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出去之后,周蕴就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看见苏乔坐在案卓后头,眉头紧锁着,在思考着什么想不通的难题。
周蕴走过去,手微微屈起在桌面敲了敲。
沉闷的声音将苏乔从思考中拉回来,她抬头,对着周蕴歉意地一笑。
“你那里忙好了?”
周蕴觑着她的神色,言语笃定,“查得不顺利?”
苏乔点头,将那包裹着周三书册的锦套递给他。
“奶娘和那两个大丫鬟的家人或是这样的意外,或是那样的意外,皆是去了。”
周蕴将锦套拉开,取出里面卷成了一团的书册,翻开来看。
“奶娘的儿子,那个死在赌桌上的赌鬼,倒是有些问题,待周三回来了再查吧,反正这个案子我也不是很着急。”
周蕴看书的速度很快,没哦多久就看到了苏乔所说的那个赌鬼的部分。
他的指尖落在四皇子那处,“四皇子吗?这个如意赌坊我知道,里面的确是死了不少人,足以称得上司空见惯,那奶娘的儿子死在这一处让人不觉得奇怪。”
司空见惯?
苏乔忽然抬手扯住周蕴的衣袖,眼中带着征询,“我们何时去看看?”
周蕴看不得她那个眼神,心下巴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跟前似的。
心念一动,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柔和得不行。
“好,待你我大婚之后便去。”
周蕴重又说回正事,“只是唯一奇怪的地方便是,这如意坊不是个谁都能去的地方,苏府中二小姐的奶娘的儿子,还不够那个资格,除非有人带他进去。”
听到此处,苏乔的眼睛亮了亮。
“按照你所说的,能去如意赌坊的人眼中必定是看不见那赌鬼的,可偏偏那人不仅仅是将奶娘的儿子看进了眼中,还将他带到了如意赌坊?”
周蕴点头,“没错,如果你暂且没有线索,这不妨是一个线索。”
苏乔开心地用笔将这一点记下,一边写一边说。
“其他几人的死也要好好地查查,不知这几卷案宗该去哪里能看?”
苏乔想周蕴应该是能想办法让自己看到这几个卷宗的。
“那几个卷宗就在上京府衙中,如果是想看倒是也不难。”
苏乔写完了抬头就看见周蕴眼中闪过的一抹温柔的光。
想了想,她将手中的笔搁下,伸手去挤进他宽厚而温暖的手掌之中。
那纤长的手指分外灵活地穿插,和周蕴的指缝严丝合缝的,十指相扣着。
她像是在玩一个游戏,认认真真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抬头同周蕴说话。
“那杀许枕的江湖组织如此猖狂,现下可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周蕴顺势坐到她身边,“我其实一直也在找那个组织的下落,他们其实极少如此猖狂地行事,唯二的两次都是犯到了我手上。”
苏乔感觉到,周蕴说话的时候,周身萦绕着某一股戾气,极深极冷。
如同刀子一般,苏乔觉得周身都不舒服极了。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周蕴在自己眼前如此失态。
苏乔很难想象那第一次是个什么情况。
“那第一次……”苏乔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第一次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周蕴浑身的气势陡然一收,垂首来看苏乔。
苏乔看见他的眸色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
“差一点,我就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乔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好像被一下击中了。
有些不舒服。
那个组织曾经差一点就要了周蕴的命吗?
苏乔的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涌起了某一种同仇敌忾的况味来。
“既是如此,你找到这组织下落的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且让我像上次对付许枕那般将人全都放倒了,问清楚他们究竟是谁想的杀你的主意,将那有伤你念头的人通通剐了。”
“好,自然是不能少了你的。”
周蕴嘴上附和着苏乔的话。
只是对于到底能不能找到那组织的下落,周蕴的心中是没有底气的。
这一天苏乔都和周蕴待在诏狱司中。
周蕴在处理事务,苏乔就在一边写写画画。
两人从诏狱司中出来的时候,天色阴阴沉沉的,棉絮一般的雪粒子从灰沉沉的天空落下来。
打眼看去,超过了一臂的距离,居然就能看不清楚人。
见这情形,两人难得的都停下了脚步。
“估计是要有雪灾了。”
周蕴的声音里笼罩着浓浓的担忧。
这天下是景帝的天下,是他的相依为命的兄长。
他自然是为这天下担忧的。
“看样子是一场大雪灾。”
苏乔的眉宇之间也不好看,她想起了新麦和全丰,不知道两人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这一场大雪接连下了三天,气温越发的低。
苏乔心中装了事,当天夜里就做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又来到了临州府的那个小村子,新麦和全丰的家就在自己的眼前。
只是和她从前所看见的不一样的是,那间简陋的破烂的小屋子已经被大雪压塌,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白雪。
也只有些许的木料从白雪中冒出头来,莫名地凄恻。
苏乔是奔跑过去的,她跑得踉踉跄跄,中途摔了好几次,终于来到了那废墟前。
跪在雪地中,苏乔在里面扒啊扒,眼前忽然冒出一缕熟悉的发丝。
细软的,轻轻地,在北风中摇晃。
苏乔拼了命地用手继续往下挖,然后看清楚了,那青紫的,熟悉的脸。
梦中的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张脸,陡然之间,那青紫的小脸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眼瞳,仅有眼白,像是塞进去的一捧雪。
目光落在这里,苏乔忽然惊醒。
她额头上满是汗水,屋子烧着地龙,暖暖的,甚至有些闷。
苏乔的目光呆滞地从一片影影绰绰的屋子摆置上移动到窗边。
菱花格的窗户,透进些许外头的雪光,看了会儿,她忽然起身拉开了门。
冷风灌进来,呼啦呼啦地,一下扑了她满脸。
那本是因为热烘烘的地龙而熏得微红的脸颊瞬间就白了。
她定定地看着远方的一线墨沉一般的天际,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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