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玥。
对方妆容精致，发饰钗环讲究，与今日所穿衣物相得益彰，浑身上下都写着矜贵。
这才是上京城中的贵女。
这才是苏丞相家的女儿。
她是天上翱翔的凤鸟，有着最华丽的尾羽，拖迤出一片华彩。
此刻，这样云端上的人，便用那高高在上的带着鄙夷的语气，俯身看向泥地里的她。
俯身看向泥地里曾经与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苏乔笑了，歪头看对方，“诚如苏大小姐所说，我的确是挺得意的。”
苏玥咬牙，小脸怒容盈天，
“呵，你得意什么？没有苏家你又是什么？自以为得了一个王妃的亲事你就以为自己飞上了枝头么？不过是一个满上京贵女都嫌弃的亲事罢了，不过是捡的别人不要的东西罢了，竟还沾沾自喜，简直可笑！”
“啊？为何不要？”
苏乔一不小心就歪楼了。
周蕴不是挺好的么？竟然无人愿意嫁他么？
“嗤，原来你不知道？因为是要去做寡妇，因为戮王树敌朝野，因为戮王冷血无情、满身煞气，恶贯满盈”苏玥说话间带着浓浓的厌恶。
苏乔皱了皱眉，她不知道原来在大多数姑娘的眼里，周蕴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后悔了吗？苏家本可以成为你的后盾，可现在你却彻底惹恼了父亲，败坏了苏家门楣，苏乔，你真该死！”
该死？她这样做就该死了？
苏乔面色瞬间很难看，幽冷的声音从她唇边溢出，“与你何干？我若有错，律法自会惩罚我。”
绕开苏玥，苏乔正要离开，苏玥却一把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撤回诉告，昭告全上京向父亲认错！”
苏乔甩开她的手，“你做梦。”
苏玥还要再伸手，眸光忽然一颤，神情惶恐地瑟缩着退了两步。
苏乔侧头去看，在路的那边看见了周蕴。
那双幽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薄唇紧抿着，显示了此刻对方的心情不太妙。
苏玥似乎很害怕周蕴。
她刚才说对方坏话的时候说得那般起劲，现下连视线相接都要颤抖一番。
这就是背地里重拳出击，正对上怂的一匹么？
真是爱了爱了。
苏乔走向周蕴，慑于对方的威势，苏玥愤愤瞪着她的背影，几乎将苏乔的背影都戳出一个洞来，就是不敢再多做动作。
“你特意来接我？”
周一要照看她的那三个活体能量，周三还在诏狱司，因此刚才苏乔是自己一个人出府的。
不然也不会被苏玥就这么拦着。
“嗯”周蕴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收回转身向前走。
“苏佩在朝会上受了折辱，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听见此，苏乔不由勾唇，“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你已经将苏佩给得罪了彻底，以后便只能依靠我了。”
周蕴说出暗示性的话。
苏乔侧头看他，只能看见黄金面具流畅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和鼻梁下唯一露出的周蕴微艳的薄唇。
她想对方说的这话有些不太对，她并非是只能依靠周蕴。
但想到大自然的伴侣之间确实是互相依靠，他的话也不能说错。
而且对方被那么多姑娘厌恶，大概找伴侣对他来说是件挺困难的事情，所以对方才会对愿意做他伴侣的自己那么好？
于是苏乔想纠正的说法便成了，“皇叔说得对，鉴于你树敌朝野，我们半斤八两，正好可以相互依靠。”
周蕴意味深长地看她，语气渐柔，“是，你的确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
苏乔没注意到周蕴话外的意思，她还不知道周蕴和她的初见不是在许枕的园子而是在她刚重生的那天，在那座她费尽心思潜伏进去寻找能量的园子。
她还不知道周蕴并不是身患恶疾，而是中了剧毒。
所以，苏乔自然听不懂周蕴话中的深意。
对于对方说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这样的话，苏乔只当对方是一时嘴快。
毕竟对方是景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深受宠爱的戮王，她怎么也不可能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两人到诏狱司的时候，审讯的正堂外已经围拢了许多人。
发生这般大事，勾起了众人的心思，景帝便提前下了朝。
于是，这外头围拢的几乎是各官员及上京中的官宦子弟。
见苏乔和周蕴行来，众人纷纷停止讨论，目光直直看向二人。
注目着两人走进堂中。
看见苏乔，苏佩眼中杀机迸现，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含着深深怨毒的，“八年前我就该杀了你！”
苏乔猛地停下步子，眼球转动，直直凝视对方。
看他眼中对自己刻骨的恨意，看他恨不得此番冲上来将自己打杀了事。
原来对方八年前就想杀了小姑娘么？
“为什么？”
对方主动提起这件事，苏乔便也主动问出来。
苏佩凑到苏乔身前，抓住了她的手，眯了眸子打量苏乔的神情。
“为什么？你竟敢问为什么？你当年是如何用这只手弑杀生父的，难道你忘了？”
苏乔猛然瞪大了眼睛，面上满是震惊。
弑杀生父？
周围一片哗然。
苏佩冷笑，字字诛心，“做的好戏！都这个时候了你竟还做戏！苏乔你这恶女！你早该被打杀了事，可怜我竟不落忍，只是将你逐出族谱，弃于山野，苛待于你？你果真是狼心狗肺！”
周遭渐渐响起了辱骂她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沸满盈天。
苏乔心中此刻却分外冷静。
她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看着对方被三个婆子轮番辱打，看着对方被克扣短食，即便那饭本就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她艰难地长大，被关在庄子里，生活在谩骂，殴打的环境里。
看对方一声不吭，只是呆呆地看着门的方向，偶尔会抬头看看天空，任由风掠过她的衣袖，擦过新伤旧痕。
看对方在漫长的夜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爹娘的名字，脸上是依恋和向往。
她会弑杀生父？会弑杀苏佩？
简直荒唐！
审讯不知道是何时停止的。
苏佩被放出了诏狱司，在吵吵嚷嚷给苏乔定罪的声音里，周蕴将人带到了诏狱司深处。
苏乔回神抬眸的时候，目之所见便是满墙的刑具。
她看向那背对自己而立的周蕴，微微沉眸，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要对我用刑？你也觉得我确实刺杀了苏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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