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
北原的气候就是这样,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雪。
鹅毛一般的大雪落在诸人的身上,很快,诸人的肩头,青丝上都覆盖了白雪。
触及到人温热的躯体,冰凉的白雪解冻,化作湿意浸染了大家的衣衫。
而那边在搬着士兵尸体到坑里的府兵们身上也都落满了雪花。
他们的衣衫也早被浸染得湿透了,黏黏地贴在身上,又湿又腻,很不舒服。
但从未有人提过一句自己衣衫如何,自己此刻的感受如何。
比起这些永久地失去了性命的士兵们,他们已经幸运了很多很多。
府兵们将最后一具尸体搬进土坑中,而后站立在土坑的周围,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站立着这个国家的战神,戮王周蕴。
苏乔从袖中拿出一只酒壶,她将酒壶递给周蕴,
“送他们一程吧。”
周蕴侧头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养了胖些的女子又瘦回去了。
她眼下青黑,形容瘦削,这两天显然也是跟着吃了不少的苦。
周蕴缓缓扯开唇,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沉默着将酒壶接过来。
他拔出瓶塞,大手握着酒瓶,自己仰头先结结实实地饮了一口。
烧辣的滋味滑入口中,顺着舌头而下,滑过喉咙,带起一片又一片的热意和呛意。
周蕴伸手平举,将酒壶伸向土坑,他眸色沉沉,“诸君,走好。”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酒瓶倾倒,酒液坠落,坠进泥土中。
这场景引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开来。
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发出细细的啜泣声,还有人紧握手成拳,神色愤愤然,恨不得此刻就冲到那北耀大军的身前,将对方杀个落花流水。
而后,便是填土了。
填土自然也是府兵们做的,周蕴和苏乔看完了全程,而后才离去。
骑马回城,路过县衙的时候,周蕴却没有径直路过而是停了下来。
苏乔坐在他身前,见状不解地回头来看。
触及对方的目光,周蕴不容拒绝地道,“你先回去休息。”
苏乔摇头,“不用,我不累。”
说着,她笑起来,笑容娇俏,即便是疲惫的面容也不能掩盖她的姿容色艳。
“你别看我看起来好像是很累又瘦了的样子,我其实精神特别好。”
“发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是吧。”
周蕴咬着牙开口,只一句话便让苏乔脸上的神情凝滞下来。
她哈了一声,“你如此厉害,在城楼上还能注意到县衙的情况?”
周蕴深吸一口起,为她这不在意的语气给气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保证过不会有任何事的。”
苏乔眨眨眼睛,神情无辜,“是不会有什么事嘛。”
她的话,还能听得吗?
周蕴皱着眉,对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安置所那边有齐明有凌宁,不用你特意操心,你先将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重要的事。”
苏乔咬了咬下唇,眼神瞬间黯然下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北耀兵临城下,你又抵挡得那样艰难,正是用人的时候,各处都需要人手,周宸一个小孩子不也是每天都点灯熬到天明。”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这个就要不顾自己的身子?
周蕴面具下的脸色更是难看,他不由加重了语气。
“如今北原城中的情况的确是艰难,但也并不需要你熬着自己的病体来帮忙,乔乔……”
他前半句话又快又就急,含着怒气,到了唤她名字的时候就只剩下满腔的无奈。
周蕴是第一次这样唤她,苏乔的心忍不住随着他的声音他的语气颤了颤。
“你将自己照顾好,就是在帮我做成了很大的事了。”
苏乔仰头去看他,隔着面具,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眸子。
他带着恳求的目光,是苏乔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苏乔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的身体真的没事,就算有事,也绝不会死。”
周蕴听不得苏乔这么说话,他直接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先回去歇着,什么都别说。”
此刻,周蕴也不想听,他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苏乔说她没事的话,也只是随意听听便罢了。
她的没事是不事关生命就是没事,见识过对方是如何能忍住身上的疼痛之后。
周蕴就知晓,自己不该轻易地相信对方说的话。
苏乔想说什么,但触及周蕴的眼神,她再是想理论也开不了口了。
最后只能悻悻地点头,利索地跳下了马背。
周蕴一直看着对方的背影走进县衙,而后才策马向着北城门的方向而去。
苏乔一进门就碰上了要匆匆出门的周宸,对方身后带着陆官吏,行步匆匆。
直到撞上了,对方才发现她。
“小婶婶?”
最近也是忙昏了头,周宸是在喊过了对方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他幸好是没有直接称呼对方为王婶,不然那才是怎么都没办法解释的。
他称呼小叔叔的时候,也是唤的戮王叔叔,沿用这个,唤小婶婶应也不会令人生疑。
苏乔轻轻点头,解释道,“周蕴让我回来休息休息。”
周宸打量了一下此刻苏乔的形容,心下也是叹息一声,“小婶婶的确是该好好休息,您身子未好,这几天肉眼可见地瘦了。”
苏乔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嗯了一声,“你说得是,我如今应该照顾好自己。”
不让周蕴分心才是。
“我回院子了。”
说罢,苏乔绕过周宸往里走。
周宸则是担忧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远离。
他也并未驻足多久,现在事务繁忙,也并非是能让他任性的时候。
周蕴回到城楼上的时候,箭羽已经都让士兵们收拾归置好了。
他回到自己在城楼上的屋舍中,林弦和斥候前来回禀事务。
他耐着性子坐在案卓后听完了,又将军务一一吩咐下去,而后才满目疲惫地仰面倒在椅子靠背上。
他为今之计能做的,只有拖,拖到齐苇成事,拖到朝廷的兵马到,一切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北耀的大军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周蕴的眼底满是戾气。
偏偏是苏乔在他身边的时候,偏偏是苏乔如今病重的时候……
周蕴忽然起身,“来人。”
“王爷有什么吩咐?”很快,周蕴的眼前就站了一个士兵。
周蕴问他,“有没有往流夜去的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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