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些外来的学子们来说,将他们看作是与灵玉书院中的学子在同一高度。
大概是对他们最好的褒奖了。
小二的这话自是引得两个学子笑逐颜开。
“小哥你懂得这样多,不若将近来上京中的事也与我们说一说,打发打发这凉夜?”
其中一名学子来了兴致,出言道。
小二生在市井,长在市井,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于流言一道,十分擅长。
此刻闻言,见着店铺里这会子也不忙,苏乔周蕴二人的食物也要过些时候才好,索性没什么事,便顺势开了腔。
“要说近来上京中发生的事,那决计绕不开方才两位客官所提之人。”
两位学子对视一眼,是戮王?还是灵玉书院的事?
他们兴致勃勃地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扫了一眼两人脸上的神情,见两人被自己引动了情绪,自是得意不已。
他道,“这事啊,与戮王关系匪浅,乃是四殿下和平西侯之间的恩怨。”
皇家多了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这件事,早已经广布天下。
因此这两人倒是知晓这么个人物,且还知道对方和戮王周蕴关系匪浅。
四殿下和戮王妃一同进京,自近京以来,便一直住在戮王府。
两人之间的关系由此可窥。
“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但有关于四殿下和平西侯,这两刚从外来的学子就不知晓了。
“据说,四殿下与平西侯关系颇为熟稔。”
闻言,小二撇撇嘴,很是不屑地道,“那是从前了,近来,四殿下和平西侯闹翻了!”
小二许是体会不到什么,只将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两学子却从中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致力从政的人,政治嗅觉总是多少需要有一点。
一个四殿下,陛下适龄的嫡子,一个手握大权的侯爷,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好或者是不好,可不仅仅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扯动着朝堂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位学子心中有些猜测,不过不好直接宣之于口,便没有开腔,而是沉默地听着小二的话。
“事情发生在前日,四殿下在平西侯府被平西侯给打了,那平西侯是何人物啊,戎马半生的武将,四殿下呢?
一个弱质皇子,如何能敌得过平西侯?四殿下被打得人事不知,这会儿还晕着呢。”
小二绘声绘色地说着。
闻言,两个学子被吓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平西侯竟是这般地胆大?
不至于吧?
将一个皇子打到人事不知,这可是公然地挑衅皇室啊!
就算是平西侯大权在握,也不该如此地猖狂吧?
“那陛下就没有惩罚平西侯?”
学子忍不住皱眉,有些怀疑起来小二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小二见他两露出怀疑的神色,连忙解释,
“陛下最近病着呢,还没得空来管这件事,不过最多明日,那惩罚平西侯的旨意定然是能下来的。”
小二这么说,倒确实是有些道理。
两学子忍不住唏嘘,没想到戮王的事竟对陛下的影响这么大。
竟是病到了这样的程度,连四殿下被打一事,都空不出手来管。
不过兴许,这件事干系如此大,底下的人也不敢上报给陛下知晓呢?
毕竟是在病中,要因为这件事更加重了病情,那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啊?
戮王身死,陛下病重,四殿下与平西侯反目,朝堂上乱糟糟的一片。
浑然是一副冬日不曾远去的景象。
惨淡得很。
两位学子不约而同地同时叹息一声。
店小二正要说话,眼角瞥见自顾自吃茶的苏乔两人,立时惊呼一声,
“糟糕,该上菜了!”
他双手交合,忙向苏乔周蕴告罪,
“对不住了,小的谈忘了时间,怠慢两位,是小的不是。”
苏乔摆摆手,脸色极善,“没事,没事,小哥不必挂怀。”
见眼前的女郎是真的未曾在意,那边的郎君虽是神色冷淡,却也未曾露出过些许不耐神色。
小二紧张的心放松了些许,他一边赔罪,一边匆匆地往后厨的方向跑。
那边的两位学子见两人脾性好,又是同他们一样冒寒而来的,忍不住起了攀谈的心思。
“两位也是为了上灵玉书院求学而来的?”
学子起身,拱手询问。
周蕴拱手致意,虽神色冷淡,但手边的礼数却不落。
“是极,我与拙荆远道而来正是为了求学灵玉书院之事。”
周蕴将错就错,顺着学子的话道。
得知对方和自己的目的一致,两学子不由便生出了他乡遇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端着手中的酒,离开座位来到周蕴和苏乔的跟前。
“相逢即是有缘,今夜能在此地碰上二人,当真是有缘,郎君,请干一杯。”
周蕴瞥了一眼自己手边的茶水,和苏乔一同将茶端起送出,
“桌上无酒,便暂以茶水代酒,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说罢,周蕴仰头将茶水饮尽。
喝了这一杯茶水,双方之间的气氛似要活络一些。
周蕴和苏乔邀了两人一同坐下。
一坐下,那学子便开口,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周蕴垂下眼睫,“不巧了,免贵正姓周。”
周姓在大周乃是大姓,也并非是每一个姓周的,都是和皇室扯上关系的。
但方才几人在谈论的皆是周家的事,周蕴这便才有了这么一句话。
两学子闻言,纷纷拱手,“原来是周郎君。”
学子们坐在一块,总有许多话要谈。
“观周郎君气质卓尔,想来见识定当不凡,不知在五学中,周郎君更擅哪一学?”
大周为了便于选拔人才,将学子们求学的方向大致分为几类。
分别是工学、法理、刑讯、周礼、经史五大类。
各有侧重,这也是为了更好地选拔好的人才。
一般来说,选定了方向的,日后进了朝堂,很大概率也是向着那个方向发展。
是以,这方向对学子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周蕴没在书院进学过,也不曾特意地侧重于哪一学过。
他所在的太学,都有涉及。
周蕴思索了下,回道,“刑讯。”
两学子闻言,倒有些惊讶,擅长刑讯的人其实不多。
大部分的学子们崇尚君子仁道,对刑讯这等粗鲁甚至称不上仁的学科谈不上多感兴趣。
甚至在心底里是有些瞧不起的。
两人对视一眼,看周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周郎君让人好生佩服。”
他们面上的敬佩倒很真实。
周蕴便也愿与他们多说几句话。
店小二上了菜,苏乔截住人吩咐多要了几个菜,便听那两个学子和周蕴闲聊。
长夜寂冷,四人围拢着一把小炉,桌上摆着酒菜茶水糕点,你来我往地闲聊。
周蕴此前也只在行军途中和周二等人这样闲聊过。
不曾有和学子群体这样闲聊的经历。
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名声被容太师泼得太狠了。
容太师乃是名家大师,他的话,被万千学子奉为圭臬。
他说周蕴暴虐,那周蕴就是暴虐。
酒过三巡,那曹姓学子的声音便响起,“周郎君既有远志,不知可否想过往后向哪一衙门就职?”
这话现在说倒是有些远了。
按道理来说,三人都是为了书院求学而来的。
虽说,进了书院,很大概率往后便能进朝堂。
但也并非是绝对能进。
且,此刻他们还未曾得进书院呢。
不过,兴致所致,这话倒也不是不能说。
书生意气,自是应该志存远大,若是连肖想都不敢,还谈何前进呢?
周蕴回,“诏狱司。”
诏狱司乃是他一手创立,他对诏狱司自是分外满意。
连着对朝堂另几个刑讯衙门就不太能看得过去了。
此刻,就算是假的,也不愿意拿那几个刑讯衙门出来说。
两位学子闻言,连呼对方勇气昭昭。
外头,晨光渐渐升起,两位学子已经有些疲累,趴在桌上轻轻打着鼾声。
苏乔往外瞧了一眼,侧头对周蕴道,“城门该开了。”
周蕴点头,两人起身,给了银钱,吩咐小二照顾好那两位学子,而后转身走进熹微晨光中。
进城回王府,苏乔匆匆之间改换颜容,换朝服。
周蕴将朝服一件一件给她穿上,从里到外,动作认真细致。
将苏乔腰间的绦带整理好,周蕴抬头看向苏乔,
“本是想让你好生歇息,不想昨夜倒拉着你纵熬了一夜。”
苏乔眼下不见青黑,可见精神还不错。
闻言,她轻轻摆手,“这算什么。”
她走到琉璃镜前,掀开梳妆桌上盖着白玉香粉的盖子,用指腹抹上许多沾在脸上。
不多时候,原本还透着红晕的脸颊便变成了一片惨白。
苏乔满意地左右看了看,高声对外面候着的周二道,
“马车都准备好了?”
“回王妃,都准备好了。”
苏乔盖上盖子,转身伸手去接周蕴手中拿着的厚厚虎皮大氅。
“这大氅我就不穿了,省得热得慌,马车从府中出发,不需做给外人看,我就到了朝殿前再穿。”
周蕴食指蜷曲,落在她眉边,轻轻划过,
“早些回来。”
苏乔抬手握住他的手,手指沿着他的指尖轻轻抚触着。
“下了朝我就回来,你在府中等我。”
两人惜惜着磨蹭着,苏乔才和周二出门。
马车平稳行进,从王府的侧门出来,径直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显眼的戮王府的标记就印在马车车体上,而马车车辙上坐着的人也是个熟悉的面孔。
于是众人几知晓了,四殿下周瑾上朝去了。
马车进了皇城,及到朝殿前才停下。
苏乔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从马车中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由周二搀扶着,动作缓慢地上了台阶。
朝殿上,大殿尽头,高台下站着的是收集大臣们折子的大总管今安。
苏乔在周二的搀扶下径直到了今安的眼前。
她苍白着脸色,微微颔首。
大总管倾身行礼,见她苍白着脸色,不由不忍,
“殿下身子不适,朝会不来也无妨。”
苏乔却是摇头,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我有要事要奏,如何能不来朝会?便是爬着,我也是要来的。”
说着,苏乔给周二一个眼神,周二会意,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大总管。
足足有三本,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内容,旁边的永乐候和容太师两人不禁暗暗猜测着。
“我知父皇如今在病中,不该拿这样的事情劳烦父皇,可事出紧急,只望总管能替我宽慰宽慰父皇几句,也算是我这不孝的儿子尽一些孝心了。”
总管将奏折手下,拢在袖中,同、苏乔笑着道,
“宽慰陛下是奴婢该做之事,殿下放心。”
苏乔虚虚地咳嗽几声,声音弱弱地道,“那便多谢总管了。”
方才苏乔和周二还未来的时候,今安对着容太师和永乐候等大臣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但对着苏乔却是一副熟稔亲近的模样。
这如何能不让诸位大臣心中不是滋味?
只不过,大家都是人精了,即便是心里不快,也不会表现出来。
收一收众人的折子,这朝会到这里便也要结束了。
具体的说是朝会,可景帝都不出现,又算得上是什么朝会呢?
苏乔在众人注目下裹着厚厚的大氅离开。
春日里,阳光融融,落在皇宫殿屋的琉璃瓦片上,反射出璀丽的光华。
大总管今安和往常一样进了景帝的寝殿,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的怀中捧着一捧奏折。
景帝寝殿外间,今安示意小内侍将奏折放下。
而后,他亲自捧起托盘,一手掀开了重重帘子,绕过屏风,而后才到景帝休息的里间。
“重病”的景帝并未卧床休息,而是在案卓边,饶有兴致地写字。
听见脚步声,景帝回头,见是今安,笑容满面地招手,
“今安,快过来,看看朕写的字如何?”
今安将托盘放下,拢着袖中苏乔给的奏折,朝景帝走近。
“陛下……”他叹息一声。
景帝一看他如此神色,便懂了,将笔往洗笔池里一扔,一边走到软塌上坐下一边问,
“朝殿上又发生了什么?”
“今日,四殿下上了朝。”
昨日,苏乔突然不上朝,大总管就悄悄地让影卫去问了。
消息是周蕴接的,那时苏乔还未醒,周蕴能瞒着整个上京的人,也不能瞒着景帝。
便将此事大致地说了说。
景帝这才安下心来,同时也装作自己不知晓此事的模样。
毕竟,他“病重”了。
景帝瞥了一眼今安手中的奏折,道,“折子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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