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寄云的视线并不迫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柔和的。
可明泽已经越发脆弱的心弦却让他将对方的视线无限制地放大。
他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弧度很小,回想着自己想到的将准备说出的话语。
白寄云其实一直在等对方说话,但是明泽长久不开口,白寄云也有些着急了。
他可还有事得去做。
他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终于等不住开口了,
“明泽公子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他自觉自己的声音并未带着压迫性,声音也不大,但他不知为何,明泽在听了他的声音后竟然吓得肩头一抖?
白寄云不禁开始怀疑,不是怀疑他自己有多吓人,而是开始怀疑这位明泽公子似乎心性不太好。
明泽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他想起来前不久周宸对他说过的话,于是他就像是在瞬间获得了些许的勇气。
他抬头,眼睛直视白寄云,挺起了脊背和胸膛,尽量地掩盖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细微艰涩的声音。
“白先生,学生出身灵玉书院。”明泽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道,“学生真的很爱灵玉书院。”
白寄云轻轻点评,目光也柔和下来,“出身灵玉书院的学子,没有一个会不深爱那个地方的。”
他能够理解对方的情绪,可是显然这两句话不是对方叫住自己的缘由,他看向对方,等着明泽的后文。
明泽也看向了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明泽问道,
“先生也很爱灵玉书院,对吗?”
闻言,白寄云的眸色在瞬间转深,他忽勾唇,带出一抹笑,笑声却醇和,
“是。”
他承认了,且承认得如此坦荡。
看着白寄云,明泽有些发愣,他以为对方会否认,或者会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想到……
笑声停歇,白寄云的脸上却还挂着笑意,他问明泽,
“你认出了我的身份?”
说着,他抬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眼角,如松如玉的青年微微偏头,“从我的眼睛?”
他都猜到了,明泽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的心脏像是一尾游鱼,在瞬间被击中了,因而剧烈地跳动着想要接触桎梏。
明泽对上对方的目光,不敢错眼,然后点头,
“是的,容玉先生。”
他深深地凝望着对方,眼睛因为激动、狂喜、感慨等等万千复杂的瞬间涌起的情绪而微热着,甚至逼出了些许水光。
“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先生。”他道。
最忠诚的信徒?白寄云不是没见过旁人对他摆出这样的姿态。
在他辉煌的时候,那样的姿态只会比眼前的明泽还要更加的狂热。
他恍惚了瞬间。
但是此刻的他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的他了。
经历了最惨烈的失败的他,已经更名为白寄云的他,在前几天还逃避躲于山庄无所事事的他。
竟然还会有信徒?
白寄云忽然就笑了,笑得恣意而快哉,笑罢了,他看明泽的目光便越发柔和,
“我很感谢你,明学子。”
白寄云在向对方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明泽有一瞬间的征愣。
片刻后,他神色激动,狂喜着道,“先生,我想跟随您,请让我跟随您,我在何处也学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除非在您的身上。”
明泽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十分顺畅,倒像是担心着白寄云会不答应他。
白寄云凝着他看了会,忽而叹息,“明学子,你这般不是在迫着我去撬周将军的墙角吗?”
听他如此说,明泽万分紧张地看向他,那眼神里写满了千万不要拒绝他的渴盼。
见他如此,白寄云不免失笑,“但我为难周将军的时候也并非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再挖对方一个墙角,实在算不得什么。”
闻言,明泽脸上刹那间如初霁彩云。
见他如此神情,白寄云眉间带出一抹看待学生的慈和,语气柔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泽摇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答应了让我追随,学生已经死而无憾了。”
白寄云摇头,脸上却严肃起来,“想来你在灵玉书院看过不少我留下的著作?”
明泽点头如捣蒜,“看过。”
“那你应该知道我所追求的这条道路究竟有多么艰难,即便是如此你也要继续跟随我?”
“嗯!”明泽神情坚定,声音洪亮,“是的先生。”
洪亮的声音似乎无形中给予了他很多气势,他坚定地看向白寄云的目光里,倒叫白寄云心神恍惚。
曾经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但是后来,他们也都一一离去了。
虽然如此,但白寄云并没有因此就要否定明泽的话。
他相信在这个时刻他,的确是想要追随他,想要真的为这个天下,为天下的百姓们做一些什么。
同伴难得,白寄云因为出身世家,了解了其中的富贵,便更加能够明白,会选择和他一同的人,究竟有多么地难得。
他对明泽予以夸赞,“很好。”
然后白寄云道,“我即将要启程前往北地处理赈灾事宜,这件事我此前已经同你说过了。”
明泽点头,他在白寄云提起这件事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因为紧张而轻轻地凝滞着。
“所以我现在问你是否愿意随我同去?”
果然如此!
明泽心头狂喜,疯狂地点头,“我愿意,先生。”
“那你得快些回去处理事情了,明日辰时,我们在北城门口汇合。”
“是,先生。”明泽掩下心中的激动,拱手弯腰拜倒在白寄云的身前。
“学生先回去处理书院请假等一切事宜了,先生,告辞。”
白寄云微微颔首,“明学子,告辞。”
随后,明泽便转头,大步地离去,他的步伐坚定而稳当,昂首廓胸着,迎面而向的,似乎不是这一片与昨日,与前日没有多大区别的空茫的天空。
而是金光灿灿的,绿茵繁花竞先开放的,辉光满布的大道。
白寄云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忽而就想起来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肆意的,张扬的,昂首而挺括的。
当然了,他现在也可以。
白寄云忽然就笑了,他跟随着走出亭子,同样昂首挺胸,同样恣意,同样走在他追随的,洒满辉煌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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