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残酷的,其残酷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谁会死,什么时候死。
与陈夏同一批来的修士已经所剩无几了,圣人没活下来多少,补天境更是全军覆没,唯有那么几个大圣勉强能苟活住。
有圣人忍受不住这种压抑氛围,怒吼着、哭诉着要回自己的家乡。
大帝们自然是不准他回去的,若是开了修士能够离去的先河,此后前线修士的心绪便都不稳了。
于是天鹤大帝直接拦在前线外围,单手压制住此圣人,止住他的步伐。
圣人的情绪有些崩溃,数万年的道心在这些时日的生死厮杀间所剩无几,以至于他敢指着大帝的鼻子,怒吼道。
“老子是圣人,在星域里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万人敬仰的圣人,不是你们随意拿去送死的炮灰!”
此言一出,周遭围观的圣人们大多也沉默。
从这数十年的厮杀看来,他们这些普通圣人好像确实和炮灰没什么区别,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可能莫一日就殒命在前线了。
天鹤大帝面容冷峻,沉声质问道。
“这是抵抗天道的厮杀,莫说你们的性命如何,就算是我自己的性命也不值一提。”
“圣人又如何,厮杀至此,就连大帝都死了十余位,圣人死得,大帝也死得,难道就你死不得吗?!”
“我……我……”圣人有些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头颅微低,神情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慌张,眼神转动,语气有些崩溃道。
“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我已经在前线厮杀三百年了,我想回家乡,我想回去,至少死也是死在家乡里。”
“谁不想?”天鹤大帝反问,再望着在场众修士道。
“如果诸位都是这种想法,那干脆就不用抵抗天道清算了,诸位尽管回去,回家乡。”
“我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倒没你们心中这副牵挂,到时候大不了孤身一人杀入黑暗侵扰里去,能斩几个算几个。”
“但你们之后呢?”
众多圣人沉默,无回声,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天鹤大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犹如辉煌朗朗之声,朝诸位圣人喝道。
“之后便是天道清算畅通无阻,从最大诸天最顶端直下最末端,所有星域,所有修士都得死!”
“不想死的,便只能成黑暗之余孽,成连神识和自我都操控不了的傀儡,直至天道清算后被彻底吸收!”
这番言语确实属实,所以更让在场诸位圣人找不到反驳话语。
天鹤大帝身躯站得笔直,眉眼高挑,最后道。
“愿离去者,我也不硬拦你,我身后就是离开前线之路,贪生怕死者……”
“通行!”
众多圣人此刻沉默到了极致,头颅低着,思索不断。
就在此时,恰好此刻。
前线又有身影落下,是刚从厮杀中回来的陈夏,青衫依然是一片通红,看不出原本颜色,伤势更是多。
他手提仙剑,颤颤巍巍的落地,一瘸一拐的走来,仍是轻笑着好奇问道。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圣人看着陈夏,没有任何人回话,眼神之中大多闪过惭愧。
天鹤大帝摇头回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人受不了想要回家去了。”
“啊?”陈夏神情微愣一下,似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满是鲜血的仙剑一颤,将厮杀的血液洒落。
圣人们赶忙朝陈夏解释道:“是我们实在想家了,所以……”
他们口中的话语不好意思继续说出口,因为和眼前满是鲜血的陈夏比起来实在残酷。
陈夏将飞剑收好,一瘸一拐的朝前方走去。
众圣人自觉让开道路,注视着陈夏走到前方,与天鹤大帝并肩。
陈夏将脸上的鲜血抹干净,然后才轻笑着朝众人道。
“想家是好事啊,回家也是好事,想回去就回去吧,没什么的,只是回了家之后,你们还会想要再来吗?”
“前线一行,本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乡,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没有任何人想来这里。”
说到此处,陈夏眉眼黯淡了些许,摇头苦笑道。
“其实我也挺想家乡的,不怕你们笑话,我应该是最不想来前线的,我本身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性子,算是半个懒种。”
“但人生中总有些事情是能让自己奋不顾身的,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人生就少了大半滋味了。”
陈夏眉头轻舒,朝着众人再轻笑问道。
“诸位觉得呢?”
已经有圣人举手高呼,“陈圣之言出自肺腑之中,我确实是思乡,但也愿意随陈圣一起厮杀!”
也有圣人商讨道:“能不能让我回一次星域,看一次家乡,之后立马便来!”
“我也想回家乡,之后定厮杀在最前端!”
“……”
圣人们的话语不断。
“嘘。”陈夏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众多修士沉默,再道。
“你们要走也可以,把身上的灵石、丹药、法宝全部留下,且之后不愿意回来的,每年再缴纳格外的丹药和法宝,我会做好名单,你们记录在册后就能走了。”
这就是陈夏的要求。
最终一众修士还是走了接近五成,这五成又有多少能回来呢?
没有人有定数。
天鹤大帝瞧着身旁的陈夏,皱眉道。
“就这么放走呢?”
陈夏将衣衫上还未干的血渍抖干净,与天鹤大帝轻声回道。
“该来的人会来,该走的人不留,与其等着他们临终叛变,转投黑暗侵扰里去,不如放他们回去,还能显得咱们有人情味,若是最后守不住,那就谁也逃不掉。”
此时是厮杀的第七十年。
前线还剩五成修士。
已见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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