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夏住的是渡船里的中等客房。
本来曹篙是想把最顶级的客房给陈夏,但陈夏为了不引人瞩目,还是没要,只入住了这中等客房。
哒哒。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且只响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曹篙候在客房外边,不敢再敲门,低着脑袋,只静静等着。
“进。”
客房内响起了平淡的一声。
曹篙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慢慢踏入,再合上房门,不敢去看陈夏,只能低着脑袋,双手抱拳道。
“客房的环境前辈可还满意,若有哪里不满意晚辈立马给前辈更换,万万不能怠慢了前辈。”
“都挺好的,我不讲究这些。”陈夏随意答道。
“那就好。”曹篙赶忙点头,又给陈夏解释道:“前辈,我们此次的行程大概有十年,路程不算远,但有些弯弯绕绕不利于人,所以可能有些颠簸,还请前辈见谅。”
“没事,我也挺喜欢摇晃的。”陈夏点头。
在他看来,交通工具就得摇才行,不摇的那能叫交通工具吗?
“那就好,那就好。”曹篙赶忙点头,又向着陈夏介绍了一下具体的行程。
陈夏大概是听懂了,这次的行程确实是挺绕的,具体来讲就是从苍天剑海的东南边走到西边,不能直行,得走大半的绕路。
原因也很简单,曹篙解释了。
“苍天剑海管辖范围内是不允许其他渡船行驶的,也没人敢在里边行驶,所以我们的绕一些路,真是委屈前辈了。”
“没事。”陈夏摇头,其实他也不想进去苍天剑海的管辖范围,曹篙这么绕正和他意,另外十年的时间也不算久,稍微闭下关就过去了。
“你叫曹篙是吧?”陈夏又问了一声。
“前辈叫我曹矮子就行了,在前辈面前,晚辈哪里敢提高字。”曹篙赶忙答复,语气惶恐。
“怪,明明叫曹篙,硬是要给自己拉成矮子。”陈夏摇头,将一旁板凳拉过来,坐了上去,略微好奇的问道。
“这是为什么呢?”
曹篙搓着手,始终低着脑袋,更不敢直视陈夏,语气恭敬的笑道。
“做我们这一行的,走南闯北,最怕的不是天灾,是出风头。”
“说句片面的话语,其实人呀,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而我这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人。”
“刚开始是吃了不少亏的,也桀骜不驯过,可山里的狼都能训成狗,更何况我,被别人结结实实的打上几顿,踩着脑袋吐唾沫,几次半死不活后……”
曹篙话语在这里一顿,语气之中有些幽然,神情黯淡,再轻吐道。
“我就学会了做人。”
“是人吗?”陈夏忽得问了一声。
曹篙缓缓点着头,“是,天地这么大,总有些人要当狗的。”
“也是。”陈夏点头,撑着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曹篙又呼出一口气,然后赶忙摇头,脸上依旧是恭敬的笑意,“说了些胡乱的话语,您不要在意。”
“没事。”陈夏点头,又笑了一声,“看来天底下也不是境界决定一切呀,你一个搬山境还能有这么多烦恼。”
曹篙苦笑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一直是记在心里的,我就是只是个搬山境中期,虽不算低,但在星域里也绝对算不上高。”
“年轻气盛时吃过亏,老了就谨慎了,估计得像你这么厉害,才算是真正的没烦恼了。”
“我也有。”陈夏微微摇头。
他现在的烦恼就是怎么弄死钓鱼翁,从苍天剑海里真正的逃出去。
在线等,很急。
“像您这样的人物都有烦恼,更不用说我们了。”曹篙更是摇头,唯有苦笑。
“嗯。”陈夏只是点了下头,然后转头望向了窗外的银河。
星星点点。
曹篙也没说什么了,恭敬告退,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也不敢引起注意。
渡船晃晃悠悠的行驶在星空里。
偶尔会遇见星河乱流、陨星群降的危机,但好在只是小麻烦,曹篙一人出手便能解决。
渡船上多是一些宗门的世家子和弟子,剩下的就是散修了。
这些散修多是犯了事的亡命徒,原先的地界待不下去了,才坐着渡船逃离他处。
曹篙是不管这些的,只要给钱就行。
“下一个渡口,便是玉台山了吧,也是一处大宗门,听说甚至能和苍天剑海搭上话语。”
开口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世家子,语气之中满是推崇。
“当初我爹就有意让我加入玉台山,不过内门弟子满额了,我又不想当外门,便不了了之。”
另一位世家子接道,又说。
“现在我爹在为我争取苍天剑海的名额,若有希望的话,在我大乘境界时,便有机会能加入苍天剑海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同行的世家子却摇头,带着讥笑开口。
“你去苍天剑海干嘛,挨那些远古种的打吗?”
“胡说,我……我我也可以与那些远古种交好。”
这世家子我了半天,最终只得来这么个说法。
“感情别的天骄都是去苍天剑海里修行的,就你是去交朋友的,哈哈!”
几位世家子的讥笑声更大了。
“胡乱说,你们莫要污人清白!”
这世家子涨红着脸辩驳道。
楼台上曹篙有意无意的听着,微微摇了摇头,倒是觉得这世家子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
都有着颇为远大的理想,总想着要干嘛,要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后,他们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他们就是常人。
还是和曹篙先前说的话一样,这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去当狗,少数人才能当人。
从来没有人人平等一说,也永远不会有。
巨大的个体差异会带来更极致的剥削,包括弱者的性命。
“年轻气盛。”曹篙轻轻说了一声。
陈夏就站在他身旁,靠在栏杆上,忽得问了一句。
“有感而发?”
“让您见笑了。”曹篙低着头苦笑道,没有否认。
陈夏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曹篙的肩头,笑道。
“你是瞧见了自己。”
曹篙有些受宠若惊,将心思平缓下来,答道。
“确实像我年轻时候。”
他忽得又问了一句,“您呢?”
“我?”陈夏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尖,继续道。
“我的运气很好。”
曹篙没有再说话了,眼神怔怔看着前方。
那里有璀璨的星河,斑驳的群星,闪亮的流光。
在他第一次打造渡船的时候。
那里曾藏着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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