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夕睁眼时,太阳高高挂着。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脑子有点昏沉,但身上确实感觉轻松了很多。

    她记得……她好像跟常公公去地牢,想帮忙来着。

    然后呢?

    缓缓睁开眼,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斜倚在床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语哥哥……?”她疑惑地唤他。

    常语似是被惊醒一般,匆忙转过头来,看到晏夕醒来的一瞬间,带着血丝的眼中满是惊喜,“殿下,您醒了?您等一下,奴才这就去找千岁爷——”

    边说边起身,跑出了门。

    这几日,他们轮流看着,加上夜阳和夜月,每人两三个时辰,已经倒了好几班。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人回到屋里。

    “常公公!”晏夕看着率先进来的常远,手一伸就想要抱抱。

    常远快步走向她。

    这时,晏夕看着常远身后跟来的绿萝,以及……

    那女子白衣墨袍,身姿高挑,头发一丝不苟地用一黑金发冠束着,眉眼间一片冷清,甚至有些飘渺。

    与其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远看上去,更像山水画中走出的谪仙。

    晏夕一双小胳膊缓缓放下,她怔怔地窝进坐到床边的九千岁怀里,晶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没看错吧?

    晏夕揉揉眼,“郁如生?”

    然后晃晃常远的手,“常公公,她是郁如生!我跟您说过的那个!那个那个!圣药阁掌门可厉害了!”

    常远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满眼都是精神十足的晏夕。

    搂着她的修长的手臂却缓缓收紧了。

    九千岁,何时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晏夕仿若未觉,只探出手去揪了揪郁如生墨色的衣带,笑得眉眼弯弯:“真的是你耶……”

    “小晏。”那女子向她微微点头致意,回过头对常远道:“在下会让息影堂尽力查,只是,圣药阁根基毕竟在礼国,在他国的人手很有限。”

    九千岁好似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微微颔首,“多谢。”

    “不着急,能查多少就查多少。”绿萝接道,“你别冒险,小心天衍宗。”

    “好,我有分寸。”郁如生颔首,看向晏夕,“醒了,感觉如何?”

    晏夕揉揉脸,“身上痒。”

    郁如生唇角破天荒地勾了勾:“忍忍,别乱碰,是伤口要好了。”

    晏夕的恢复能力惊人,这一觉没白睡,也算是因祸得福。

    “嗯……好嘛,”晏夕自是知晓,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常远有多担心。

    她趴在常远怀里,视线依旧在郁如生身上:“你怎么来啦?”

    “礼国四大家族来参加宫宴,郁掌门代表郁家年轻的一辈出席。”绿萝决定将晏夕的病情瞒下来,扯了扯嘴角,“顺便封封你内力——可惜了,你身子太虚,她不好下手。”

    晏夕差点被吓飞,接着又松了口气。

    郁如生见晏夕无大碍,起身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有些僵硬地在晏夕的发顶轻轻摸了摸,刻意软化过的清冷语气仍有些生硬:“好好养病,禁用内力。服药期间忌生冷,忌辛辣,忌油腻,忌受风…………乖。”

    最后一声“乖”不及常远的半分的温柔,旁观的绿萝却是明白,郁如生她尽力了。

    ……怎么办有点蜜汁感动。

    随后暗自腹诽,郁如生真是钢铁直女本人,连哄个孩子都生疏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

    “对了对了!”晏夕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住郁如生墨色的衣带,“夜月说,这回宫宴,礼国东厂的人也来了。”

    郁如生眸子一缩,“东厂?来的是谁?”

    礼国的江湖势力与朝廷分得开,互不干涉是不成文的规定,她不曾动用人手查过朝廷的事。

    “应该是他们老大吧!名字记不清……”晏夕皱起眉,两只小爪子不安分地在郁如生腰间齐整的衣带穗子上打着结,“好像是……”

    坏了她想不起来了。

    “殷烛。”常远接过话,眼睛仍定定地望着晏夕的侧脸。

    殷烛,他是知道的。礼国殷丞相之子,与他年纪相仿,二人曾在外交场合有过几面之缘,打过招呼,却不甚熟悉。

    只觉得那人不简单。

    郁如生没理会自己整洁的衣袍被晏夕弄乱,只是清冷的眸子望向常远,“如此,在下还想请教,礼国朝廷的人住在何处?”

    “暂时安排在,京城东街的临川府。”常远将小团子不安分的手揪回来,牵在手中。

    “多谢常大人,”郁如生闻言,眸中有了些暖意,“那,在下先行告退。”

    晏夕懵懂地与郁如生挥手道别,看着郁如生戴上黑色银纹面具飞身而起,在空中划过,犹如飞溅于山水间的一滴墨。

    脑子还是有昏沉。

    她至今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多久,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睁眼大家都整整齐齐地在这儿。

    “醒了就好,这回可算是消停了几天,身子有些好转了——等着喝药吧。”绿萝也伸手揉了揉晏夕的发顶,动作比郁如生要自然得多。

    谁让圣药阁内禁止养宠物,而她可是有西西天天揉呢,熟练的很。

    绿萝去熬药,常语回慎刑司。

    晏夕在常远怀里趴着,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见昏迷前神情恍惚的模样。

    常远暂时松了一口气。

    殿下从未这样过,所以即便是郁如生和绿萝都说她无大碍,只是身体亏损厉害了正好趁着时候补一补眠,他近日还是有些“万一她就此醒不过来”的念头存在。

    三天两夜。

    她若是就那样醒不过来了……

    常远为晏夕顺着毛,将她被绿萝揉乱的发丝整理好。

    “常公公,”晏夕久违地拱了拱他,抬头问,“我是怎么了呀?”

    九千岁眸子一凝,“您不记得?”

    晏夕歪头,认真地想了想,“只记得上了马车……然后,好像到了地牢吧,又好像没到,记不清了。”

    “夕儿,那种地方以后莫要再去。”常远低叹,将懵懂的小团子从腿上抱起来,收进怀里。

    常远极少主动拥抱她,晏夕下意识地将手慢悠悠地搭上常远的腰,逐渐有些回神。

    “好……”她下巴搁在常远的肩上,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

    可能是突然昏倒了吧……

    只是,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之前发生了什么?

    常远望着她,只心道,忘了好。

    忘了好。

    他又问:“殿下,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到处都痒……”晏夕收回思绪,委屈巴巴地将手伸进衣服里面,又被常远的大手捉出来,握着。

    常远知她难受,放柔了声音,哄道:“殿下,忍忍,这是伤口要好了,现在不能碰。”

    嘤……

    其实伤口快好了会痒晏夕知道,也能忍。

    只是腹部的伤口大,痒得也厉害,碰着了还疼。

    再加上沉沉睡了一觉,身子有些恢复,晏夕现在,胸口,腹部,背上,腿上,都,好,痒。

    尤其是背上那堆细碎的,缝合的,不用缝合已经结痂的,拆了线的,没拆线的……

    她不安分的爪子被常远捉着,心里被发痒的伤口搞得有些急躁,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往常远的肩窝咬过去。

    常远腾出手来,轻抚了抚晏夕的后脑,“殿下,这朝服尚未清洗。”

    今早事务繁杂,他都没顾上换穿了一夜的衣袍。

    “可是好难受嘛……”晏夕皱着眉,眼睛湿哒哒的,望着常远:“常公公,痒……”

    您放开人家的爪子好不好。

    就挠一下,就一下。

    常远别开视线,不去看那一双让他心软的小狗眼:“殿下,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啦……”晏夕是真的痒,有些抓狂。

    小身子在常远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将脸在常远颈毫间无章法地蹭了又蹭,直到九千岁的衣领乱了,露出里衣。

    然而常远还是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晏夕这才颓然地长叹一声停下,似是泄了气。

    “夕儿,乖。”常远少见的衣襟乱着,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好痒嘛……”晏夕双手被常远握着不能乱动,不服地呲了呲牙,又叼住常远里衣露出的半截领子,哼哼唧唧撒着娇。

    常远松了口气。

    小团子急了还知道咬人。

    看来是真的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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