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第一次走进朝殿,但是却不是和他以往想象中的,是以帝国的小殿下的身份参与朝事。
而是以一个灾民的身份,和诸多的灾民们待在一起,处在这最低下的位置,去看那琼玉堆叠之上的帝王。
他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又是如此地威严,和周宸印象中的父亲的角色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此刻是生杀予夺的,这个国家的掌控者。
他觉得自己此时分外地渺小,与着金碧辉煌的銮殿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白寄云垂眼瞥了周宸一眼,因为担心着对方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会难以适应,所以他多留心了对方些许。
见着对方虽然一副震惊到呆愣的模样,但是整体的礼数却仍旧找不到错处。
这恰恰说明了此人心理素质十分强悍。
发现这一点的白寄云更加满意于周宸了。
他不再将心思放在周宸的心上,而是转到了这銮殿的主人身上。
景帝。
白寄云带着众位灾民们站定,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这些男人们,大多数也是手或是脚受了伤的。
他们在人群中,需要身旁的妇人或是小孩去搀扶,显得格外地明显。
他们随着白寄云的动作跪下,就像是见到神明了需要跪拜那样。
他们真心地拜倒下去,身体几乎匍匐在了地上,用身体姿态与行动,将自己对大周,对景帝的敬畏与热爱表达得清晰明了。
处在国家人员构成中,几乎可以说是低下地位的灾民们。
他们代表的不仅仅只是他们自己,他们代表着的是万千生活在这个国家的百姓们。
他们从未见过帝王,也从未感受过帝王的威仪,更不曾直接地从帝王的手中获得过什么好处。
但是他们在面对帝王的时候,他们的敬畏与尊崇,他们对对方的信任几乎是刻在了自己的血脉中。
随着他们的呼吸而流动,然后再如此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来。
景帝在这些沉默地跪拜下去的人们的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这样激烈的,极其具有冲击性的感觉。
尽管他们没有将那些好听的话说出来,尽管他们只是这样静静的拜倒下去。
但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无声地充盈了这一间屋子。
景帝的心绪是复杂的,可以说的是,任何一个皇帝在见到自己的子民向自己表达最为虔诚的情感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
尤其是,早就已经见惯了朝堂虚伪的景帝,他更加能明白这样质朴的,这样真挚的情感能如此自然地流泻出来,是多么地不容易。
他为之而感动。
他开始反思自己对于灾民们,是不是少了更多的关怀。
比起将自己的无畏的情感放在朝堂上这些有着花花肠子的大臣们的身上,将之放在能绝对有反馈的百姓们的身上,似乎显得更为合理。
心中冒过这样的念头,景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位灾民们,神情缓和了许多。
“诸位都是朕的子民,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他用着温和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灾民们是受宠若惊的,也是激动的。
从昨天到现在,他们想象了千万次景帝的模样,他见到他们的时候会有着怎样的反应。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如此的温和。
他们不敢仔细地去看,只是觉得响彻在耳边的话语,是如此地沁人心脾,若久旱恰逢甘霖。
起身之后,白寄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了寒玉台阶尽头的景帝。
对方的形容和他想象中的帝王形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景帝是一位儒雅的君王,他的眉宇之间也潜藏着锐意,但是和在战场上锋芒毕露的周蕴比起来,就要更为含蓄一些。
他此刻藏在冕旒后的神情是格外柔和的,因此,更加看不出这位艰难上位,上位多年都在与朝堂三老斡旋的中年帝王身上有多少锋芒。
白寄云将自己手中捧着的万民请愿书高高地举国头顶,好让上面的景帝能够看得更加地清楚。
他的声音沉着而冷静,“下民斗胆请愿帝国的主人,恩泽天下的陛下,为您最忠诚的子民解决民生大计,恳请陛下,带领您最忠诚的子民们看见生命中属于希望的曙光!”
这不仅仅是灾民们的期盼,白寄云所在说的,不仅仅是灾民们的期盼。
他与之一同说出来的,还有自己满腔的抱负与祈愿。
它们藏在这寥寥的几句话中,精准地向高座上的陛下,传递过去。
白寄云的话音落下,景帝深看了他一眼。
此人绝不是简单的灾民。
他在心中暗忖。
灾民们不会用这样充满暗示性的语句。
他的话说得足够漂亮,甚至能比得上这些在官场上浸淫的老手们。
但是,因为他的话中的内容是真实的,所以景帝听来倒不觉得面对朝众说类似的话语一样的反感。
景帝暗自忖度着此人的身份,开口道,
“你们既是朕的子民,朕自当承下诸位的请愿。”
景帝示意着内侍去将那万民请愿书呈上来。
他思索了一番,道,“此事朕刚才已经将那几家店铺的主人处理了,但是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就如戮王妃所推测的一般,这两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能在上京中只手遮天的地步,此间事情,必定还有隐情。”
孙安和秦风的底气是哪里来的,当然是永乐候和容太师给的。
满朝文武谁还能不知道这两人经这件事所赚取的银子,大部分是进了谁的腰包吗?
“此事必须彻查,与这两人行方便的官员们,查到了,不论是谁,一个也不能放过。”
景帝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在这金銮朝殿中来回游荡着,直直地砸进殿上的每一个人的心中。
如重锤一般,直砸得和容太师永乐候关系匪浅的众位大臣们心间软肉跟着发疼。
也砸得那些迫于二老威势而在这件事中行了方便的众位大臣们心头惶惶。
这还真是,龙争虎斗,小鱼小虾跟着遭殃。
景帝的目光移到苏乔的身上,“这件事既是戮王妃代灾民们提出的,如今朕便破例,准许戮王妃全权调查这事。
为你行事便宜,朕予你直接处决权,予你抽调诏狱司的权利,予你单独办案权,不必上报于朕,也不必经过三司刑部,此事仅由你全权负责,戮王妃你是否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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