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快竟让他有些后悔没有当场就处理了周恣。
谁知道将人放走了,会不会引来无穷后患。
他这样的人,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绝不能轻易应对。
苏乔将周蕴已经看过的信件大致扫了一遍,便也知道了周蕴发怒的缘由。
末了,她放下信件,“这周恣果然该死。”
周蕴转头,见她小脸上带着怒容,颇有一番威势。
他自己生气可以,但见着苏乔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他便不大乐意。
周蕴握着她的手,将人拉进自己的怀中,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腰,手放在苏乔的后腰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苏乔后腰的肌肤上。
“左右有周一跟着他,待他进了上京,与旧部联系上,我们便能将周恣与其部下一网打尽,你便放宽心,且别气着了自己。”
周蕴放下眉宇间的戾气,温声细语地宽慰他。
苏乔垂眸,能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周蕴,脑袋贴在自己腹部,青丝用普通的青竹簪挽起,白玉的面庞上,长睫如扇。
苏乔忽地凑下去,贴近对方的脸,认真地端详着对方的眼睛,
“你温声细语宽慰我,可你的心里不同样很生气吗?”
周蕴捉住她放在自己脸侧的手,没有动,任由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很生气,可我怎能看你如此生气?”
他另一只手顺着苏的脊背往上,轻轻抚动着她的好看的脊。
“阿乔,”他略一沉吟,继续道,
“我们都不要被怒气蒙蔽了,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做出冲动的事情就不好了。”
当然,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在看完这些信件的第一时刻,的确是恨不得将周恣就地正法的。
但的确不能冲动行事。
对上周蕴的视线,苏乔点点头。
两人约法三章,这才继续将剩下的信件看完。
这些信件里,一部分是和大周朝堂的联系,一部分是和冥夜朝堂后宫的联系。
这一部分信件周蕴和苏乔没有藏私,直接按下,打算之后交给冥照。
自然,不能此刻就交,怎么也得等到离开冥夜之前再将东西交出去。
天明时分,明显那里就尘埃落定了。
这一场事很顺利。
离不开双方的通力配合。
太子被冥照格杀于圣殿外。
洁白的殿宇门前终究是染上了血污。
鲜红的血迹干涸,凝为暗红色,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这个时候,冥城的民众们还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但因为圣殿那边打斗声不断,尽管是不清楚其中内情,他们也因为刻在骨子里的趋利避害知晓外头很危险。
冥城夜里一扫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一整个夜晚,只有兵士们穿着盔甲拿着刀枪走过街道的声音响起。
而战斗,主要在圣殿发生。
一夜过去,天空如洗一般明净。
而澄澈的天际下,圣殿门前,一列又一列的士兵在打水冲洗门前的石砖。
太子已死,冥照带着兵马冲进皇宫,见到了那个他很久没有见到过的皇上。
那曾经是他的父皇。
父子相见其实不算温情。
太子的所作所为皇帝不会不知道。
换而言之,他在纵容太子。
冥照摈退众人,独自一人走进皇帝的寝宫。
白玉石的寝宫里,层层帷帐之后,冥照看见了缠绵病榻的胤帝。
而胤帝也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冥照。
冥照腰间挂着长刀,刀鞘上血迹斑斑。
胤帝皱眉看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让人错以为他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了似的。
冥照走到胤帝床前,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动。
胤帝兀自咳嗽着,浑身上下都在抖动。
像是筛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涨红着脸停下,气息歪歪地靠在枕头上。
“你杀了新帝。”
冥照从他这一句肯定句中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太子的所作所为是你在纵容”
冥照捏紧了拳头,咬牙怒恨地看着胤帝,
“为什么?和大周人勾结,将圣殿的控制权交给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冥照满脸失望地摇头,“我倒宁愿是你贪恋权利,是你野心勃勃,甚至不惜虎毒食子!”
床榻上的胤帝猛然抬头,“你懂什么!你明白什么!”
他情绪太过激动,一句话没有说完,就继续咳嗽起来。
冥照冷漠地看着他,那样子,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倒像是在看一个该死的罪大恶极的罪犯。
或许,如果他忏悔,他会代表圣殿的神明对他从轻发落。
“你可知道那尔玺背后的主人什么身份?”
冥照当然是不知道的,他也没有知道的兴趣。
“大周人罢了,与我何关?”
胤帝死死地盯着冥照,“他的确只是一个大周人,可你知不知道,破解圣殿秘密的关键就在他身上!这是来自于上一任圣殿之主的指示!”
冥照皱了皱眉,“师傅的指示?”
他明显不相信胤帝的话,“师傅若是有什么指示,定会直接说与我,怎么会绕过我同你说?”
胤帝不屑地暼了冥照一眼,“有些话当然只能冥夜的帝王才有资格知道。”
“无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而如今,你毁了我和老殿主谋划一生的心血!你该当何罪!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老殿主?”
“够了,你不要再混淆视听,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对于胤帝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冥照自然是不相信的。
胤帝自也能看出来对方的怀疑,他继续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便将整件事的真相好好说与你。”
胤帝似乎真的是身体不好了,这句话落下,他又开始了艰难的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息才喘匀。
“我们所生活的这整个世界,大周也好,冥夜也好,不过都是当初先民离开的时候被遗弃的遗民罢了。”
胤帝一开口,冥照就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件只流传在冥夜皇帝和圣殿之主之间的秘密。
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冥照知道,不仅仅是这样。
“而当初先民们离开的地方就在这里,在冥夜,在圣殿,圣殿里至今还留存着他们能离去的诀窍。”
听到这里,冥照放松下来的眉头忍不住再一次地锁住。
不必再听下去了,从胤帝这一句话里他就窥见了他的态度。
“这几代以来,冥夜之帝和圣殿之主一直在想办法破解这个诀窍。”
冥照猛然激动地出声,“不是的!”
他速度极快地摇着头,一字一顿地道,“不是!我们在做的分明是想办法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让天下大乱!”
胤帝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抬头用看痴愚之人的眼神看冥照。
“冥照,你太天真了,先民们之所以离开,定是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好,否则,他们为何会一走就从未回来过?”
冥照有些发愣。
胤帝的声音继续响起,“几世的心血,才让我和先殿主窥见一丝端倪?那尔玺的主人周恣与破解诀窍之事息息相关,破解诀窍之人会因他而来到冥夜,而如今你却做了什么!”
胤帝猜测,那周恣定然也遭遇不测了。
就算不曾遭遇不测,对方也不会再回到冥夜了。
若是他不在冥夜,那位因他而来的人又怎么会来呢?
只要想到这里,胤帝就万分痛心。
面对胤帝的指责,冥照冷哼一声,竟然很是坦荡地承认道,
“我把人交给了大周的戮王戮王妃,双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你想要破解的诀窍,想要全世界陷入混乱,你做梦吧。”
这话恍若刀子扎进胤帝的心,气的胤帝浑身剧烈颤抖,呼吸不稳。
冥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见对方的脸涨红得越来越厉害,几成紫色,冷淡的脸容终于皲裂。
冥照连忙弯腰,顺着对方的胸口顺气。
待胤帝被顺得差不多了,气息逐渐平稳,便抬手一把将冥照推倒。
“逆子!逆子!”
冥照被推倒在地上,他便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看床榻上的胤帝乱吵乱骂,像是疯癫之人。
许久之后,冥照才皱着眉问,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离开这里,难道我们现在过的生活不好吗?”
胤帝怒骂的声音一下停歇,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冥照,
“当然不好!”
“你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在冥夜谁能耐你何?权利,地位,金钱,珠宝,你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好?”
胤帝冷笑一声,“我宁愿去新世界里做一个普通的民众,也不愿意待在这里,我不愿意!”
最后这四个字,胤帝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扯着脖子,脸色涨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几乎要突出来。
冥照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曾经儒雅随和的父亲这个样子。
他和对方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豁然起身,脚步匆匆地向外走。
形容是落荒而逃。
背后,是胤帝疯狂大笑的声音。
出了宫殿,外头还有一堆的事要冥照处理。
他随意选定了一个继太子位的皇子,将一切事务都甩给对方,而后便去了周蕴和苏乔在对方小院。
这个时候,冥夜城中仍是一片混乱,周蕴和苏乔对于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冥照还有些意外。
苏乔坐在石桌边,一边放下一颗棋子一边对冥照道,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出现。”
苏乔说着,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钱递给对面的周蕴。
“我输了,他能在此刻出现在这里,想来这冥夜的皇帝也绝不会是他。”
周蕴从她手中取走铜钱,上下抛了抛,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冥照听出来,这两人是拿自己做了赌注。
他磨蹭着走到两人的侧边坐下,
“我无意做什么冥夜的皇帝,更何况我身为殿主,本就地位崇高,我不需要做这个皇帝。”
这个道理苏乔又怎会不知?
她继续放下棋子,“话虽如此,但有人选了黑棋就必须有人选白棋,否则这赌局怎么赌得起来呢?”
苏乔侧目看他,手指拈动着白棋在之间拨转,
“看冥照殿主这个样子,应当是没有心悦之人的。”
冥照摇头,“圣殿之主不得娶亲。”
他从小就从未想过长大以后要娶亲。
苏乔却摇头,“不是娶亲,是有心悦之人,你能不能娶亲都不能影响你会不会心悦一个人。”
冥照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但他今日来显然不是为了这个,所以没思考几息,冥照就放弃了。
“我今日来是要实现我当日的承诺。”
他的承诺是要带周蕴等人进圣殿。
但在进入圣殿之前,冥照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对方的意愿。
若是对方所思所想和自己所想得不同,那就别怪自己出尔反尔了。
他当初决意找上戮王夫妇不正想给自己拉拢一起守护秘密的盟友吗?
“戮王妃,你觉得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需要被改变吗?”
苏乔挑眉,“何以有此一问呢?”
到了此刻,倒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冥照将胤帝的想法托出。
只是省略了其中和周恣有关的部分。
“我不明白,胤帝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苏乔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对冥照道,
“你将手伸出来。”
冥照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他看见在自己伸出手后,苏乔将周蕴放在桌上的手拉过来,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苏乔示意冥照视线落下来,
“发现区别了吗?你会觉得不解,大概是你过得太好了吧。”
冥照皱眉。
他当然看出来差别了。
他从小生活在圣殿。
虽是清修,但也仍是锦衣玉食。
他的手上是有因为练武而起的薄茧,但比起来周蕴征战沙场的手来说,看起来还是要柔滑许多。
“殿主觉得生活在冥夜的民众们,他们过的生活好吗?”
这个问题冥照有答案,但答案却又不是那么地确定。
他将视线移开,对上苏乔的眼睛,迟疑地道,“好?”
这个问题苏乔也没有办法回答。
她呼出一口气,“大周和冥夜比起来,经济实力,国土面积应当是相当吧。”
冥照点点头,“大致是相当的。”
苏乔微微勾唇,周蕴的声紧随其后响起,
“过去的这一年里,大周遇上的天灾人祸不少,从最近的北地雪灾来说,虽然防治得当,但仍旧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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