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雄就像犯错的学生，望着李牧，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卑微。
万幸的是，李牧看过来的目光很温和，并未夹带丝毫旧日恩怨，刘雄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什么事儿？”李牧问道，面带笑意，不似作伪。
昨天跟老赵头聊了很多，感触颇深，其中还聊起好人坏人的话题，用赵锦山的话说，人生就像过筛，抖搂来抖搂去，各自就找准了位置，换句话说，上班的这帮人，大多数都老实巴交，少数刺头儿，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所以，有争执有分歧都不要紧，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出了公司门，谁也不认识谁就行，如果上升到个人恩怨层面上，甚至带入生活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您觉得左启运算不算坏人？”李牧问道赵锦山。
“那你说说，坏人什么样儿？”赵锦山反问道。
“一人心里一杆秤，我其实性格算是比较宽容的，在我看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算不上太坏的人~~”李牧回答道。
“那在你看来，左启运敢杀人放火吗？”
“对他，您比我了解，您觉得呢？”李牧反问道，话里有话。
说实话，随着跟赵锦山接触越来越多，每次赵锦山得意洋洋的炫耀通过地下渠道获取的关于龙盛的信息的时候，其实不经意间在一次次的画圈，圈画的越多，目标越清晰。
在李牧看来，左启运的嫌疑最大。
赵锦山望着他，笑而不语。
李牧呵呵傻笑，一脸单纯的看着赵锦山。
“试探我？”赵锦山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牧一脸懵逼，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觉得是或者不是，现在还有意义吗？”赵锦山冷笑着问道，就看不惯这混蛋装傻充楞的样子。
李牧瞬间泄了气，就算左启运是奸细，找谁告发？找刘总？先不说刘总在意不在意这点儿小事儿，他甚至有可能早就知道内幕，找蒋明启？蒋明启能信自己的话？
关键是，他突然觉得，真的没什么意思，好像所有人都在演戏，只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戏里戏外分不清。
“我都不找你个小兔崽子的麻烦了，你还想跟我翻旧账？”赵锦山瞪着眼，咄咄逼人的骂道。
“不敢不敢！”李牧马上低三下四的说道，要多卑谦有多卑谦。biqugetν
彼时的李牧，原本对龙盛有些朦胧和稀疏的感情，无形中又淡了几分。
老赵头说的很对，太认真了，就有些傻逼。
人老成精，赵锦山一眼就看出李牧的情绪不太对，教育人，要讲究方式方法，过犹不及，虽然这小子心理素质强悍，一蹶不振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他本来就有些厌倦工厂这些事儿，万一铁了心去搞自己风生水起的闲散小买卖，还真不好往回搂，所以他适时的切换话题，温声说道：“如果让我来说，左启运算不上什么好人，杀人他肯定不敢，但是绝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给你来上一把火，烧死还是烧残，他都不会有什么愧疚，所以，没必要跟他死磕！”
“你小子不是倔驴，之所以跟左启运死磕，还是替老彭鸣不平，说实话，左启运确实有些不地道，但是如果把老彭得病这事儿归结于他的背叛，确实有些冤枉！”
“放下吧！没什么意思！”
“我承认我对他不爽，但是我真没刻意的针对过他，都是他一个劲儿的拿着棍子捅我！”李牧解释道。
“左启运给没给过你台阶？”赵锦山问道。
“给过！但是我不想下！就算是现在，我也不会下！我不去找他的事儿，是因为他不配！但是如果他不知死活，我不介意教他做人！”李牧一本正经的说道。
“罢了！年轻人就得有这股子劲儿，你自己看着办就行！”赵锦山摆摆手，大大咧咧道。
这番话聊下来，李牧感慨颇深，除了左启运，对其他人，他确实有些不够宽容。
刘雄、白奇伟等人固然讨厌，但是不能奢望世界上全是纯善友爱之人，这种人恶不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周边环境和你对他的态度。
以刘雄为例，就是好面子，喜欢当大家长的感觉，做人做事很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不至于亡，就是各种贱兮兮的让你不痛快，身边这种人并不少见，其实本性并不算坏。
“e扩产改造方案，找您签个字儿~~”刘雄恭敬说道。
“对，邮件我看了，我没什么意见，所以也没回复，我本来还想问问的，一忙给忘了，这个东西，还需要签批吗？”李牧看着刘雄，笑着问道。
“潘总安排的，说是走一下签批流程，最后签到您和申总这里~~”刘雄万万没想到，李牧对他的态度居然如此友善，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放下心来，不过毕竟曾经对峙那么激烈，弯转的太急，多少有些缓不过来。
所以虽然脸上挂笑，依旧肉眼可见的有些拘谨。
“你等一下，我给潘总打个电话~~”李牧很和善的说道，边说边掏出手机，当着刘雄的面也没什么避讳的，直接给潘勇打了过去。
潘勇很快接了起来。
“喂，潘总，刘部长拿着e扩产方案来找我签字，这个是谁安排的吗？”李牧笑呵呵的问道，开门见山。
李牧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有人作妖，但是应该不是潘勇，不过不管是不是他，他肯定知情。
“李工，蒋总安排的，随口一提，说是让技术中心签批一下，我请示过申总，申总的意见是，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都签上~~”潘勇笑着解释道，语气中多少有几分无奈。
潘勇明白着呢，很清楚李牧这个电话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意思，所以他不会有丝毫不快，而且李牧开门见山，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要不说还是跟懂规矩的人打交道来的痛快。
“行，我知道了，倒不是说非要较这个真儿，主要是程序上确实不合适，生产部编制的方案，走不到我这里来，这事儿我再和申总沟通一下吧！”李牧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这也是欠考虑，直接就安排下去了，您和申总再沟通一下吧！”潘勇有些自责的说道。
客客气气的挂断电话，李牧抬头看了一眼刘雄，笑了笑：“稍等一下，我再打个电话！”
刘雄连忙点点头，短短几分钟时间，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件事情换作自己，少不了又得抓耳挠腮的掉上几百根头发，说实话，即便掉秃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稳妥，但是看李牧，轻轻松松就搞定。
轻描淡写间，展现的是清晰的头脑、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还有极佳的情绪控制力。
这件事换做一般人，少不了先牢骚一两句，甚至口吐芬芳。
这就是差距！
“李工，什么指示？”电话接通后，申从军笑着问道。
“e方案签到我这边来了~~”李牧有些无奈的说道。
“唉！”申从军叹了一口气，浓浓的无奈感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李牧沉默不语。
“签不签？”申从军轻声问道。
“确实不符合程序！”李牧笑着说道。
“那行，这件事交给我吧！”申从军很痛快的说道，面对蒋明启，他还是很有原则和底气的。
心底无私才有底气，蒋明启就是有些执拗，心胸不够宽阔，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性格上的短板，一直在自我反省和调整中，这一点多多少少有点儿像反复无常的女人，时间久了，心里很清楚谁好谁坏，但是有时候就是不想承认。
申从军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很有耐心，而且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仗义执言，时间一久，反而比左启运之流更容易获取蒋明启的信任。
“好！”李牧简明扼要的回答道。
挂断电话，李牧笑着对刘雄说道：“沟通好了，申总会安排~~”
刘雄有些感慨，似乎想解释一些什么。
“不用为难，潘总会给你打电话！”李牧笑着宽慰道。
刘雄点点头，一脸感激的出门而去。
刘雄出门以后，李牧冷笑着摇摇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蒋明启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赶自己走，这么搞，多少有些下作。
这种套路，跟当初对付江云义如出一辙。
但是李牧不是江云义。
首先，他没什么把柄，所以站的特别稳，其次，他不像江云义那样骄傲，如果需要，他足够无耻，论恶心人，他真的不服任何人。
本来已经萌生去意，结果你非给我来这一套！
尽心尽力而不得善终，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李牧绝对不会走江总的老路，所以心头愤怒之余，反而下定留下待一年的决心。
你越这样，我越不走，我等你气急败坏的扔掉文质彬彬的面具，像泼妇一样跳着脚站出来骂街！
刘雄很快接到潘勇电话，庆幸的是，他没有继续遭受折磨，潘勇自己拿着方案开车去了总部。
这件事情，左启运并不知情，潘勇也不打算跟他多说，来到他的办公室，直言蒋总安排签批方案，左启运二话不说，痛快签字，从这一点上来讲，左启运确实要比李牧之流好用太多。
来到申从军办公室，申从军客气的礼让潘勇坐下，先拿过方案，在左启运后面签上字，然后看着潘勇说道：“就签到这里吧，你先去简单跟蒋总说说情况，实事求是就行，不用藏着掖着，也不要夸大其词，看看蒋总什么反应~~”
潘勇跟申从军走的很近，别看他来的晚，但是却将龙盛的形势分析的明明白白。
第一，刘总要退，板上钉钉，赵阳不想接班，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所以龙盛早晚是蒋明启的。
第二，公司既然注定姓蒋，李牧在龙盛的生涯就不会长久，基本上会跟刘总一起退，届时，左启运势大，李清波会被进一步重用，还会有一批新贵脱颖而出，但是掌舵龙盛的大副，只能是申从军。
很简单，申从军是那块料，而且已然成势。
所以，潘勇果断示好，申从军回应很积极，龙盛高层，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万金油一样的角色。
两人一拍而和，已经达成同进同退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基本上无话不谈。
“行，我去探探口风，如果不行，你再出马~~”潘勇笑着说道。
“蒋总出去了，等他回来吧~~”申从军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形势也一片大好，准备挣钱了，会不会再闹的不可开交啊？”潘勇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会！李牧我了解，大事儿上不糊涂，他不会拿公司前途开玩笑！但是这小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真要上来那股劲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精准打击，绝对不伤及无辜！”申从军苦笑着说道。
“他能打击谁？”潘勇笑了笑，不认为李牧有资本跟蒋总硬抗。
“打击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有莽夫才会硬碰硬，你看着蒋总怎么气的跳脚吧！”
在申从军看来，短时间内，李牧真有足够的实力跟蒋总掰掰手腕，一方面他背后有刘总的支持，聚餐那次，刘总再一次旗帜鲜明的站在李牧身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另一方面，李牧明明有硬碰的实力，但是偏偏还是游击战的高手，姿态够低，插科打诨，进退自如，少不了样蒋明启苦不堪言。
说实话，蒋明启跟江云义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都是极为聪明和高傲的人，蒋明启占据天时，所以江云义才会败走。
但是，李牧不一样，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秀才，而是一个大头兵。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多少有点天敌的意思。
潘勇能看明白的事，申从军看的更透彻，老刘总百分百要退，估计不久的将来就彻底甩手不管，保留一定的股份权当投资，赵阳过来不是接班，而是按部就班的撤退，李牧则是刘总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只要这爷俩儿布好局，李牧也会撤退。
申从军完全相信，刘总绝对已经跟李牧摊过牌。
所以，某种程度上讲，李牧正是刘总给蒋明启设置的一块儿磨刀石。
所以，公司不会乱，但是蒋明启绝对会被放开手脚的李牧折磨的苦不堪言。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将来蒋总大权在握，总要有人将多少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拉到泥巴坑里摔几个跟头。
这个任务，非李牧莫属，结果应该不会太差，只是苦了中间这帮人，少不了挨夹板气。
两人聊了一会儿，看到蒋明启的大奔回来，潘勇算着时间来到蒋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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