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声音,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白寄云并没有多想。
他只以为这是对方和戮王妃关系匪浅,住在戮王府,周将军又对他这么看重,想来是因为周将军的知遇之恩,才引得他这么大的反应。
白寄云想了下道,“皇子并非是我等能轻易非议的,但看在你关心周将军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告知你,但你莫要因此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皇权是天堑!”
看他这神色,恐会坏事,白寄云不由得提醒着他一些。
经由对方的提醒周宸这才恍然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可是任凭着谁在听说自己兄长们的其中一个曾经差一点害死自己叔叔,也不会冷静得下来吧。
周宸只是平常故作成熟,努力装作一切去留都不沾染心间。
可他到底只是装的罢了,他本也并非是圣人。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将面上的神情收敛了些许,再次问白寄云,“请问白先生,那位皇子究竟是谁?”
白寄云轻呵一声,音调里谩出些许讽刺,“确切地说不是某一位皇子,而是多位皇子都有动手的痕迹,区别只是在于,谁比较狠一点罢了。”
听他的意思,周宸皱着眉。
“我想想最狠的那个”他沉吟着,然后开口,
“五皇子是下手最为狠厉也最不留情面的,大皇子动手的手法还很稚嫩,远远比不上其他人,三皇子行事最为阴辣,二皇子嘛,相比较起来倒要更为磊落一些,他和五皇子一样,从不遮掩自己对周将军的恶意,直来直往,只是后者比前者要更能狠得下去,四皇子与五皇子双胎一体,倒不必再过多赘述了。”
听见白寄云对他几位兄长的评价,周宸一瞬间恍惚置身于冰窖之中。
他喃喃着道,“可他们……”
白寄云接上他的话,“他们与周将军乃是叔侄?”他轻哂笑了一声,
“新麦小友,你年纪小,还并不懂得权利对人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几位皇子暂且还将矛头一致对准周将军是因为周将军是除了六皇子外的大周皇室唯一嫡系”
白寄云继续嘀咕,“那位小殿下年纪尚小,暂且不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周将军就不同了,他大权在握,武力,智力皆是卓尔不群,天然的靶子。”
若说周宸在此之前,对自己的兄长们还曾有一点点的期待,只以为是嫡庶之间天然的对立迫使得对方不得不走向对立的方向。
但是白寄云的这番话,则是将那些他不曾看到的,掩藏在内里下的肮脏翻了出来。
他私下里不曾想过几位皇子们可能手段心私并不干净吗?
他想过,但是他并不曾真的认识到,直到,此刻。
白寄云见他神情复杂,似乎极为不能接受,怜爱地拍拍他的肩膀,
“新麦小友,你追随周将军,未来也许也可能会去追随六殿下,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以后必定不会少见了。”
周宸,“?”
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有同白先生说过他的真实身份。
白先生将他当作知己,与他剖析心事,将如此隐秘的事情说于他,周宸觉得自己不该对别人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先生,其实我……”
“你不必说,听我说。”白寄云抬手,止住他将要说的话。
“总之那时候,我因此而离开了周将军的营队,哪怕我一路游历着回到了上京也只是独居在我的山庄里,未曾想过再和周将军有接触,我甚至以为我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也许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找到那个能帮助我完成抱负的人。”
白寄云的目光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浓郁到化不开,像是那个夜晚他们一起见过的那浓重的,寒霜遮掩的黑沉的夜色。
周宸的心情跟着也很难受。
“哪怕是现在,我也还不知道,我究竟可不可以再一次地追随周将军,他今晨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没有变,我也没变。”
事情是这么说,但是在知晓了周宸和齐苇要去北地之后,白寄云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向往。
他想跟着去北地,在那里不说能实现他的抱负,至少他会比现在快乐。
但是白寄云同时也在犹豫,他就要这样再一次地选择跟随周蕴了吗?
白寄云扯出一抹苦笑,低头,格外认真地对周宸道,“新麦小友,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哪怕是他知道,按着对方和周将军的关系,定然是会建议他继续选择跟随周将军的。
也许,白寄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他只是想听听来自别人的更为确切的声音,以好让自己更加地认定自己的决心。
周宸深吸了一口气,白先生既然拿这样重要的问题来询问他,那他必然就不能让对方失望了。
他思索了一番,这才斟酌着语气道,“白先生真的确定自己跟随小叔叔没办法完成自己的抱负吗?就我所知,他与三老之间的矛盾也确实是不能调和的。”
景帝想要要的是收拢所有的权利,要完成这一点势必就要和三老走向冲突。
周宸不太明白,为何他叔叔给出的答案会让白先生不满意呢?
白寄云并未太过注意周宸对周蕴的称呼,他的重点只放在了这句话的后半句。
他叹息一声,“他们之间的确是有着不可调解的矛盾,但是我是激烈派,周将军却是温和派。”
其实,后来白寄云也思考过了,他也能明白周蕴的想法,毕竟当时的他羽翼不曾丰满,而家国又飘摇,他身为大周皇室,自然是不能拿大周冒险。
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强的能力的,因为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真的玩完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周蕴对待三老的处理办法仍旧是温和的,是需要用时间去浸润的。
但是白寄云想要的却并非是如此,三老体系在朝堂中存在一天,国家的内政就会被拖累一分。
直到这庞大的国家机器再也无法负荷这些权贵们的任意妄为。
然后酝酿成无法转圜的巨大祸乱。
但是,也不能说白寄云和周蕴到底是谁错了谁对了。
两人都没错。
周宸其实是有一些明白了白寄云的想法了,他不知该如何建议对方,其实白先生比他要看得更为清楚。
“那白先生觉得如何做能让您觉得开心,不会因此而烦忧呢?”
白寄云摇头,那一贯洒脱的脸上露出迷茫,“能帮到北地的灾民们于我应该是快乐的,但是……”
“白先生,那您就去。”
周宸话音落下之后才恍然自己似乎是打断了白先生的话。
他很是歉疚地躬身向对方道歉,“很抱歉打断了先生的话。”
白寄云却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是略停顿了下,问他,“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
周宸嗯了一声,“先生去北地只是想要帮助北地的灾民们,却并非就说明您是想要追随小叔叔了,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个问题。”
周宸并没有想更深的问题,他哪里能想到白寄云选择帮助周蕴,在朝堂上的人看来,他就已经打上了戮王的标签。
白寄云看着对方说出理由的时候,分外真诚的脸,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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