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彼方,天空黑的望不到边际,似是与沉寂的水面连成一线,叫人分辨不明。

    中原中也在海上。

    准确来讲,是在一艘豪华游轮的甲板上。

    虽然微风拂面,人造的灯光明亮华美,但中原中也并没有闲情逸致来享受这宛如度假般的氛围。

    “求求您了!小的不过是奉a大a那个混蛋的指令行事!”

    原船长的右半边脸在先前反抗时被揍的肿起一个大包,他的两只手加起来也折断了四根指头,泛着骇人的青紫:“额那个,五大干部中就属您最为通情达理,且您也知道的,这在道上混的就是条贱命,哪个能随心而为呐!!!”

    中原中也坐在沙滩椅上,随意的翘起一条腿:“哦?怎么,你还觉得冤枉了不是?”

    原船长一梗,眼中划过一道暗光的同时硬着头皮狡辩道:“当,当然,我可没做背叛港黑的事顶多是在无意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只断掌,人体,和小刀同时砸到了地面,落地的时间基本一致。

    血液溅出,剩余的那些则顺着木板的缝隙,缓缓的向着中也的脚下漫延而来,激起了青年的一抹感慨其不自量力的哼笑。

    中原中也身边的两名黑西装分别放下匕首和枪支,垂首行礼:“干部大人,背叛者没有配合意愿,试图使用刀具反杀,现已将其击毙。”

    “啊啊,和我想的一样。”中也无奈的靠坐在椅背上,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能为a管理这艘秘密基地十年有余,这个人嘴巴的严密程度绝对有独到之处,才能把那家伙的疑心病安稳住。”

    “剩下的人不过是些拐卖来的虾兵蟹将,保护游轮的部队也全部死的死,现在只能看【黑蜥蜴】的了。”

    他揉了揉额角:“来来回回半个月才从后方突袭找到这里,可左右a已经上岸,不知道首领(boss)特地派我们这么多人手来销毁船上的赃物,究竟是有何用意啊”

    “中也大人!”

    立原道造的声音从去往地下室的通道传来。

    中原中也立即起身:“找到了吗?【a帮助常青会运送的物资】。”

    “嗯,”立原的神情很难断定是喜是忧,“但是,那些放在制式冷柜里的东西貌似是【肉】。”

    ——说不上来是兽肉还是人肉的【肉】!

    “通知总部。”

    脚下的步伐急促,中原中也在行进的同时果断下达了指令:

    “【敌人】,已经正式向我们宣战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接收到海上的消息不久后,港黑刑讯室微弱的灯光,便点亮了这片常年黑暗之地的一隅。

    看不见的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更何况不知谁人在门边甩了甩鞭子,破空声阵阵,先不见血,而是借由造势来粉碎受讯者的心防。

    京极夏彦专注的维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直至阴影中的那人走到了灯光里——

    “贵安,妖术师阁下。您的身子近来可好?”

    “老夫很好,多谢你的关心。”面对来人,京极夏彦不似作伪的笑了笑,顺带调侃,“就是芥川龙之介挟走我的动作有些粗鲁,一把骨头实在是受不住。”

    如果忽略他明显被动的局势,和手腕脚腕上套住的层层枷锁,很难有人不相信他仅仅是走在自家的水井旁,悠闲的旁观俗世浮沉。

    呵呵——

    本也没有期望常规的破防手段能派上用场,任审讯者的尾崎红叶长服加身,优雅踱步至京极夏彦的面前:“那孩子向来手上没个轻重,还请阁下多多担待。”

    “不过您看上去尚且健康,因此我们尽快进入正题吧。”

    说话间,她轻巧的翻了翻摆在身前的刑讯录:“您瞧瞧,这情报组上交了厚厚的一本,可全是阁下——和常青会的好交情。”

    “该从哪里问起好呢?”

    京极夏彦耸肩道:“不必纠结,【老夫心愿已成】。再者,这个世界当然是越混乱对老夫而言更有利。因此关于常青会的事,你问便是了。”

    哦?还有此等好事?

    尾崎红叶掩唇,心中存了七分保留:“既然如此,不如先由您来说说看,有关【肉】的问题。”

    “那些从a的货船上搜出来的,究竟是兽肉,人肉,还是妖怪的肉(重音)呢?”

    “唔,这题应当无需老夫的肯定吧。”

    “渠道。”尾崎红叶眸色冰冷,“前因后果,以及,幕后黑手。”

    镜片反了反光,想明白利害以后,京极夏彦有了倾诉的兴致:“说到【肉】,你们还记得【石根敏夫】,被芥川龙之介处理掉的器官倒卖贩吗?”

    “这是自然。”

    “那便好办了。”老翁点了点身前的木桌,“正如各位所见,在常青会的秘术(玉牌和药物)加持这一前提下,半数的成员都知道该如何驱使妖怪的力量,或是如何召唤出它们。”

    “但怪异到底是【界】另一端的存在,它们即使被召唤到了现世,依然不会有实体。也就是说,你可以斩断怪异的【化身】,将其送回归处,却无法让它们以【真身】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再换而言之,怪异是不会被人类杀死的。”

    尾崎红叶美目流转:“妾身曾经亲自‘斩杀’过此类妖魔,阁下要是想说谎话,那这鞭子可就不再是摆设了。”

    “无妨,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举个例子。”

    妖术师淡然依旧:“老夫能通过【凭物落】召唤出‘魍魉’。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只要老夫死去,名为‘魍魉’的怪异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呢?”

    未等对面开口,京极夏彦便裂嘴一笑:“答案是否定的。只要有人能够划开【界】,就总会有概率将‘魍魉’召唤于世。”

    “‘恶’亦是如此,没有止境。”

    尾崎红叶这才颔首道:“如此解释妾身大致明白了,石根敏夫对于常青会的价值便是——提供可以寄托妖怪神形的器官和肉。常青会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生产其制造药物的原料的。”

    “没错,而且必须是人肉哦。因为妖怪也是拥有智慧的独立个体嘛,对应的,在现实世界人类健康的□□正是最好的媒介。”

    京极夏彦笑笑:“可惜让怪异以完整的【真身】降临会受到世界法则的限制,再加上人类和妖怪的兼容性和血脉有关,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先得到处理成妖怪肉的人肉,再把残渣加入到药物中,最后分配给需要力量的组织成员。”

    “这便是【收复11-8】的来历和药效,是一般人能借力于妖怪的关键。”

    ——可这和生啖人肉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令人感到恶心的做法。”即使是施刑无数的尾崎红叶亦难免感到反胃。

    “谬赞。”

    妖术师继续道:“而所谓获取‘妖怪残骸’的渠道便如老夫交代的一般,先由石根敏夫拿到货源,再交给常青会对其集中进行附魔。这是原本的计划。”

    “至于a,他和石根拥有相同的价值观,两人之间有过不少秘密合作,此次常青会能拉上他还要多亏了这层关系,并不主要是由于永谷彩华后来生涩的劝说。”

    尾崎红叶颔首的幅度变大:“所以a的作用是帮常青会运输货物,而送达的地点根据情报里的路线,就是——【横滨】。”

    “你们想知道选择横滨的原因?呵呵,虽然召唤怪异在常青会特殊玉牌的帮助下变的十分轻松,但想要在媒介(人肉)中嫁接妖怪的【真身】,常青会唯有一人知晓其法。”

    京极夏彦尝试在枷锁的限制下摊手:“那便是和樱川树里一样来自东京樱川的——【常青会首领】。”

    樱川?竟然还有另一个樱川?

    不是说樱川树里是唯一的灭门幸存者吗?

    尾崎红叶咬牙:“不论如何,【常青会的首领现在就身在横滨范围内】,是这样吗?”

    “老夫也不清楚,那位可像只千年的狐狸,狡猾的很。但既然ta选择了横滨,说不定这其中就有那么些许成分是为了自己的血亲而来。”

    原来如此。

    常青会的首领不论是认定樱川树里背叛了家族,还是想要拉拢樱川树里加入常青会,现在后者成为了港黑所属的状况,都不是ta想看到的。

    尾崎红叶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鞭子:怪不得弓原明治八年以来,从不放任樱川树里加入任何组织!

    常青会的首领必然是位使用妖怪力量的好手,除去东京以外,日本其他地域的势力甚至没有对付这种敌人的案例。要是樱川树里贸然加入某方势力,引来的便会是一场极为可怕的袭击!

    可尾崎红叶清楚的知道——常青会早早就在横滨开始了布局,所以这场在可见未来中的战役绝非是因樱川树里而带来的灾难。

    九月初森鸥外直令颁布的【码头新规】中有特令禁止不少亚洲海域的货船停靠,甚至还大出血的拒绝了数个走私的邀约,导致组织自这个月(11月)起隐约有了武装短缺的迹象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常青会】在暗中侵蚀横滨的行动。

    是他们走私药物原材料(人肉)的船会通过横滨,才致使了港口fia不得不筹备反击事宜!

    原田户事件就是常青会对横滨势力的初次试探。他们放出了在组织里相对边缘的原田户,让他带着【收复11-8】“逃往”横滨,再将其适时灭口。

    在意识到常青会的力量非同小可后,不得已之下,森先生才走了招揽樱川树里,这位“奇迹的异能者”,这步险棋,来增加港黑在交锋中胜利的几率。

    ——而樱川树里的身世和异能力,便将是剿灭常青会的关键拼图。

    再之后常青会的行动恐怕就是动真格的了。这也昭示着常青会将在不久的未来向港口fia,乃至整个横滨的黑白两界宣告开战!!!

    “尾崎先生,不如【放弃横滨】吧。”

    京极夏彦真挚的开口:“你们还是不明白自己在和什么人作对。因此在老夫看来,你们早已输的一败涂地,趁现在考虑转移据点还算来得及。”

    尾崎红叶嗤笑一声:“放弃横滨?自森先生上任以来,港口fia存在的理由,就是以极致的暴力来守护这座城市。饶是妾身面临身死之境,也万万不会退却一步的。”

    “唉,那可惜了。”老翁作势叹了口气,“你们忙活了半天连常青会的边都没摸着,这要能力挽狂澜,不是说笑呢吗?”

    女人持鞭逼迫京极夏彦将脖颈处的要害暴露在光线中:“妾身这不是正在审问替常青会行事的您吗?老东西,你要是想作死,妾身可绝不拦着!”

    “罢了,给你们个提示吧。”

    京极夏彦诡异的勾起嘴角:“森鸥外的计划看似完美无缺,对付常青会首领最重要的拼图也紧握在手中——”

    “【但是,命运女神的内心却从未向你们打开。】”

    “和身负‘荒霸吐’之名却心思单纯的中原中也不同,樱川树里的意志异常复杂。你们如果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迫使其使用【虚构十字界】唔,会发生什么呢?老夫都有些心痒的想活到那时去见证了。”

    尾崎红叶的侧颊瞬间滑下一颗汗珠:“你这是什么意思!【虚构十字界(kakunokurose)】是指樱川树里的异能力吧?”

    “她欺骗了我们吗?!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后果会是什么?!!!”

    京极夏彦没有回答,也再不会回答了。

    他的口鼻处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只要张开嘴就会喷涌而出,制止了任何发声的可能性。

    唯有一双饱含阴翳的眼睛,冷漠的,玩味的,观赏着尾崎红叶惊讶而震怒的表情,亦似在嘲讽某个不远未来的惨剧——

    “医护!!!吊住他的命!!!!!!”

    尾崎红叶对外面看守的人高喝道,她自己则捏住了京极夏彦的嘴,察看他血肉模糊的口腔。

    待到医疗部的浅野悦子冲进来时,浑身染血的女性干部已经用最后的理智做出了有效判断:

    “死了,是毒。”

    浅野悦子连忙带上手套撬开尸体的嘴,并在其中发现了溶解了大半的药丸:“是的,而这个应该就是死因了不过他是从哪里——”

    尾崎红叶用没有情绪的嗓音陈述道:“多半是从永谷彩华手里抢来的【收复11-8】提炼物。人可以从中瞬间得到力量,达到回光返照的效果,代价则是过量承载怪异的气息而暴毙。尤其在当事人没有丝毫求生欲的情况下,一旦吃下,基本就没救了。”

    “可他是在什么时候吃的,我们行刑之前不可能检查不出来!”

    “或许是在被绑来的路上,或许是在看到绫辻行人来抓捕自己后,谁知道呢?”

    尾崎红叶无力的应答:“妾身现在要好好思考一下,你们先把他的尸体处理掉不,还有异能特务科方面的交代问题”

    “等等,尾崎大人!”浅野悦子按了按尸体的手部,“这家伙貌似不是京极夏彦本人!!!您看,简单测试骨龄的话,这明明就是一具【壮年人】的躯体。”

    尾崎红叶恍惚过后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呵,原来只是被妖术师洗脑并整容以作替代品的魔仆吗?我们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抓住过京极夏彦。”

    ——也许樱川树里亦是如此,她的身体在港黑,内心却不在此处。

    按道理来说,只要樱川树里配合着使用异能力为港黑开路,被威胁的也好,心甘情愿的也好,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京极夏彦的话却让她有些在意。

    或许是敌人的计谋,可也有可能,他们真的忽略了重要的事。

    “在危机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常青会首领的真面目,”女人起身幽幽道,“樱川树里的【内心】,以及她和另一位樱川的关系。”

    浅野悦子点点头:“‘尾崎大人,妖术师’的遗体就交给我吧,特务科那边也由我来出面解释。”

    “嗯,拜托你了,浅野。”

    希望中也他们那边能顺利的销毁掉那些【原罪】。

    ——常青会渴望为横滨这片土地带来的【原罪】。

    火光覆盖了豪华游轮的每一寸角落,因高温而扭曲的空气模糊了光线,那艘船仿佛永远留在了过去,崩毁,消融,直至流落于黑暗中,直至那炙热而金红的烈焰吞噬掉了全部的罪恶。

    在快艇上远远观望,中原中也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森先生派了这么多人手,他自己,黑蜥蜴,就是为了保证能彻底捣毁常青会的主要货源。

    没有了a以及石根敏夫,常青会再想重组自己在横滨的运输通道来制作药物,又要花上好些功夫了。

    广津柳浪立在中也的身后,微微行礼:“大人,任务完成,我们该启程返航了。”

    “是啊,该启程了。”中原中也单手叉腰,意气风发的把西装外套搭在肩头,“都给我精神的啊,本部等待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噢!!!”底下的人高声的应和道。

    银和立原道造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是啊,就算被敌人挑衅了又怎样?

    就算明天有许多的未知又怎样?

    就算这是一场无人幸免的战争又怎样?

    相信终有一天,【命运】的门扉将会为世间独一无二的他们而敞开。

    快艇小队向着东方极速行驶着,晨光朦胧的照亮了海天之间模糊的界线,让港黑一众干事的方向变得格外清晰,格外明确。

    ——【无人幸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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