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胖儿喜欢热闹,已经收摊了还不肯回家,赖在小院里,从书包里把课本、作业本掏出来摊开,装模作样的写作业。



    说句公道话,别看小胖儿胖,可这个孩子真够聪明,就这样一直分心摆摊买卤煮,学习成绩还能做到名列前茅,跟他的学习态度毫无关系,靠的就是那股子机灵劲儿。



    小学甚至初中,学生们都可以仗着自己的聪明劲,不好好听讲、不好好写作业,都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但是那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可不是白说的,如果到了高年级这位小胖子在学习上还敢如此哄弄,恐怕前途无亮。



    看到小胖儿那样潦草地在对付作业,姚远叹口气,这样下去这孩子弄不好真的就毁了,于是再次起了停掉卤煮摊的心思。



    “小胖砸,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要坚持卖这碗卤煮呢?”



    “挣钱呗,卖卤煮比卖茶鸡蛋来钱儿快。”胡小胖儿头都不抬,张嘴就说。



    “咱们不干了行不行?你以后放学来小院,跟党师傅学学手艺,也给你开一份工资怎么样?厨房里门道多了去了,你只学一个炖卤煮哪行啊?”姚远试图诱导一下胡小胖儿。



    姚远其实已经跟小胖儿提起过几次,想收了卤煮摊子不干,专心致志经营好卤肉坊就可以了。



    现在的卤肉坊每天在早市上卖肉,眼看着销售量越来越大,每天都已经供不应求,党建国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如今正式的营业执照已经拿到手,两位新人马上就能到位,早就商量好了,卤肉坊要升级,下一步就准备逐渐铺开,一个接一个的开店。



    引入现代化的经营模式,稍微做一点CI设计,统一的门头标识,统一的装修,把一个小小的卤肉铺改造成连锁经营,这当中的工作非常繁琐,再顾着一个小小的卤煮摊有点不太值当的。



    小胖儿翻着白眼:“姚师傅,这就不是钱的事,你都说了好几次了,道理我都明白,卤肉铺这边忙起来我肯定得帮忙,党叔已经答应教我了。其实要是没有对面那个打擂台的,你说收咱就收,我也没二话可说,可是现在对面出来一个跟咱打擂台的,现在说不干了算是怎么回事,你没看今天焦三和龙哥的眼神?真收摊不干了,人家肯定得说是咱们干不过对方。”



    得!胡小胖儿这是跟人家较上劲了,怎么跟只入了罐的蛐蛐似得,跟人家刚一照面就想掐架?姚远有点没辙。



    党建国在水池边洗干净手,甩甩手上的水:“你们带回来的卤煮我尝了,对方的药料也就是比咱们下的重一点,别的也没啥,咱们不一定卖不过人家,我觉得小姚师傅你是多虑了,再说夜市那么多人呢,咱们出摊又早,顶多以后少备点货,现在说收了不干就太可惜了。”



    得!党大哥这么一说,姚远也不好再强行说不干了,不由自主又叹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这点人都掉钱眼里去了?卖卤煮能挣几个钱?怎么一个个的都死倔,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还不肯撒手了?姚远也不想想,他眼中所谓的蝇头小利在别人看来那可是一笔巨款,出摊两天就能挣回来高级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四五口一个月!放在满城的老家,两天的利润就是人家一家一年的生活费。



    这怎么能说是蝇头小利呢?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好像每个人都喜欢夜市上那种环境,每天出摊就跟出门郊游或者是参加聚会会朋友一样的感觉,就连党大哥忙完手里的活以后,都要去夜市上转悠一圈,坐在小桌、小凳子喝杯冰镇北冰洋,或者吃两牙脆沙瓤的西瓜,才觉得一个晚上过得才算舒坦。如果真的撤摊不出了,就连姚远自己心里都觉得少点什么。



    也罢,市场很大,应该能容得下两家卖卤煮的同时存在,每天就准备一锅卤煮一百多碗,边卖边玩,卖完拉倒。



    不禁劝的姚远很快推翻了撤摊的念头。



    ……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姚远没有去学校,他拼着旷两节课,也得在小院迎接自己的新员工。



    新员工!退伍兵!炊事兵!听说还是部队大比武中的尖子,在这个正缺人的时候,两位新人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



    顾长安驾驶着派出所的那辆旧212,一脚急刹车停在小院门口,然后姚远期盼已久的两位退役的炊事兵从车上走了下来。



    顾长安从车头绕了过来,指着早就站立在院门口等待的党铁军向两个人介绍:“这位就是红旗饮食公司的经理党建国。”



    看着两位身穿橄榄绿的身影,党建国不由自主地腰背一挺、双脚并拢,而对面的两位反应更快,抬手就是一个军礼,口中喊道:“报告!303师257团炊事员高阳、李铁奉命向您报道!”



    突如其来的一幕,激得旁观的姚远感觉一种酸麻劲儿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不由自主地也挺了挺后背。



    姚远的父亲是军人,但是是属于技术长官,是文职,但从小在部队大院里生活过的姚远对当兵的并不陌生,甚至还有莫名的好感,但这一次来的是自己以后的部下,看到自己的部下英姿飒爽、英气逼人、英武精神的样子,姚远打心底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



    党建国手抬了抬,又连忙放下,上前两步一手拉一个,嘴里忙不迭地道着欢迎:“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两位盼来了,赶紧进来洗洗休息一下。”



    姚远也连忙上前:“顾叔、还有两位赶紧进来,坐了一夜火车还都没吃早饭吧?我从马记买了牛、羊肉大包子还有豆腐脑,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长安手一挥:“走走走,进去吃早点,先看看你们以后的工作居住环境!”



    高阳,中等个头,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口冀省口音,是厨房红案出身。



    李铁,个子偏矮,白白胖胖活像个白面馒头,说的一口浓重的鲁东话,是厨房白案出身。



    其实,在一间中餐厨房里分出来很多部门,而且各个菜系对每个部门的叫法都不一样,比如红案,在南方又被称为砧板,也有地方叫做切墩。



    白案呢,又被叫做点心、面点等等。



    更重要的是,厨房里各个部门当中的区别用“隔行如隔山”来形容,绝不过分。



    比如,一个炒锅,也就是灶上炒菜的大师傅,你要求他制作几款面点,那百分百的都不会做。这可不是夸张,曾经在全国范围的厨王争霸的比赛中,一位顶级大厨在专业面点师傅的现场指导下,制作一款最简单的蜜瓜西米露都能够翻车,直接看笑了观众,要知道这可是全国范围内选出的顶级厨师了。



    这就叫做“术有专攻”。



    也不知道这位姚远是怎么想的,一个卤肉坊里,找来个砧板出身负责切配的还算稍微靠点谱,可是你找来个做面点专门负责蒸馒头的又算是咋回事?



    殊不知,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小院里的两间西房被改成了宿舍,收拾的干干净净,高低架子床靠墙一摆,再从旧货市场淘换来了两个衣柜,外带一张简易书桌。



    家具虽然旧,但都被擦得溜光水滑,崭新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颇有一点点军营宿舍的味道,论规格嘛,最少得是连级干部住的宿舍。



    党建国领着高阳、李铁两位一间房一间房地看过去,姚远则伺候着顾长安在院子当中的饭桌上坐下,顾长安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碗豆腐脑,眼睛私下踅摸:“辣椒油呢?没辣椒油这豆腐脑怎么吃?”



    姚远被噎得嗝喽一下,立马翻了个大白眼,这位大黑脸果然一点人话都不会说,但是看在他给骗来了两位生力军的份上,还只能忍。



    回身去厨房拿了辣椒油递给顾长安,顾长安低头闻了闻:“不是现炸的辣椒油就是不够香,凑合吃吧。”



    姚远翻着白眼,直接无语。



    “小子,别跟你叔摆这臭脸,这回你是捡了个大便宜,知道高阳、李铁他们俩是什么来历吗?夜老虎团听说过没有?”顾长安伸手拿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羊肉包子,一口咬掉一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汁水丰盈的羊肉包子,一口下去便有肉汁从嘴角流出,姚远嫌弃地看着毫无吃相的顾长安:“您这意思是他们都厨艺高超呗?”



    顾长安眼睛里不屑:“屁话,做饭算什么本事?高阳是他们师里军事大比武的前十名,十公里武装越野人家直接拿了亚军:李铁更厉害,人家差点直接入选侦查大队,后来在最后选拔中因为拉肚子才被淘汰,你说他们厉害不厉害,啧啧!那可是夜老虎团的侦查大队啊,我手里要是有指标,一准选他们进我派出所,哪还轮到你捡这个便宜?”



    姚远再次无语,祖宗,咱这是开的饮食公司,需要的是做饭的好手,您给我弄来些军事尖子顶个屁用。



    也后悔,当初没跟这位顾叔说明白,看来两个人眼中的人才完全不一样。



    小院很小,一共也就五间房,走一圈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党建国带着高阳、李铁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每个细节都在介绍,两位新来的听得非常认真,还不时地提问,看来这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顾长安低头喝着豆腐脑,运勺如飞如风卷残云一样,唏哩呼噜一碗豆腐脑就进了肚儿,大手抹了抹嘴角:“小子,满城受伤住院了,你的卤煮摊上是不是缺人盯着了?我给你介绍一位怎么样?”



    看着顾长安的大黑脸,就觉得他没憋好屁,姚远本能地就想拒绝。



    姚远脸上的微表情,根本瞒不过这位老公安,顾长安眼睛一瞪:“小贼!我跟你说,这是任务,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给我行!”



    姚远接着还无语……



    终于参观完小院,党建国带着高阳、李铁在饭桌上入座,这时候党大哥才想起来给两个新来的介绍姚远:“这位是姚远,小姚师傅,别看年纪轻轻,厨房里的功夫可厉害,对了他还是咱们红旗饮食公司的东家。”



    高阳、李铁站身起立,想敬礼又觉得不合适,犹豫了一下,高阳先开口:“东家好!”



    东家?好?



    然后姚远就尬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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