭还能撑几年？最后不还得让我擦屁股，到时候你还不是乖乖的任我驱使？！再说，让你留在龙盛这座熔炉里再好好历练历练，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我没想到，你他妈的年纪轻轻的居然想着学老刘做缩头乌龟？！”
“小富即安？老婆孩子热炕头？做梦去吧！逮住你了你就别想逃，老老实实的给我上套，累死算完！”赵锦山看着李牧，恶狠狠的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牧揉了揉鼻子，啥也没说。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现在确实还没牛逼到独挑大梁的地步，你身上的短板还是非常明显的，今天就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赵锦山继续说道。
“您说，我听着！”李牧抬头看着赵锦山，也不在乎他看到自己的红眼圈。
“你目前最大的短板，就是拎不清，工作中投入太多感情！当你只是一个部门负责人的时候，这很有必要，有利于将大家拧成一股绳，增强凝聚力！但是当你更进一步，这便成了一把双刃剑！”
“这一方面，你一定要学习一下左启运！不要走江云义的老路！”
听到这里，李牧愣了一下。
赵锦山解释道：“我跟你直说，不要觉得江云义很委屈，实际上，走到这一步，某种程度上是他咎由自取，要知道，当年的江云义，风头比你要强上数倍，那是真正的皇太子，一开始就打算当下一代掌门培养的，江云义确实也是难得的人才，非常聪明，非常有魄力，但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拎不清，手底下几个蛀虫，彻底败光了他的气运！”
“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几个蛀虫有多贪婪，近乎明目张胆，你以为江云义不知道吗？”
“只是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除了捣鬼基本上没什么用的老酒鬼而已，撤掉，就这么难吗？”赵锦山灵魂发问。
李牧沉默不语，他不是看不透，只是不愿意去想。
帮亲不帮理，人之常情，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在这个社会上混的越久感悟越深刻，只要在红尘中翻滚，没有任何人经得起审判，实在没必要动不动就去充当法官，眼见不一定为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和无奈，喜欢就亲近，不喜欢就疏远，做好自己就行了！
“我跟你讲，不管是林清华还是苏世民，一开始都是根正苗红的人才，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呢！这个问题，需要好好深思！”
“你要记住，不可能每个人都看的很准，也可能每份信任和付出都能得到同等的回报！人是会变的，人心也不可捉摸，你等来的，有可能是背后一刀！”
“所以，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轻易展现仁慈和手软的一面！”
“江云义，败就败在三点，太过自负！心慈手软！不够无耻！我跟你直说，贪不贪那点儿事儿，都不值一提！”
“左启运不贪吗？贪的不比江云义少！”
“我告诉你左启运强在哪儿，第一，他敢贪，也敢认，关键是能下跪，第二，他贪，但是手底下没一个人敢贪！”
“我吃了你的，拿了你的，回过头来该办你还是办你！毫不留情，往死里办！左启运就是这么强大！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绝对不含糊！”
赵锦山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房间内一片沉寂，不管是李牧还是一直耐心倾听的常明州，都感触颇深。
“当然，你跟江云义不一样，你身边的人，不管是素质还是品行，都比他身边的人强，但是还是那句话，人是会变的！”
“想管好一个企业，需要用心，也需要套路！你是一个聪明人，鬼精鬼精的，我对你的要求就十二个字，坚守本心，保持距离，磨炼演技！”
李牧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常明州起身给赵锦山倒水。
赵锦山看了常明州一眼，轻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搞的那点儿事儿，翻篇了！不用再背着我装模作样！”
常明州满脸羞愧，李牧呵呵傻笑。
“以后潍坊这边要靠小常挑大梁，都是一家人，你们相互帮衬帮衬！”赵锦山大大咧咧的说道。
常明州郑重点头，李牧没说什么，总感觉跟掉坑里似的，毕竟彭总的事情还不知道怎样呢，万一这老头子忽悠自己呢！
“对你来说，留不留在龙盛已经意义不大，蒋明启这个人，聪明至极，虽然心胸狭隘，精于算计，爱走弯路，但是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纠错能力天下无双！一年多时间，基本上已经将这些事儿捋顺的差不多！你就算留下，也会被逐渐边缘化！”
“但是冷眼旁观，未必是一件坏事，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再说老刘还是比较讲究的，他觉得该补偿你的，一分不差，你那一百万股，估计拿两百多万问题不大！”
“所以，你就暂时在龙盛安心待着，当个闲散小王爷也挺好，有空的时候多关注我的新厂，建新厂，还是有很多门道的，别人想学都没机会！”赵锦山说道。
李牧这才点点头，多学东西，确实没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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