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冰冷的言语没有停止:

    “溯言那样纯真美好的人去世后,他会上天堂,在那里,他会干干净净地继续幸福。而你,只配下地狱。”

    听到他给我的下场,奇怪的是,我的心里没有任何畏惧。

    我只是惨白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他松开我的头发,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然后厌恶地把手绢扔在地上,一脚踢开,就好像他的手刚才碰到的是什么脏得出奇的东西。

    “我笑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终于,我的眼眶干涸了,没有眼泪再流出来。看着楚湛,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狂笑,我已经疯狂。

    他没再继续掌掴我,只是厌恶地看着我,冷漠道:

    “让你解脱得太快,是便宜了你。应该在你下地狱之前,先用人间的手段好好折磨一下你,但你这种存在,越早从世界上消失越好。而且,我楚氏的骄傲和坚守比折磨你更重要,为了折磨你弄脏溯言上天堂的路,不值得。”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我被粗暴地从顶楼扯到了底楼,所有天堂的女公关都围在一起,目睹我被拖走时的狼狈模样。我看到安娜、莉莉、洛塔,甚至是洁西卡——似乎是为了见证我的下场,她特意回到了天堂。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对我肿胀的脸和披散的头发笑嘻嘻地指指点点,脸上的嘲讽是如此的鲜明强烈,以至于我不用留意她们在说什么,就能听到她们的想法——

    但是我没有看到黛西。

    那个曾救了我的冷艳女郎,这一次她骗了我,出卖了我。

    我想,黛西为什么不在大厅中?是因为愧疚吗?我还记得,我昏迷前她流下的眼泪。

    为什么要让黛西来做这件事?

    温霏这个混/蛋,她为什么不在这些尽情嘲讽我的女公关中随便买通谁,让那个人把我骗到草坪上,然后做伪证?

    就不能留给我一点没被玷污的东西,算作念想?

    但是,我不怨恨黛西。

    她曾救过我。

    这算是一次抵消。

    最起码,我做不到恨她。想到她,我内心只剩下空落落的平静,我感觉心里曾被她填满的那部分,又被看不见的力量挖去了。

    楚氏的保镖将我拖进了停在天堂门口的黑色轿车,没有任何停留和迟疑,汽车绝尘而去。

    汽车开得很快,在路上飞驰着,但对我来说,时间好像停滞了。我的意识已经陷入虚无的空洞中,什么有意义的事都想不到。但就在看到左氏医院的招牌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墨墨。

    墨墨像是暗夜中明亮的闷雷一样劈入了我的意识。

    仅仅只是回忆了一遍他的面容,我就泪流满面。我想见他,我想在临死之前再见墨墨一面。“楚少在哪里?我要见他!”

    被楚氏的保镖粗鲁地拖下车的时候,我哑着嗓子叫道,毫无尊严,一身狼狈,歇斯底里。

    但即使如此,那些保镖的动作也没因我决绝的哀求而停留半分。

    “求你们了,我要见楚少,我有话对他说!”

    我惊呼着,拼命挣扎。我知道,一旦被这些保镖拖进医院大楼,我就会被直接送到手术室接受那该死的捐赠手术。医生会给我打一剂麻醉针,然后我就会失去意识。

    等我再醒过来——或者根本不会醒过来。总之,我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墨墨。

    在恍惚的惊声尖叫中,左愈那张无情的脸又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左愈现在一定守在温霏的病房里,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安慰她,一切都会提前结束,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你马上就要得到那个女人的肾了吧?

    楚氏和温氏达成了协议,左愈想必也同意他们的做法,是啊,让一个罪不可赦的女人偿命,并给她在偿命之前拯救一个好人的机会,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想到左愈,我心里涌起一股苍凉无力的怒意。

    我这一生活成了彻底的笑话。现在想起来,当年初见左愈的画面根本就不是美好的童话,而是在我的悲剧开始之前就敲响的警钟。

    左愈——

    如果还能重新活一辈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放开我,我要见楚湛,我有事跟他说!他不来,我就不进去!”

    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然后低下头,试图咬保镖的手,但却被他们提前察觉。那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将我从地上抬起来,非常粗鲁地扯着我的披散的头发,然后又给了我一个耳光。

    “把这女人聒噪的嘴堵上。”

    这时,我大喊大闹要求见的男人终于缓缓走来。楚湛冷眼看着我,目光中没有除了冷漠以外的任何情绪,不耐烦地下了命令。

    在保镖完成他的命令之前,我挣扎着喊出心里的话:

    “楚湛,在做手术前,让我再看一眼温墨!你去和左氏说,我要再看一眼左氏的小少爷!”

    泪流满面,甚至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我用近乎嚎叫的声音乞求这个曾说过会给我一切的俊美男人:

    “求你了,就当是完成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求过人——”

    就连三年前对左愈解释自己是无辜的时,我都没有如此求过左愈。

    然而,楚湛仍旧无动于衷,甚至比无动于衷更糟糕。

    面对我的哀求,他勾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尽恶意的微笑,就像听到了罪不可赦者为了求生的可怜辩白,或是相貌丑陋至极的可悲女人偏要诉说爱情。

    “这是你最后的愿望?”

    楚湛嘲弄地笑着,目光中满是对我的报复欲,以及冷漠的蔑视:

    “那我就更不能满足你了。看到你越不甘心地去死,我就越高兴。我要让你满是遗憾,痛苦不已地去死,这是你活该。”

    然后,楚氏的保镖用一块不知从哪儿扯下的黑布强行塞住了我的嘴,堵住了我还要发出的呜咽般的可悲话语。接下来,他们毫不怜惜地把我的手脚也绑了起来。

    “把她拖到手术室,立刻。”

    我在完全的绝望中听到楚湛下了最后的命令。

    楚氏的保镖很听话,他们真的是在拖着我往手术室走。我整个身体都拖在地上,脑袋朝下,整张脸沿着冰冷又不平整的地面滑行,被石子划出一道道血痕。

    我的膝盖更是重灾区,本来就有旧伤的部位,经不起这样粗暴的碰撞,更是疼得刺骨,不看那里,我就知道一定少不了紫得可怕的淤青。可比起接下来我要遭遇的,旧伤和淤青又算得了什么?

    痛,纯粹的痛。

    这就是我短暂一生的最后写照了吗?

    他们把我拖进了左氏医院三楼的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那里等待。冰冷又明亮的日照灯让我微微闭上眼睛,我忽然很不想看到这个世界。

    “温潇,你听好,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溯言的。”

    楚氏的保镖将我抬上手术台时,我听到楚湛用满含冰冷仇恨的声音说:

    “我不是左愈,我只知道杀人就要偿命。原本我该在溯言去世的那天晚上,就让你偿还你欠下的债,但因为温氏恳求我,求我在让你偿还欠债之前能救一个无辜的人的一命,我才把你留到现在。”

    听到楚湛用这样笃定的口吻说温霏是无辜的,他没有立刻处理我是为了拯救无辜的生命,我连讽刺的意味都感觉不到了。我想扯动嘴角,无力地笑一下,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也做不到。

    我躺在那里,衰败得像枯萎了的植物。我觉得身上好冷,冷到了极致,冷到连吐出的呼吸都可以结霜。比我更冷的是楚湛的那双眼,他的眼里曾经为我亮起过明媚的光,比阳光更温暖,比繁星更璀璨,但现在,他却用看杀/人犯的目光看着我。

    回想起我和楚湛的结识,有些惊讶地发现,我才和这个男人认识了短短不到一个月。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他就从初遇的陌生变得一点点熟悉起来,从随意到热烈,然后,他说他对我是认真的,他会给我一切,还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

    “温潇,让你这么容易就闭上眼,真是便宜了你。”

    昔日温存的记忆还不能退散,楚湛此刻恨我恨得牙痒痒,他的手伸向我被打得破了皮的嘴角,恶意地掐住那里的伤口,赤红着眼,冷声道:

    “早知道你是这种女人,我怎么会让溯言接近你?你骗了我,你罪该万死。但就算是一百个你被凌迟处刑,也赎不回溯言千分之一的美好。”

    说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眼里闪过极尽恨意的光,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对我说:

    “我忽然想起来,我追了你这些天,还没上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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