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侯怎么会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按照这册子上所示,周岚作为这件案子的主使人,下场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被关进自己的府中。
平西侯看向苏乔,眼中精光闪过,他笃定地道,
“是你在其中斡旋?”
苏乔点头,“大皇兄助我良多,我自是不能看着他就这样遭受不明不白的牢狱之灾,我相信大皇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便向父皇实话实说了。”
好一个实话实说。
平西侯明白,要让景帝减轻周岚的刑罚,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实话实说就可以达成的。
景帝生平最恨,一是三老弄权,把持朝政多年,二是庶出戕害嫡出。
而这两点,周岚恰好都占了。
他的母亲是平西侯的妹妹,而平西侯,把弄朝政多年。
他身为庶出,还牵扯进了离间戕害两位嫡出之间的事中。
即便是周瑾在景帝跟前很受宠,要想在景帝盛怒的时候给周岚求情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尽管,或许景帝也并不以为,周岚就有能力作主使者。
但是在当权者的眼里,真相什么样子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平西侯明白,这一次,对方是真的尽了心力了。
他收起册子,“这一次的事,多谢四殿下从中相助,四殿下有心了。”
苏乔点头,“侯爷不必担心,虽是被禁足在家中,但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余几个皇子是怎样的下场,平西侯也是听说过了的。
他当然也明白,能促成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很不容易的结果了。
不能再强求许多。
景帝正在盛怒的时候,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不是强行上去触对方的霉头。
而是静心地忍耐,等待。
在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平西侯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该说的话苏乔已经说了,她当即告辞离去。
从平西侯离开,苏乔径直回了戮王府。
接下来的几天,平西侯安坐府上,容太师和永乐候倒是坐不住了。
可坐不住也没有办法。
他们几次三番进宫求见景帝,景帝就当做不曾知晓这件事一般,将意欲求情的大臣们都挡在了外面。
此前,为了不见三老,景帝称病躲进寝宫。
再一次将协理朝政的权利给了容太师三人。
就算是如此,容太师三人也并没有处置皇家子弟的权利。
因而,就算是暂时地拿到了朝政的处理权,也于此刻的处境没有一点帮助。
景帝此举,倒像是刻意躲着众人。
容太师和永乐候看得清楚,却没有一点办法。
有心想要为难苏乔假扮的周瑾吧,无奈对方是个滑不溜秋的,做事沉稳,想要挑刺,轻易也挑不出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
这几天里,苏乔着手处理着春耕的事宜。
气候日渐暖和,各地的农户们也开始了春耕。
按照大周的律法,大周的土地分为可买卖的土地和不可买卖的土地。
可买卖的土地有定量,每年可以在不同的商贾,官家,世家手中流通。
因为可以流通,所以数量有限。
商贾,官家,世家手中拥有的土地也各有规定。
这一部分土地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不可买卖的土地则是由官府委托给农户种植,种植土地所收的一部分粮食是农户所有,更大的一部分则要交给官府。
这两者的比例大约是在四六与三七之间徘徊不定。
具体是怎样的比例,通常是需要结合着整个大周一整年的土地收成情况。
最终才能敲定的。
不过为了方便,大周的官府通常是根据全国上下收成情况拟定一个标准数值的粮食数目。
只要上交这个数目的粮食就可以。
但是每一年,农户到官府领土地的量是不定的。
有些农户会延用上一年的。
有一些则是会增加一些,减少一些。
所以,每年春耕的时候,就需要将委派出去的土地数量登记在册。
当然,也不是所有不可买卖的土地都能委派出去。
土地不能就此荒废,是以,会派遣当地的府兵前去栽种。
和农户们是一样的规定。
这样的情况也需要登记在册。
苏乔要做的事情大致就是这个。
但也不仅如此。
大周注重农耕,工部特有一个部门,专门负责制作更好的用于农耕的用具。
而在司农寺则有专门的官员用于寻找合适的种子。
苏乔还需要审核工部的工具和司农寺的种子。
因此,这两天她一直在忙碌。
忙得几乎都没有时间去朝殿了。
每天都在往户部,工部,司农寺这三个地方跑。
在司农寺还好,司农寺的人忖度着他的身份,对他恭恭敬敬的,差事也很配合。
但工部和户部就不一样了。
户部是容太师的地盘,容太师有意要给苏乔穿小鞋。
因此登记农户种植土地数目在册这件事一度推进得很困难。
而在另一边,工部以苏佩马首是瞻,想到苏乔如今的身份,与戮王府走得颇近,工部尚书也没有给苏乔什么好脸色。
但苏乔还不至于解决不了这两边的人。
不过是多跑几趟的事罢了。
她心知肚明,不管自己再多跑几趟,对方也不会松口。
但,姿态总是要做足的。
在跑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之后,苏乔干脆提着刀,就冲进了工部衙门。
她横眉冷竖,穿着松青色的长衫,身材清瘦,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长刀,气势十足地将长刀往衙门大厅里的桌案上一劈。
桌案应声而破,摔倒在地上。
哗啦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不将她放在眼中的人。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苏乔长刀立在身侧,胳膊杵着刀一一看过工部衙门里的官员们。
“本宫要见工部尚书,怎么?工部尚书的面子如此大,竟比陛下还难见上一面吗?”
她狂傲地讽刺出声。
闻言,在场的人无不被吓了一跳,这话他们能怎么回?
说是,那不就是说尚书大人的确是比陛下难见?
这话可是忤逆!
说不是?
那为何四殿下上门几回,皆是吃了闭门羹呢?
底下的官员们不敢多说,只忙道,
“殿下息怒,下官这便去请尚书大人,殿下不若坐下,先喝了杯茶水再说?”
苏乔站着没动,只道“本宫也并非是非见你们尚书大人不可,本宫只关心你们具作部农具做得究竟如何了。
但诸位也说了,具作部职能特殊重要,非尚书大人出面不能让本宫轻易得见制作出来的器具。
本宫只好求见尚书大人,无奈本宫连工部衙茶水间的门开向都知道了,却仍旧不知尚书大人的下落!”
这话说得方才那打圆场的官员脸燥红。
他当然只道这其中的缘由是尚书大人不想见四殿下。
这才让他们一杯茶水又一杯茶水地来敷衍四殿下,
这官员悻悻地道,“殿下放心,这一次,殿下的话下官必定为殿下带到,还请殿下放下手中的刀,我们有话好说。”
“没什么话好说的。工部尚书不出来,这工部,本宫今天拆定了!”
苏乔音调沉而厉,说完,凌厉的眼风扫过众人,只看得众人心中惴惴。
而后,苏乔直接拎起刀再次手起刀落,又是一张桌子碎裂。
官员们慌慌起身,一边躲让到一边去,一边大声道,
“万万不可,不可啊,四殿下,快快放下刀。”
那刀身上恍若凝结了雪光一般,晃得人的血液也跟着冻结。
只看一眼就怕了,他们如何还敢去阻拦苏乔?
而苏乔,又岂会听他们的声音?
她径直地砍着桌椅,在工部衙门大厅里肆意地破坏着。
没多久,工部尚书终于出现了。
“住手,四殿下当我工部衙门是你所在的戮王府了?”
闻言,苏乔顿住,她拎着刀侧身,看向工部尚书叶岚。
“叶大人,你可让本宫好等。”
苏乔在唯一完好的太师椅上坐下,垂着目,手曲起,在刀身轻轻弹了弹。
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本宫自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但工部大人还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本宫就不知道了。”
叶岚皱眉,“四殿下什么意思?”
苏乔微微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提醒大人而已,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和身份,莫要得意忘形了。”
林岚闻言,“不可理喻。”而后转身便走。
苏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人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大人走了后,明日还有没有工部,还有没有大人这个工部尚书,本宫就不确定了。”
三老见不到景帝,诸位大臣见不到景帝。
但是并不代表着此刻作为四殿下的苏乔见不到景帝。
“陛下委派给我处理春耕事宜,而春耕在大周属重中之重的大事,任何阻拦本宫工作的人以阻拦春耕罪论处。”
这罪名按道理来说的确是不足以剥夺去工部尚书的职位。
但是,景帝向来是不按道理的人。
叶岚转身,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乔,
“四殿下说的什么话,配合殿下的差事,是下官应做之事。”
苏乔身前摆着刀,她的颜容被映在这刀身上,显得她更是雪姿天成。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叶岚,“既是应做之事,那大人现在就前面带路如何?”
叶岚心中恨恨,他仔细地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只好在前面带路,招手将具作部的两个官员也带了过来。
苏乔就这样轻轻轻松松地搞定了工部尚书叶岚。
这一审核就一直审核到了月上中天,苏乔才拖鞋疲惫的身躯离开工部衙门。
周二赶车等在外面。
上了马车后,苏乔便躺在马车上的小塌上,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
因为气候逐渐暖和,此前铺在小塌上的狐狸毛绒毯显然就用不上了。
所以最近小榻上铺的早换成了冰丝毯,柔柔软软,入手冰凉,上面再铺上一层薄薄的线毯,既能适应春天气候变热,也能适应春季气候仍寒。
苏乔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响起,“出发吧。”
周二赶车赶得很稳,速度快却又不失稳定地向着戮王府方向走去。
一直将苏乔送到松涛院,周二才提醒对方道,
“主子寄了家书过来,娘娘得空了可以看一眼。”
苏乔闻言,疲惫的脸上顿时挂满了微笑。
“来了几封?你可都看过了?”
周二点头,“除了给王妃的,其余的我有看过。”
听他这么说,苏乔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明白,周二之所以不看,那定然是因为那封信落款写着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她点头,“我知晓了,这就去书房一趟。”
说着,她语调轻快地转身,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苏乔在书房桌上看见了周蕴寄过来的几封家书。
其中几封是周二已经看过的了。
苏乔随意扫了一眼,大致是周蕴对周二的差事安排。
唯有一封信,用镇纸压在下面。
苏乔将信封抽出来,在看见封面落款上那熟悉的字迹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周蕴的字体。
苏乔捏着信封,窝进角落的软榻上,而后去了腊封,打开了信封。
“乔乔,月余不见,不知是否安好?
蕴这里一切安好。大军推进速度很快,北执藏在山中的兵器也已被悉数寻到。
让蕴惊讶却并不意外的是,兵器之事同尔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尔玺此组织,笼罩在大周上空,阴魂不散,实是大周心腹大患。
蕴已决定处理了北耀之事,肃清朝堂后,下一个剑指的便是尔玺。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其中波折,或也需要乔乔相助。
归期即在,乔乔勿念。”
勿念?苏乔将信纸捧着按到心口。
她如何能不念呢?
兵器之事没想到也和尔玺有关。
如此看来,尔玺这个组织的确是阴魂不散。
苏乔将信纸妥帖收好,而后继续挑灯处理事务。
一直到三更上,蜡烛都断了几根后,苏乔才起身离开书房。
周蕴既然要对付尔玺,那自己收拢权利的步伐也需要抓紧了。
她拟定了初步的计划。
同时也定了处理完春耕事宜后就开始处理收拢权利的事情。
然而,苏乔才刚弄完春耕的事宜,还没来得及拟定自己的计划。
北地就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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